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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inner》
刑偵Paro
羅賓/德羅戈



　　關於德羅戈成為私家偵探前的來歷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曾經是「大嘴」法比奧的心腹，也有傳說他就是惡名昭彰的「金宮星」連環殺手……無論如何，關於這些不知是神話還是歷史的玩意，全都在檔案室的一場大火中，盡數灰飛煙滅。

　　而作為一名私家偵探，他在業界的評價十分兩極，想找小狗或小貓嗎？不一定活著回來；懷疑你的配偶不忠嗎？那他很可能會跟這大偵探翻雲覆雨繾綣纏綿好幾回合……至於錯綜複雜的刑偵案件，又因為德羅戈「前衛」的探案手段，以至於大多數的警員無福消受。

　　絢爛的、狂亂的、瀟灑的……猶如舞池中央的迪斯可球，那重節拍的螢光色海浪，像要顛覆一整個時代。

　　而在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之中，依然有毫不畏懼的勇者，願意隨之起舞。

　　羅賓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來自最無聊的第三分局，卻還是和德羅戈攜手偵破了好幾起懸案──其中包含但不限於大量的公務毀壞、非法槍枝使用跟導致無辜的人民受傷。不過他們還是阻止了一場全市規模的恐怖行動，又逮捕了地鐵炸彈客組織。

　　這日，天上下著微弱的細雨，諭示著夏日的到來。氣候正開始悶熱，汗水浸濕了德羅戈的長髮，它們全都黏在臉上，與鬍鬚糾纏，打成一團又一團頑固的結。桌上一台破舊的電扇發出恐怖的吱呀聲，不是在求饒就是在發表遺言。

　　突然間，一個步伐粗重的訪客，碰地一聲踹開大門，德羅戈那堆到天花板的文件紙張，頓時也山崩似地全都砸到來者身上。

　　「王八蛋！整理整理你的辦公室！」

　　羅賓穿著一襲筆挺的警用雨衣，他想低下身整理那些文件，順便把弄亂的罪魁禍首丟出窗外，不過轉念一想，今天自己也是有求於人，便隨意地把資料夾和紙張挪到角落，再將公事包中的一沓文件甩在德羅戈的辦公桌上。

　　「毒品交易案，今天傍晚，在松島碼頭第六十三號倉庫。」羅賓小心翼翼地不讓身上的雨水浸濕物品，怎可惜已經太遲了，他的腳邊已經形成不可抹滅的小小水漥，裡頭幾乎可以養魚。

　　「你們警方不能自己解決嗎？」他用手扇了扇後頸，並且撩起自己的一頭長髮，「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你暗戀我，才用這種方法約我出來吧？寶貝。」德羅戈越過桌子，朝著對面的羅賓擠眉弄眼。

　　「他們在警方這裡有線人，找可靠的外援比較保險。」他不冷不熱地解釋。羅賓略為抬眼，看著將雙腿跨在辦公桌上的德羅戈，他想起了兩人第一次相遇的情形，那次的相遇不怎麼愉快──非常不愉快。

　　「哎呀！原來我是『可靠的』外援，真榮幸啊！」德羅戈哈哈大笑，拎起桌上早已不冰的啤酒，愉快地灌了好幾口下去。

　　「別自作多情……只是我想不到會有哪個神經病，找你這種白癡當臥底。」

　　「明明就是因為──我是第三分局最好的夥伴！」他用腳跟轉了半圈，然後雙手一攤，彷彿一個穿戴整齊的表演者粉墨登場。

　　「老實說吧，第三分局的人全都看不慣你。」

　　「才怪，你明明就最喜歡我了。」

　　他們又「理性的」討論了片刻，然後德羅戈穿上外套，配好槍枝，拿起靠在門邊一把長劍──這把劍沒什麼實際戰鬥用途，不過貼在身邊依然會讓人覺得很安心，就像一塊永遠慢三分鐘的懷錶、被睡出自己形狀的床墊……還有古板又壞脾氣，卻與自己出生入死無數次的搭檔。


＿Fin.



《The Sinner》(下)　　
刑偵Paro
羅賓/德羅戈



　　微不足撐傘的細雨落在偉大的自治區，打濕了夕陽餘暉下的一對身影。

　　自治區曾隸屬一個不怎麼樣的君主國，大約半個世紀前，革命顛覆了整個國家，「正義的」第三方人道主義者隨之侵門踏戶，帶來全新的秩序，於是，她不得不拋下一切，連同那美麗的舊名字──就如同有些人不得不拋棄溫暖的家園，最後客死異鄉。

　　如今那個名字就像詛咒一樣，除非你是激進主義者、瘋子或白痴，否則沒人會想玩這場喪心病狂的文字遊戲。

　　而松島碼頭就位在自治區西邊，屬於日本町的一部份，是整個區域內最大的碼頭，也是重要的軍事、經濟命脈，因此，前面提到的第三方人道主義者──「環球倫理道德聯合委員會」，或稱「環球聯合」，對此極為重視，並且派駐了大量的兵力在此維繫秩序。

