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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二-流水日]

今天,是凜雪鴉家裡例行的打掃日。
窗外天氣好,陽光斜斜落進來,把客廳的邊沿照出一條模糊而溫暖的光帶。
地板泛著新擦過的清潔劑氣味,窗戶邊晾著剛洗完的布簾,空氣乾淨得像剛呼出的一口氣,輕、慢、透明。
這是兩人早就約定的默契。偶爾會到對方的家一起掃除。
他們相信有彼此在的地方,空間該被對待得像一種延伸的身體。

殤不患在廚房的一角收拾。
地板上瓶罐分類、塑膠袋打結,他動作不快但一絲不亂,連聲音都很輕,彎腰時會自然將頭髮撥開,不讓水珠濺到視線。

凜雪鴉原本也有做。
負責整理自己的書架,掃地板,窗戶。
只是掃著掃著某個時刻,他偷偷地坐到了沙發上。
出於某種意圖。然後,就沒有再動。
優雅的翹著腳側身躺著,一隻手撐著頭,另一隻懶懶搭在腹部。
沙發墊已經被輕壓出一個微微的凹陷,毯子滑落到地上,抱枕一個被他夾在腿間,一個被他踢到地毯邊,還有一個……正在被他指尖無聊地轉著標籤角。
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眼神不時斜過去,看殤不患什麼時候會發現他在偷懶。
一次,兩次,三次。
他的男人沒有發現。



殤不患只是安靜地在廚房跟陽台移動著,偶爾彎腰,偶爾轉身,背影穩定,沒有一絲被他偷懶擾亂的破綻。
咬了一下標籤,像是在思考。

當足夠愛一個人,才會在這樣安靜的日常裡起一點漣漪的玩心。

當他從沙發上坐起來的時候,動作跟想偷襲老鼠的貓一樣。

腳一邊踏著毯角,一邊晃著膝蓋,伸了個並不必要的懶腰。
心裡的某個開關響了,他只是起身晃晃。
走到廚房,他沒有翻太久。
從最熟悉的櫃子裡拿出一個乾淨的玻璃杯,自顧自地倒了水。
不是果汁,也不是他冰箱裡偶爾會出現的啤酒。
選了最無害、最安靜、也最透明的那個選項。

有種計謀正被秘密規劃著,有點怕打擾,也怕太早就被你看穿。
他喝了一小口水,眼神掃過殤不患的背影,還在分類回收、彎著腰、沒發現他離開了位置。
嘴角輕輕彎了一點,沒讓自己笑出來。
他不是壞,他只是想玩。
想看你什麼時候會發現他消失了,想知道你多久會找他,會不會突然回頭。
他一邊喝著水,一邊慢悠悠地走回客廳,腳步不重,卻也不特別輕,像是在給出某個「如果你要發現,就應該現在發現」的機會。
走回沙發的時候,水還剩一半。
他不急著喝完,因為他已經開始想好要怎麼處理這杯水,應該說,要怎麼讓這杯水變成一場合理的案件。
他躺回沙發,身體斜斜地沉進去,把杯子放在茶几邊緣,放得很靠外,像是某種未爆彈。


他盯著殤不患。
那人依舊沒回頭,還在擦茶几,還在理那堆紙箱。
凜雪鴉咬了一下玻璃杯邊緣。
沒生氣,那也不是委屈。帶著很想讓你來看他的一種調皮。

很想讓你從那堆無聊的日常裡抬起頭來,看見這裡有一隻在等你發現的小狗,一個已經等不及要鬧你的人。
然後他側躺過身,手臂支在沙發扶手上,用腳把茶几上玻璃杯從邊緣推了一點點,剛剛好超過了平衡點。


他一點都沒有不小心,想讓這一切看起來像是「不小心」。
他一點也不壞,只是愛你愛到開始想跟你玩。
想要看你為了他放下抹布、走過來。

水杯邊緣剛好貼著沙發邊几最外緣。
凜雪鴉盯著它看了兩秒,然後用腳尖慢慢推了一點。玻璃杯晃了一下,水面起了一圈輕微的漣漪。
殤不患還在整理紙箱,沒回頭。他甚至剛剛好彎下腰,發出了輕微的塑料摩擦聲。

