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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You Didn't Mean To Say I Love You

Summary:习惯你昏迷的朋友和你对话是一件奇怪且让人精疲力竭的事。

扎克斯在日出的静谧中苏醒,天气越来越凉,快要秋天了。他待会要去问问蒂法有没有暖气,不过现在,他有他专属的人形暖炉——克劳德正贴在他背上,他甚至没有听到他是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檀木香味很浓,扎克斯克制着立刻调整位置,把克劳德重新护在怀里的冲动。
他承认这是他新得的毛病,能怎么办,他没有别的办法。他的脑子还一直被这些念头缠绕着:他们到达米德加了;他们有了帮助,甚至是朋友;逃亡似乎没有尽头;每一个他们到达的城镇都有塔克斯;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不,最好别继续想了。
一次一个问题,他决定面对最甜蜜的那一个:要不要抱着他昏迷的朋友。就在他快要屈服于冲动的时候,轻轻的敲门声响了。爬过克劳德是件容易的事,他自己蜷缩得比平时还要小,给扎克斯留了足够的在小床上移动的空间。
蒂法从门边探出头,用温暖的笑容迎接着他:“早上好。”
“嘿,早上好。”
“衣服很合适,对吧?克劳德怎么样?”她试图偷偷往扎克斯身后看。他感觉有点被冒犯了,不过也可能是他对克劳德的保护欲在作祟。蒂法此前没有显露出任何对他们的威胁,现在又怎么会呢?太阳在蒂法深色的头发后面闪耀着,但并没有像早夏的太阳那样带来温暖。他想回去重新和克劳德蜷在一起。
“还在睡,不过我确定他之前因为热水痛哭流涕了。”
“哦,好——等等,什么?”
扎克斯的笑声没能减缓她的担忧,“他很好,不过还有点慢,或许我们可以晚点去酒吧那里?”
“对,好的,”她说,“你们目前还需要什么吗?”
他们确实还有不少需要的,首先就是工作。扎克斯不可能就坐在那里看着克劳德睡觉看一整天。
“首先是一些工作。”他说。他能越快搞到一些钱越好,他不可能所有事情都靠蒂法。
“一些吗?什么类型?我可能能帮你找一些小任务。”
“我更偏向雇佣兵的工作,但我想一开始的话任何工作都是好的。不过我的手不是很巧。”他很想使用他的破坏剑,发泄一些焦虑。
她笑了,明亮而轻快,与她健美的身材所散发出的力量感形成鲜明对比,“好吧,那就不用去厨房刷碗了,或许我可以让克劳德干这个。”
他哼了一声,不知怎么他感觉克劳德也好不到哪去。她也因为这个想法对他咯咯笑着,转身走向台阶。他对她点头告别,看着她跑下阶梯。
他关上门,额头贴了上去,冰冷的门板能帮助他冷却过热的大脑,让他可以理清思路。他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一直逃逃逃。然后现在,什么,一日三餐?养只狗?嗯……他喜欢狗,但对他来说可能吗?曾经的特种兵……
那就先过一天是一天,或许他可以忘掉学过的所有东西,洗干净他的脑子。他就不该加入特种兵,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对。这想法自从安吉尔失踪后就一直藏在他脑海深处,又一件让他抓狂的事。
他转过身,发现克劳德正令人发毛地盯着他。他大部分身子都躲在阴影里,发亮的魔晄眼给他的发梢带上了一点绿色。他皱着眉,抿着嘴唇,对着扎克斯很慢很慢地眨着眼。
“啊,早上好,暴脾气,”又是那种瞪视,“你知道,我不记得之前见过你这么瞪人。”
克劳德很快低下头,他几乎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疼痛,“是蒂法?”他问,非常清晰。
“是的,”扎克斯试图补救他的错误,“你听起来不错。”
克劳德的头低得更低了,干得漂亮。
“让我们试着做点伸展运动,然后就去见她,听起来不错吧?”或许换一种方法可以奏效,克劳德一直是一个安静的人,但不是像这样。看着他在自己的意识中挣扎就和看着他的身体挣扎一样痛苦。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哪怕一点点。他自己也是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状况。