　　意思是，他們要確保鈔票進到自己的口袋，對毒品走私，或社會福祉並不感興趣。

　　幸好，在這片殘破不堪的土地上，依然有人願意為她流血流淚，義無反顧。

　　太陽完全沒入鑲有金邊的地平線，港口吹襲著幾乎能把人推動的狂風，城市的沙埃隨著污穢與疲倦，一同被捲向海面，遠方，船艦發出巨大的轟鳴，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遠了，有種隔著塑膠薄膜之感，過了很久才傳入耳中。

　　港口邊陲，小小的陡坡在此矗立了上百年，靜靜凝視著灰色的海面，它永遠也想不到，會有兩名形跡可疑的彪形大漢，用不符合年齡或體型的靈活身段，輕鬆爬上陡坡溼滑的表面。比較安靜的那個顯然忍耐到了極限，打斷了另一人的喋喋不休：

　　「閉嘴！智障！你是想害我們被發現嗎！」

　　羅賓壓低音量的怒吼顯然無法動搖德羅戈高昂的興致，這名胡鬧偵探從大衣中掏出一枚小石頭，不斷放在臭臉刑警面前：「但親愛的伙計！看看這顆漂亮石頭的形狀，簡直就是一隻柯基犬！鐵定是無價之寶！」

　　其實這顆石頭的樣子更接近大象或馬拉巴滑翔樹蛙，不過那並不是緝毒案的重點。羅賓厭煩地揮開柯基石與德羅戈滿是泥巴的雙手（仔細看能發現，他的指甲好幾週沒修了），將雙筒望遠鏡抬到眼前，底下，廣闊的腹地有間倉庫，正面用噴漆工整地寫著「六十三」。

　　沒帶半點實用工具的德羅戈一把搶過了對方的望遠鏡，「五、六、七……周邊也太多『環球聯合』的小老鼠了，你確定是這間倉庫嗎？」羅賓毫不猶豫地奪回望遠鏡，接著陷入了短暫的沈默。

　　「……我的線報不可能出錯，但底下那些也的確是『環球』的人，貨真價實。」

　　撇除精良的裝備外，「環球聯合」的成員都會配戴一種特殊的藍紫色臂章，上頭繡著他們的信仰──十二朵勿忘我，象徵著十二大洲，還有一些關於愛、憐憫、自律一類，美好又充滿希望的東西，甚至有點嚴格又排外，端看觀察者的角度。

　　「哈哈！你的意思是，『環球』在幹一些骯髒事，我就知道！」

　　「天殺的！我可沒這樣說！」羅賓原本緊蹙的眉頭又硬深深擠出一條深淵，任誰看了那表情都會感到絕望……除了我們的大偵探德羅戈以外，因為他還沒等對方盤算完畢，便已經順著坡面，爽快地滑下了高處，朝著六十三號倉庫奔去。

　　而莫可奈何的羅賓刑警，只能啐了幾個不雅字眼後，怒氣沖沖地追上。

──

　　倉庫後方，環球聯合的一支三人小隊正在站崗。

　　領頭的小隊長身穿碳纖維輕甲，他是這次任務中最年輕的幹部，年輕可以象徵著很多事：不拖不欠，乾淨明亮，體力充沛……而且還沒對生活真正的絕望。即便不必面對中年危機或貼滿整台冰箱的信用卡帳單，但年輕的缺點就是──

　　他絕對鬥不過狡猾且身經百戰的老獵人。

　　小隊長身後的兩名隊員同時倒下，無聲無息，彷彿秋天的第一片落葉。在青年反應過來之前，他就被德羅戈和羅賓一左一右的雙重肘擊狠狠撂倒了，「哇喔，絕對會腦震盪什麼的！」某人相當興奮，即便已經不怎麼年輕，但依舊熱血沸騰。

　　羅賓只是低哼了一聲，撿起掉在地上的改良步槍，然後貼著窗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倉庫內部。

　　倉庫內部擺放著許多雜物，但工業用白熾燈的照明，讓整體空間相當明亮。或坐或站，裡頭大約有十幾人，大多是「環球聯合」全副武裝的戰士，中央有張方桌，三名生意人打扮（高級西裝、領帶袖扣缺一不可）的男性圍著一個銀色硬殼公事包。

　　正門大敞，他們似乎在等待什麼。

　　「天殺的『環球』，我可不想幫這票豬頭講話。」羅賓端著搶來的改良步槍，本想一屁股坐下，但考量到腳邊的污泥還是作罷，「這怎麼看都是毒品交易的排場，不過他們的身份敏感，我們還是謹慎點行動吧！至少先……」

　　話音未落，三輛黑色轎車整齊劃一地駛進倉庫，彷彿軍隊似地同時停下。有名看不出國籍的女性下了車，她紅裙紅髮，像一片搖曳的焰火。在她的指揮下，兩名高頭大馬的男人，提著沈甸甸的行李袋，畢恭畢敬地跟隨在女人身後。

