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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金俊勉還是在他和吳世勳最後一次的吵架中，緩緩道出了對不起。
他從來沒有把與他相差三歲的吳世勳當做孩子看，縱使吳世勳現在也只是個大一生。

成熟對他來說似乎還是有點摸不著邊的遠。

算不上吵架，倆人也只是像往常展開冷戰，但與其說是冷戰，倒不如說是金俊勉不願和吳世勳爭辯罷了。金俊勉不喜歡開口爭執，唇槍舌戰的爭辯只會令問題更是嚴重，然而吳世勳正處於一個血氣方剛的年紀，嚥不下的那口氣他理所當然也不會隱忍著。鹿晗曾向金俊勉說過他和吳世勳吵架時，那畫面就有如一水一火，一個靜的溫柔、一個烈的洶湧。

包容和寬待是金俊勉在戀情裡給吳世勳的愛。他可以包容吳世勳在與他爭論時上火的脾氣、他可以寬容地在發生爭吵時不論對錯而先開口道歉。身為哥哥、戀人，能為對方多著想一點、多退一步，金俊勉覺得這可以是他愛吳世勳的一種表現。

幾次下來都是如此，金俊勉相信著他可以很愛很愛吳世勳。
但他也會疲倦。

兩年的戀情，一直是金俊勉先道出口的抱歉，他突然覺得疲乏到不知如何是好，他明白他並非聖人，明白他也需要愛，明白自以為寬容的付出到頭來卻是場狼狽。

這一次也一如既往，一樣有吳世勳不滿的宣洩和質問，一樣有金俊勉如止水般的沉默，輕吐出的那一句分手吧宛如金俊勉始終散發的溫柔，沉默安靜了所有烈火，爭吵的、熱戀的，都在一瞬間消逝無聲。

對不起一樣是金俊勉先說出口的。

當金俊勉拖著行李箱離開兩人合租的住屋時，吳世勳站在玄關處一句話都沒說。倆人之間彷彿靜得只剩空氣在流動，他看著金俊勉將他的那份鑰匙安安穩穩地放在鞋櫃上，推開大門的背影不知為何令他覺得憔悴，闔上門的動作很輕，吳世勳吐在鼻間的氣息平順得不像方才那樣喘急。

當金俊勉到了鹿晗家時，眼淚才在鹿晗的肩膀上奪眶而出。



02.

五月的陽光不算艷，反然帶點舒適的暖和。金俊勉早上離開鹿晗家時鹿晗和吳亦凡都已經出門了，昨晚鹿晗陪著金俊勉睡了一晚，沒有傾訴不盡的苦水，鹿晗也只是靜靜的在金俊勉身旁陪著，像在沉默裡給予依靠、給予溫暖。

金俊勉發現沒有吳世勳在旁的早晨其實也沒甚麼不一樣的，靜謐的巷道裡一樣有早起的長輩們互倒著早安、車水馬龍的街上一樣有趕著上班上學的人們、高掛的暖陽旁一樣有幾朵白雲伴著，唯一改變的只是他的愛情離開了，從原本的相戀成了單身。

推開花店的玻璃門時金俊勉期望昨晚哭腫的雙眼不要被老闆給察覺。

金俊勉大一時就在這間離學校不遠的花店打工，花店老闆很隨和，只要金俊勉沒課的時間都很歡迎他前來上班，這樣的兼職在時間上不會造成太多困擾，金俊勉一路順遂的打工下來也到了現在。

花店裡盈滿的花香撲鼻，金俊勉向老闆簡單示意後便往花店後的露天花園走去，他喜歡在那裏細心觀察每盆草花的情形，在需要時澆點水、照照太陽，甚至在無聊還會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它們聊著。

「草花被照顧得很好喔，好多小孩和女孩子都很喜歡。」金俊勉來到這裡的第五個月時，花店老闆這樣告訴他。
連吳世勳也誇讚過金俊勉照顧的草花都生長的很漂亮。

花店可以算是金俊勉和吳世勳相識的地方。

每年二月的畢業季總吸引很多學校單位、甚至學生到花店裡來選購花朵，拿一朵好花，贈送給即將畢業的同學或是學長姐，儘管那段時間店內都會比平時還要忙碌些，但在花香裡充滿祝福的二月卻讓金俊勉感到格外的喜悅。
吳世勛到花店時是已經臨近打烊時間的八點半。
銀灰色的頭髮及挑高而纖細的身板讓金俊勉對他的第一印象很深刻，黃色的制服不難讓金俊勉猜出吳世勳應該是來選購畢業時要贈送的花朵。