克劳德最终还是抬头看向了他,但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中带着防备。他点点头,那么就伸展一下。
就像之前那样,扎克斯让克劳德自己站起来。还是很慢,但他这次没有因为自己的重量而双腿发抖。接下来他们只是看着对方,克劳德看起来像是准备反对他接下来说出的任何话。
扎克斯叹了口气:“别这样,别生气,暴脾气(Cloudy-sky)。*”
他的颧骨上有一点红晕,他并没有他装得那么生气。周围的空气缓和了一些,所以这大概算是成功道歉了。扎克斯走到克劳德前方,打开灯,光线不是很亮,但至少不再是两双发光的眼睛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他不需要指导克劳德,这都是士兵基本的东西。他向克劳德扬了扬下巴,对应着克劳德的动作。记录着对方格外小心的地方。他的右膝,这个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右腕也是,还有后腰,左脚踝……当他们做到比较难的地方的时候,克劳德已经气喘吁吁了。扎克斯伸出手,以防克劳德失去平衡。他甚至没有因此受到瞪视,他一定是有些压力了。最终他还是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自己做完了,没令人失望。就像杰西说过的,大多数魔晄中毒的人会死,更不要提从昏迷中清醒了。克劳德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痊愈得很快。或许比他还快?等他的身体处理完体内的魔晄,不知道他会得到怎样的特种兵强化能力。扎克斯在成为二等特种兵后还在有新的能力出现。
“很好,干得漂亮,我们慢慢来好吗?你很快就会恢复战斗的状态。”
“你这么想?”
扎克毫不怀疑,他体内的保护本能让他想要直接把克劳德藏起来,但他确实相信克劳德能做到。他以前也做到过,当他还是个普通士兵的时候,现在也没有区别,肌肉记忆还在那里,一直没有消失过。扎克斯甚至在他们那无比操蛋的任务开始前就已经开始给克劳德进行过一些特种兵的基本战斗训练了。而现在魔晄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扎克斯不需要担心,不过不代表他不会。如果他和克劳德不曾是朋友……或许他会直接死在魔晄罐子里。
更有可能是萨菲罗斯会干掉他,对的,他确定。没有克劳德的话他已经死了。他欠他的。况且,扎克斯认可他之后,他眼中闪烁的满足光芒足以让他忘记那堆如果。扎克斯敢打赌克劳德不出一个月就能赶上他。他做完自己的最后一点伸展,走向克劳德。
克劳德的呼吸很快平稳了下来,肺功能已经好了很多。特种兵的魔晄带来的好处已经对他起作用了。他那双蓝眼睛正因此而发亮,在仍然昏暗的房间中发着光。这又是一个他注意到的问题,他太过注意克劳德的眼睛了,但扎克斯克制不住。
他用拇指和食指托起克劳德的下巴,轻轻往上抬让好看向他。克劳德的目光避开了他的,但他顺从地让扎克斯抬起他的脸。
“魔晄会有帮助的,你现在好很多了,就像你一直是一个特种兵那样。”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克劳德的眼中闪烁着,但他没有从扎克斯的手中挣脱,只是抬起他的眼瞳看向他。话语在扎克斯的嗓子之间消失了,他的肺部急剧收缩,胸口剧烈地跳动着。克劳德眼中的魔晄比他自己的要更蓝。这本该是一个沉痛的印记,但魔晄和他眼睛原本的颜色融合得太好了,它只是单纯的漂亮到令人分心。他的心跳声又大了起来。
哦。
哦,操。
扎克斯小心没有太快地放下手,但他突然感到难以呼吸,因为克劳德的……所有。好吧,他确实有麻烦了。
“来吧,”至少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正常,“让我们看看能不能去再弄点食物。”
“食物听起来不错。”