　　而來自「環球聯合」的交涉者是一名禿頂的男性，他略為頷首，將放有毒品磚的公事包打開，然後命令身邊的兩人去確認現金總數。

　　另一方面，窗外的德羅戈揉了揉鼻子，眼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兩下，突然間，一種詭異的直覺宛如蜂群般襲上腦門，在頭皮底下嗡嗡鳴叫，這幾乎是一種能夠被嗅見的刺痛感，他嗅見了危險的氣味，還有「機會」的香甜，這種預兆不常發生，上一次還是在公曆237年。

　　他的直覺告訴他，此時此刻，不是全輸，就是全贏。

　　而他從沒輸過。

　　「沒錯，這裡的金額是二點三億，交易愉……」

　　禿頂男人的頭部瞬間爆裂，血液、腦漿和碎骨就宛如煙火一樣，在夏日的夜晚凜然盛放，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如此絢爛，直到變成屍體的瞬間。各種組織的殘骸灑在桌子上，他的身體還是溫熱的，但從破窗外射入的慘白燈光，讓他像是死了很久。

　　兇手──德羅戈就站在原地，他手中轉輪手槍的威力巨大，槍口還冒著硝煙。
　　
　　霎時之間，所有人都像是野獸一樣，在現實的叢林間，各有盤算。

　　紅髮女人抱起毒品磚立刻逃回了車上，她的手下也十分識相，在回收所有現金後，整個車隊便洋洋灑灑地消失在黑夜之中。而「環球聯合」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調派了一半的武裝人員去追回「貨物」，另一半則留在現場對付這些不速之客。

　　德羅戈和羅賓雙雙翻進窗內，在倉庫中找了一處相對可靠的掩護，雖然後者的髒話連連，不過還是以精湛的槍法制服了兩名站位不佳的武裝份子，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極度憤怒的光，如果可以的話，羅賓還真巴不得把槍口對準自己人。

　　「我是怎麼說的！他媽的『謹慎』行動！」

　　槍聲在耳邊迴響，低沉而又尖銳，掩沒了羅賓的怒吼。槍枝內的小小爆炸推出子彈，伴隨著濃烈的硝煙味，在雙方的交火間，雖然人數處於劣勢，不過這對拍檔還是不斷消減掉「環球」的武裝分子，直到他們剩下三名穿著輕鎧甲的幹部。

　　幹部們似乎用眼神達成了某種共識，其中兩人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舉起型號不同，但同樣破壞力十足的槍枝，雙雙對準德羅戈。右邊那人戴著眼鏡，鏡片後方的眼神相當專注，不過他的槍管還在搖擺──那是一把火力極強的霰彈槍，前端就像一個可怕的蜂巢，一次可以射出六枚子彈，缺點是換彈時間長。

　　德羅戈在剛才的戰鬥中離開了掩體，現在，他需要找到其他東西──任何東西！來保護自己脆弱的肉體。可惜放眼望去什麼都沒有！而那玩意瞬間就能把人撕成碎片。時間還有0.5秒，快想！思考！動腦！

　　他奮力地跳向左側，一大群憤怒的鉛彈從德羅戈腰側幾毫米的地方擦身而過，撕裂了他大衣的布料。「萬歲！我還活著！」然後，兩聲槍響同時響起，來自他手中的轉輪手槍，和羅賓的步槍。德羅戈趁著眼鏡男換子彈的空擋擊斃了他。

　　而羅賓的目標則是另外一名幹部，那個高瘦的男人滿臉鮮血，踉蹌地後退了幾步之後，朝著天花板誤觸了一槍，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頭上的小孔……

　　下個瞬間，當德羅戈轉回視線，卻看見一雙冰冷的眼睛，靜靜地持槍站在羅賓身後，瞄準他的腦袋。是被他們所遺忘的第三人！雖然留著一頭男式短髮，但五官看上去是名女性，她不動聲色、意志堅定，顯然是「環球」幹部中最優秀的戰士。

　　「羅賓！小心！」

　　德羅戈想開槍制伏女子，但他的轉輪手槍已經沒有任何子彈了，透過煙霧和恐慌，黎明的曦輝正在漸漸升起，男人從懷中摸到一個堅硬、圓潤的東西，他感覺那玩意就好比自己手臂的延伸，是完美的運動連續體，是無與倫比的投擲物──

　　他把「柯基石」丟了出去，正中女人的眉心。

　　全副武裝的女人當場倒下，失去了意識。

　　「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但謝了。」羅賓怔愣了幾秒，簡單地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威脅之後才說：「不過很顯然，我們會落得這番下場都是拜你所賜。」他被破曉的光輝刺得睜不開眼，或許一副墨鏡能很好地應付這種警急狀況，可惜他丟在車上。

　　「但至少我們有了『環球』涉嫌犯罪的證據……」
　　
　　羅賓陷入了沈思，關於這片自治區的未來會如何，再靜觀其變吧。

　　德羅戈雖然想發表一些妙語如珠的評論，但整夜的鏖戰已經讓這上了年紀的男人精疲力竭，他打了個呵欠，伸展四肢，然後朝著光的方向說：「早安，厄俄斯城。」

　　那是這座城市半世紀前，合法又正統的名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