二月的首爾的還是有點令人畏寒，吳世勳支支吾吾的唇瓣想開口說些甚麼，被冷風吹到發白的雙頰染上些微紅潤，不知所措的畫面令金俊勉很想發笑，從櫃臺的花瓶中拿起一朵鬱金香，熟練地將花朵與素色的包裝紙創造出一個完美結合後，他將花朵遞給眼前的少年。

「畢業快樂。」這是金俊勉與吳世勳初識時說的第一句話。

隔日吳世勳在被夕陽染紅的午後再次來到店裡，在店內和金俊勉看著草花聊了很久，買了盆藍眼菊，硬是付上昨日金俊勉送他那朵鬱金香的錢。
隨笑容小露出的虎牙告訴金俊勉昨夜少年的名字叫吳世勳。

畢業快樂是要對學長說的，吳世勳說他現在才高二。
畢業快樂是金俊勉對吳世勳說的，五月中的相戀，他們告別單身。

整整兩年，結束在最開始的地方，花店裡的回憶讓金俊免回首過往。
金俊勉看著眼前的那盆仙客萊突然覺得鼻子很酸澀，他發現改變的事情似乎還有一件，那就是以後要買的是黃色玫瑰了。



03.

五月初進的玫瑰還有一些屯貨，金俊勉照老闆的話將玫瑰全擺到架上。聽同身為店員的卞白賢說，他男友朴燦烈在五月十四號時送了他一大把黃色玫瑰，在看到的那一大把黃色玫瑰後他差點沒直接笑倒在地板上。卞伯賢咯咯的笑著說朴燦烈因為黃玫瑰好看而把象徵給單身人的黃玫瑰全買來送他了。

「我想他現在應該也不會犯錯了吧，畢竟他男友可是在花店當養花青年。」金俊勉的話逗得卞伯賢樂不可支，在百合旁笑了幾聲便開始嚷起「朴燦烈」三個字，接著又朝後花園手舞足蹈的跳去。

很幸福吧，儘管是犯下了錯誤也因為愛而寬容。

金俊勉從不認為比他小的吳世勳很幼稚，他把倆人看得平等，在愛情裡任誰都是從頭學習的初學者。倆人第一次過的情人節就是五月份的玫瑰情人節，那時吳世勳偷偷瞞著金俊勉向學校提出了早退。刻意不去金俊勉打工的花店裡買花，為的就是不想讓金俊勉知道他替他準備的小驚喜，一個六吋的芒果慕斯蛋糕、三朵開得艷紅的玫瑰，簡單卻讓吳世勳有了滿心的期待。
玫瑰情人節讓花店忙到比平常還晚了一個小時才打烊，離開時金俊勉才發現已經十點半了，加快腳步走向公車站，點開手機螢幕時才想起應該要給吳世勳打個電話，說聲情人節快樂。

準備付諸行動已是電梯門口開起的時候，掏出鑰匙的動作再看到玄關那人時停了下來。
那時吳世勳疲倦和失落的面容讓金俊勉不斷地道著歉，一聲又一聲直到吳世勳伸手攬過金俊勉將臉埋在他頸間，然後輕輕吐出一聲「情人節快樂」。

坐在玄關前吃蛋糕倆人都是頭一次，芒果醬的酸澀化在舌間頓時也變成甜膩，三朵玫瑰意思著我愛你金俊勉不是不知道，愛意、情意竄升在心頭，吳世勳離開前在唇辦上懲罰般的啃咬也讓金俊勉笑得開懷。

愛情來臨時足以讓人喘息不及，離開後亦是如此。

不是偶像劇裡的主角，可以美的像一齣浪漫劇。
他們的愛情在平凡裡可以千變化萬、可以潮起潮落，但正因為平凡，所以走的世俗。
走在他們最為熟悉的悲歡離合，沒有天機、沒有神蹟，只有他們倚靠的現實。

店內的玫瑰總讓金俊勉看得出神。
近日的玫瑰不知為何銷售的速度很快，起初金俊勉還以為可能是情人節熱潮還沒過，但到後來發現不只是年輕男女，就連巷口單身的照相館老闆、還在就讀小學的小妹妹、牽著三歲兒子的母親都來買玫瑰後，金俊勉開始覺得全世界好像都在談戀愛了。

與吳世勛像冷戰般的爭吵是從何始開始、甚至頻繁，金俊勉記不得。原以為安靜地面對吳世勳的宣洩，或許就能讓之間的不愉快一走了之，只是時間走著，問題持續被放著，表面的和解遮掩住越破越大的傷痕。
自以為可以，自以為吳世勳也可以。