他们穿上靴子,扎克斯带上了武器绑带,拿起他的破坏剑,以防万一。但他没有带特种兵的护肩。他们的新衣服很难消减他们昨天到达时吸引的注意力。当他们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后周围就开始低语声不断。哪怕早上起来的入很少,他们仍然被盯了一路。不过克劳德一路都能跟上他的步伐,只是呼吸有些沉重。他只趔趄了一次,非常细微,扎克斯假装没有看到,只是放慢了脚步,克劳德同样假装没注意到慢下来的步伐。
等到了酒吧,他没有跟着他走上通往第七天堂的台阶,只是抬头看着,仿佛他从未见过这东西一样。他微微扬着眉毛,这让他看起来年轻且失落。天,他以为等克劳德不再昏迷的时候,他的心就不会再被揪起来了。
“来吧。”扎克斯叫他,牌子上被翻到了“休息中”,但他知道这不适用于他们。他等楼梯上传来克劳德轻盈的脚步声后才打开门。
蒂法站在吧台后洗碗,随着扎克斯昨天没有注意到的音乐声摇摆着。杰西、维吉还有比格斯也在,都挤在离吧台最近的左侧角落。当他们同时停止交谈并转向他们的时候,扎克斯感到了一种诡异的既视感,像是在那辆火车上一样。
可能不是在看他,杰西向前跳了一下,他如此猜测。她的眼睛惊讶地亮了起来。就连蒂法也停下了动作,推开手中擦干的杯子。
是克劳德。好吧,扎克斯不得不承认,他周围的光线在他的皮肤上折射出一种很好看的光泽,他的头发很亮,脸上的阴影显得他的蓝眼睛更加明亮了。又是他的眼睛。
不过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真正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昨天还是半昏迷状态,而不像现在这样看起来柔软且温暖。
说真的,操,为什么吸引力让他变得那么蠢。
“不可能。”杰西在角落里说到,而蒂法则是满脸笑容地走出吧台。
“克劳德!”
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确定他是唯一一个注意到的人——毕竟,蒂法很多年没见过克劳德了,而另外三个完全不认识他。克劳德挺直了身体,站得更高了些,他的步伐更加有力,眼神变得坚定了一点点。一丝对平时的克劳德来说太过自大的笑容,还有当他向蒂法走去时他投给扎克斯的表情。
这表情令人警铃大作,太过像……萨菲罗斯了。这让他的脑海中响起一种嗡嗡声,像是静电干扰。有那么一秒,一闪而过的小小瞬间,他眼前看着银色的头发,而不是克劳德支棱着金发头发的后脑勺。什么……
“——很好,你看起来好多了。”他听到了蒂法的最后几个词,恢复了正常。蒂法的手从克劳德的肩膀上滑下来,克劳德理了理脸上的头发。很平稳,没有紧张,他的脸上满是自信。
“对,我猜扎克斯帮了点忙。”
蒂法笑了,“好吧酷哥。”一边逗他一边探近了他的个人空间。
令人惊讶的是,克劳德笑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安静笑容,甚至有点羞怯。他转向扎克斯的时候,轻轻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肩膀,脸上带着一个只属于他的甜美微笑。
这减轻了扎克斯的紧张,但刚刚那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哪怕克劳德已经变回平时的样子也一样。
“你们两个饿了吗?”蒂法问,已经在吧台边向他们挥手了。
“饿死了。”克劳德说,滑进了吧台的凳子。
“不·可·能。”杰西再次说,她跳了出来,鼻子伸得离克劳德太近,远超过扎克斯感到舒适的范围。
显然对克劳德来说也是,他有点生气地向后靠去,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蒂法叹了口气,放下两个堆满食物的盘子。
“杰西,退后,克劳德不喜欢离人太近。扎克斯,来吧,食物要凉了。”
扎克斯坐到了克劳德的右边,让杰西留在她自己的位置上,但她也没离开太远,不管克劳德的眼神有多冷。
“这太疯狂了,你昨天基本上就是个植物。”她说,用拳头撑着身子上前查看克劳德。
克劳德耸了耸肩:“特种兵的好处?”这并不是真的在提问,扎克斯咬住自己的舌头。克劳德从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他难道不记得他从未真的拿到过等级了吗?他们不到二十分钟之前才提过这个。他愤懑地把一大口烘土豆塞进嘴里。
“肯定他妈的没错,神罗确实下了功夫哈?”