——完美。
凜雪鴉用腳背一勾,玻璃杯就應聲倒下。
「咚。」
聲音不大,但清脆。
水灑出來,打在地板上,像柔軟的雨點,接著順著木紋滑開,在陽光裡反射出微微的光澤。
殤不患停下動作,往他這頭望。

凜雪壓低頭看著水,那隻左腳還故意踩進那灑出來的水漬中。
腳底一涼,指尖蜷了一下,只是為了讓自己演得更像。
他抬頭,表情如此理所當然,「水翻了。」
停頓一下,他轉頭看向殤不患,補了一句:「那不患要處理我,還是地板?」

他知道,這場戲演得剛剛好。
你會來處理他。你只會處理他。

殤不患停下手,慢慢站直,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一點都不驚訝,也沒有生氣,輕輕嘆了口氣,只有一種「你終於忍不住要鬧了」的平靜。
然後他走過來。
步伐穩穩地,目光更近、更定。
凜雪鴉坐在那裡沒動,嘴角還含著一點偷笑後未散去的驕傲感。


「當然先處理你。」


殤不患的聲音不高,卻低得像某種命令,下一秒他就彎下腰,直接把凜雪鴉從沙發上撈起來,壓進沙發的靠背和毯子堆裡。
動作並不粗暴,卻讓人毫無逃脫餘地。

凜雪鴉被壓得往下沉,膝蓋一軟,半躺進對方臂彎裡。
還沒來得及回話,殤不患已經低頭,吻了他一下。

第一下落在嘴角,乾燥的,有點像蓋章。
第二下往側臉親,貼著他的皮膚一路滑過去,停在耳後,那裡微微癢,讓他抖了一下肩膀。
那瞬間殤不患空著的手也沒閒著。
指尖順著他腰側貼上去,不經意地掃過一條骨縫,輕輕撩了一下。
非常熟悉觸碰他的身體哪裡會讓他笑、哪裡會忍不住。

「你、你這樣……」白髮男子的語氣還想端著,卻被第三個吻堵住了。

「再鬧!我只好從頭親到尾,讓你沒時間鬧。」

第三下吻在脖頸側面,唇瓣彷彿是剛剛喝水的溫度,而更惡劣的是殤不患的鬍渣也跟著磨上。
那層粗細剛好的觸感像砂紙一樣貼上來,在凜雪鴉那塊敏感的皮膚上來回蹭了兩下。
他縮了縮脖子,被哪裡癢到,整個人躲進沙發靠墊間,肩膀顫了一下,笑了出聲。
那種從喉嚨擠出來的、止不住的笑意,如同一隻被惡作劇抓到癢點的貓。

就在他縮進去沙發的瞬間,殤不患的手指又悄悄順著背後摸過來,指腹壓進他肋骨內側,輕輕刮了一下。
準準踩在線上,不讓你逃,只讓你笑。
他知道凜雪鴉總要維持體面,想笑得優雅,所以他只逗一點,繼續磨上下巴,看他氣得說不出話那幾秒最美。


「不患你……欺負人……」
話還沒說完,對方又低頭磨了一下,那塊鬍渣貼著他鎖骨邊沿慢慢移動,根本推不開。

凜雪鴉乾脆把臉埋進對方胸口,不讓他看建笑得紅了的耳根,只留下一聲悶悶的抱怨:「……大流氓。」

殤不患低笑了一下,沒反駁,只是順勢躺上去把他抱緊了些,像是把鬧完的小孩包進懷裡。
伸手在凜雪鴉臀上輕拍了一下,不急不緊,鬧夠了,就回來。


殤不患的膝蓋還微微彎著,一隻手支在沙發邊緣,準備起身。
動作像準備去處理剛剛放著的紙箱。
雙臂剛往撐起身子,整個空間的熱度還沒散,氣味、呼吸、溫度都懸在兩人之間。
凜雪鴉躺在抱枕間裡,額邊的髮絲還帶著剛才笑過的凌亂。
順著殤不患肩胛的起伏,落在那條要抽離的手臂上。
他抬起一隻手,掌心落下的角度極輕,指腹貼住對方的下頷與頸側交界。
那一觸之間,什麼也沒說,但親吻的意圖已經清楚得無需翻譯。