朴燦烈來接卞伯賢下班時，倆人交纏的指間扣的很緊，離去的背影讓金俊勉想起他和吳世勳。站在昏暗的店門口前他忽然不知從何而去。

金俊勉都還這樣的想著，想著是不是他把對吳世勳的寬容，誤解成了縱容；想著是不是他把對吳世勳的接受，當成了一種忍受。

豆大的淚滴很不爭氣，屈膝埋首的金俊勉不想那麼早回鹿晗家。

花店裡的玫瑰賣完了。



04.

陽光每到下午就開始發威，金俊勉選擇用浸泡的方式來幫草花補充在曝曬下缺失的水分，直到晚間才驚覺放玫瑰的木籃裡早已空無一物。

短短三天的時間而已，金俊勉感嘆五月初囤積的三十幾多玫瑰竟銷售一空。想想上星期原本要買下部分的玫瑰，當作給情人節禮物送給吳世勳，順勢緩緩那時倆人之間尷尬的氛圍，但卻因為吳世勳說他系上有事情，不能一起過節了而作罷。
金俊勉認為他那時應該要耍點小脾氣留吳世勳陪他一起過節的。

卞伯賢今天沒有班，臨時有事先走的老闆徒留金俊勉做打烊前最後的收拾。

分手後與情人間的任何往事都會在一個不注意下衝上腦門，不論好壞，不論甜蜜苦澀，指向八點半的時鐘讓金俊勉不是很自在，一個太敏感的時間點。
修剪滿天星的動作不是很專注，眼神不時往掛有長春藤的玻璃門游移，他還是妄想著待會推開門的人是吳世勳。

所以當金俊勉聽見在熟悉不過的稚嫩嗓音時，淚痕爬滿了他的臉頰，胡亂抹去卻又沾上幾抹整理草花時的泥土。

「你、你要的玫瑰賣完了，最近買的人很多，一朵都不剩。」
「那草花還有嗎？我記得這間花店的草花被人照顧得很漂亮。」

玫瑰的愛意、鬱金香的美滿、藍眼菊的幸福。
交織在記憶裡的花香，吳世勳從後而來的懷抱熟悉地讓金俊勉決堤出埋藏不住的淚水。

成束的大把玫瑰香氣撲人，有紅有黃，鮮活的色彩在模糊的視線裡金俊勉還是看的很清楚，一朵朵的玫瑰都有著經由他雙手包裝上的素色包裝紙，那全是從花店裡賣出的玫瑰。

「怎麼看還是覺得哥店裡的玫瑰花好看，所以世勛就全買下了。」彿過金俊勉頸部的髮絲很柔順，金俊勉總讚賞著吳世勛有一頭柔軟的秀髮。
「少來，明明是讓這附近的人一朵一朵幫你買起來的，驕傲甚麼……」
「我算過了喔，總共三十幾次吧，哥你對世勛說過的對不起。」

晚歸時對吳世勛的不耐煩說的對不起、對吳世勛面臨考試時的煩燥說的對不起、對吳世勛疲累時的不語說的對不起。
金俊勉的句句道歉在他離開後才讓吳世勛體認到有多對不起。

原來寬容不是縱容，接受不是種忍受。
被狠狠的推了一把後，他才將金俊勉的寬容看得更清楚。

吳世勛說他買不了八十八朵的玫瑰來道歉，金俊勉想起那年玄關前喻為我愛你的三朵玫瑰。

金俊勉任憑眼淚肆意的流出，抽抽噎噎的聽著吳世勛縈繞在耳際的對不起。

第四十一聲對不起、第四十一二聲對不起，第四十三聲的對不起隱沒在金俊勉側身吻上吳世勛的唇間。
纏綿的舌，在晚風中吹得搖曳的藍眼菊。

有時候對不起是因為我愛你。



05.

在街燈下拉長的兩道身影因交扣的指而相連，金俊勉把那束玫瑰緊抱在胸前，吳世勛嚷著六月親吻情人節的當天他已經空下來了。

「明天再去買點好吃的給你亦凡哥請罪吧。」酒紅色的髮，遞上鬱金香的花店的少年。
「為甚麼？」黃色的制服，買上一盆藍眼菊的他。
「還不都是你，讓我跟他借了鹿晗好幾天。」圍繞起玫瑰香氣的夜晚。

難過的、開心的，在被風吹拂過後，都會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