蒂法明显在担心杰西会惹怒克劳德,甚至爆出了克劳德的标志性动作:翻白眼。“克劳德,扎克斯——以防你们不记得了——这是杰西、比格斯还有维吉。他们是……常客。”
“别这样蒂法,只是常客。你讨厌常客。”比格斯用筷子指着她。
“嗯……”她说着在他们面前的盘子上放了两份橘子饮料,“谁说的。”她靠向克劳德,像是在分享秘密一样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玩闹的微笑。再一次的,扎克斯惊讶地看到克劳德温和地回应了她。他一直装得很强势,但当蒂法的注意力转向他时很快就放弃了。
杰西大笑,盖住了维吉假装被背叛的呻吟声。
他们四人之间有一种自在的氛围,克劳德和扎克斯感觉像是外来的闯入者。但他们温暖地微笑着,吃早饭的时候杰西不停地和克劳德对话(更像是单方面的说话),她甚至在早饭吃完之前从他那里搞到了几个小小的微笑。蒂法一个很好的东道主,每当他们吃完了就拿走盘子,接着再拿回更多的食物。她似乎注意到克劳德提到他已经饱了,于是接下来她只给扎克斯补充吃的。没人问不该问的,看上去全都知道避开诸如“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的问题。维吉不小心提起过一次,但比格斯很清楚怎么不留痕迹地让氛围重新缓和下来。
早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人沉浸在对话还有蒂法友好的声音之中。如果扎克斯是提前知道的话,他根本看不出克劳德和蒂法有五年没有见面。克劳德不像平时那么疏离,他让蒂法随心所欲地拿他取乐,甚至还因为一些吐槽低沉短促地笑了几声。扎克斯有一点嫉妒。这很可笑,他知道的,克劳德对他也像现在一样随和。他又一次发出了笑声,蒂法的眼睛闪烁着。他鼻子上的那一点粉红色表明他彻底被迷住了。
等蒂法回到后厨,为晚上的人潮做准备时,他立刻用肩膀轻推了他一下。
克劳德对他咕哝了一声以示回应。
“脸红的厉害,钉子头。”
哦,这种反应,整个头都低了下去,“不是那样的,我不是……没有……”太神奇了,他以不可思议地速度丢掉了之前装酷的样子,立刻变得像个小傻瓜。这真的太他妈可爱了。
“那就是曾经是,嗯?”
“……不……”克劳德嘟囔着,完完全全是一个害羞的小谎言。当蒂法将一提箱啤酒砸到他那边的吧台上时,他跳了起来。她的表情像是她知道他在拿什么取笑克劳德。
“好的,”她说,眼神锁定在扎克斯身上,“我替你找了个工作,前特种兵。”
他振作了起来:“雇佣兵的工作?”
“猜对了。清理点怪物,它们老是在垃圾场冒出来,然后在那乱转。”
“太棒了,我现在就去。谁是我的雇主?”
蒂法拿出厚厚的一沓钱:“你的佣金就在我这,所以你完事了直接带着你漂亮的脸蛋回酒吧就行。不过如果你想要更多的工作,怀默会给你的。这附近不缺怪物,它们总是会回来。他在公寓的西北边,过了武器店的位置。”
在蒂法说完之前克劳德就推开凳子站了起来。
“哇,兄弟,你要去哪?”扎克斯不可能让克劳德去狩猎怪物的,他起码还需要两周才行。
克劳德显然不同意,他交叉双臂看着他,脚敲着地面:“去帮你。”
“你拿什么武器?”