殤不患還沒完全站直,雙膝懸在半起的姿勢中,凜雪鴉伸向他臉龐的手指在逆光下被照耀的很美麗。
當手掌的溫度舒適地貼撫著右臉頰時,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指紋跟著服貼在臉頰上,珍惜的溫度很溫柔,那讓殤不患極其眷戀的彎下身重新靠上。
凜雪鴉的指尖輕輕推著他往回拉,想要把一個還沒蓋的章重新印實。
當唇即將碰上之前,他看見凜雪鴉舔了一下唇。

凜雪鴉緩緩抬起上半身,先在男人的上下唇邊沿描線,兩個人才一起向後陷入沙發中。
他非常熟練地用舌尖探進去「聞」那個吻,像品酒般先繞杯、先辨識香氣,再決定從哪個角度入口。
他緩緩堆疊著觸感:舔、含、輕觸、再退開,觀察不患怎麼反應,再給第二次。


他故意把舌頭壓得比較平一點,貼著整片上顎來回輕滑,那感覺像是水抹過砂紙,乾乾濕濕之間,全靠細節取勝。
他知道不患哪裡敏感,譬如當不患舌頭勾過來時會在他上排牙齒與唇內側的交界點稍微停一下,讓愛人不自覺吸氣
舌頭沿著唇線滑入,貼合內側,帶著極細微的力度輕推。那讓整個口腔像是被溫水慢慢填滿,沒有一處急促,他知道他們都享受著吻。

那個吻自然的結束,凜雪鴉順勢地擁抱身上的男人,深深地呼吸。

客廳裡很安靜,風還不厭其煩地吹動窗簾邊角。
沙發緩慢下陷的重量彼此牽制,沒有誰壓著誰,反而像是在共同維持一個剛好舒適的平衡。

身體的界線模糊了,彼此的氣味與熱度也逐漸合併,融成一種無法分辨來源的靜謐。

午後的陽光移動得更斜了。
窗簾邊角輕輕晃動,光線從肩膀滑到手背,再慢慢移到指尖,落在沙發邊緣的毯子上,替他們記錄時間。

凜雪鴉閉上了眼。
呼吸極輕,殤不患額頭也靠上。那是種沉入對方的方式。
那五分鐘裡,他們什麼也沒做。
思緒被安靜隔離在外。
他們彼此相擁,因為此刻的位置剛剛好,是世界上最不需要調整的地方。


愛發生在這裡。
兩個人擁抱,世界安靜下來。什麼也沒有,什麼都有。


他伸了個小小的懶腰,用臉頰往對方肩膀上蹭了一下,用種小狗撒嬌的語言,確認這場遊戲可以收尾。
然後他翻了個身,動作慢而穩的撐起身。

回過頭,他湊過去,在殤不患臉側親了一下。
沒什麼聲音,也沒多餘的表情,就是一個吻,乾淨、安靜、準確。
接著第二下、第三下,一下比一下慢。

剛剛對我那麼好,這是你的回禮。

他走進廚房拿了條抹布,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把剛剛灑出來的水擦乾。
順手把沙發邊角的抱枕撿起來放回原位,又調整了一下毯子。


摸過木地板的時候,指腹滑過水漬邊緣。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殤不患的,但他知道,剛剛這一刻,他徹底地陷入一個溫暖、安靜、不問緣由的懷裡。
胸口泛起一種說不出來的熱感,從肋骨裡升起來的氣泡,在胸腔裡一顆一顆泛開。

他低頭讓頭髮稍微遮住臉,抹布沒停,但呼吸變慢了下來。
整個人都變得很柔軟。
他不是沒被誰愛過,也不是沒人喜歡過他。
但這種在撒嬌之後,被專心的相陪、被完整保留尊嚴與主導的愛,他的人生中沒什麼經驗。


很深很深的愉悅。


他用好溫柔的嗓音,捏了男人地耳垂輕輕地說:
「你待會兒把回收繼續放好,我負責廚房。」
語氣如此平穩,看著他走進廚房的背影。
或許,天底下也只有殤不患知道,那句「我負責廚房」如此生活的句子,其實是凜雪鴉在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