“你不能一个人——”
“对,我能,你留在这——别这么看着我。”
克劳德不光是怒目而视,还恼人地不断移动着重心。他盯着他的眼神中带着被背叛的幽暗。这不公平,他原本只是在逗他玩,结果突然间真的被咬了一口。扎克斯从未想过要揍克劳德,但现在他几乎是想了。天,他们明明有一个不错的早晨来着。
“倒不如,”蒂法介入了,她的上半身探了过来,手指敲着克劳德一侧的吧台,“等扎克斯出去的时候你在吧台帮我的忙。我会给你一半的小费。这是周五的晚上,那会是不少钱。”她形状完美的眼睛做出了一个漂亮的请求眼神。
克劳德不打算妥协,扎克斯看他下巴的动作就能看出来。“拜托,就这一次。你需要武器,接着你和我就会组成城里最棒的佣兵小队。”做好人,以前的话这招对克劳德永远有用。或许他也可以弄一点漂亮的请求眼神。
角落里三人的窃笑声并没有任何帮助,不过克劳德还是有点泄气了。
“嗯……好吧。”他翻了个白眼,不过扎克斯接受了。他坐了回去,不肯面向扎克斯,他从他肩膀上看出了他的不满。
没关系,他怎么噘嘴都行,扎克斯不会让他因为想当个酷酷的特种兵就受伤的,除非他能长回一点肌肉还有力气。
离开前他轻轻地将一只手滑到克劳德的肩膀上,捏了捏。
“一会见。”
“嗯。”
在克劳德不在他附近的情况下离开的感觉有些奇怪。他总有一天要适应这个,他不可能永远待在克劳德身边,哪怕他很想这么做。或者说他真的很想这样做,哪怕他突然装成了一个强硬的白痴。这想法怪异地待在他的肚子里,没能更早一点发现这一点让他很烦躁。越是想这个,他就越无法想起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
况且……还有爱丽丝。
扎克斯长长地叹了口气,还好他可以去杀点怪物。
他总算找到了垃圾场的位置,不过已经过了中午。那里有太多可以让怪物躲藏的黑暗处还有小空间。那是一个迷宫一样的地方,几乎全是死路,彼此交叉纵横,锁住的门,倒塌的屋顶。他需要花的时间比预计的要多。不过,当他遇到第一波发狂的怪物的时候,那种只有战斗才能带来的解脱感席卷了他。他的破坏剑很有分量地拿在手中,手柄光滑,长时间的使用使得它很适合他的手掌。压在他肩膀上的不安消去了不少,此前他都没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他的身体需要这样的活动,猛烈的冲刺还有快速的跳跃。战斗结束得很快,也并不难,但一旦那些小怪物听到他,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冒出来。于是战斗不断地持续着,在找到他真正的工作目标前是一个不错的热身环节。他差不多一路砍着走遍了整个垃圾场,直到他终于撞到一只巨大的愤怒的猎犬。
“找到你了。”
它比他更快,安吉尔总说这是他的弱点,他太慢了,过去他总拿这点取笑他。他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就像每次他突然感到悲伤时那样。
“太蠢了。”一个该死的怪物让他的眼睛都模糊了,胸口那讨厌的空洞感又开始出现。
至少他这次有了个情绪的宣泄口,它正对他吼叫着,用爪子抓着他,几次差点对他使出了必杀。他用了比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挑衅它,以此消耗他的精力。在他无限的拖延之中,愤懑与痛苦不断喷涌。大剑深深地划破肌肉与血管,一次又一次。他甚至打到过几次骨头。那是个挺难对付的怪物。最终是西沉的太阳宣告了这场战斗的结束,怪物的眼中闪着橙色的光。它比他还要疲惫,最后他只是轻轻一拍手腕,用上他余下的魔力以及最后一次凶残的致命一击。血液和内脏喷了他一身。
他撑在破坏剑的把手上,如果不是那圆盘,他可以抬头看到几颗星光的。
在外面的某个地方,他可以抬头看去,知道安吉尔在给他力量,或许某天,会是一只翅膀……
而现在,他因自己仍然速度不够快而内疚着。如果他可以早点意识到……而不是只顾着兴奋,满眼放光。
一个英雄……
他怎么可能成为一名英雄呢?他已经快崩溃了。他甚至不能治好他最好的朋友。他抵抗住了想要放声大叫的冲动。不过没能抵抗双眼中的刺痛,没关系,反正他一个人在这,没有怪物能看到他的泪水。
贫民窟到处都是聚会的人们,庆祝着一周工作的结束。不少人对着他皱起鼻子,递来眼神。他身上一定全是血迹还有内脏,破坏剑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尾巴。希望那个叫怀默的还在那里。他想在回到酒吧前了解一下工作安排。如果他有足够多的工作,他可以在早上克劳德起床前溜出去。等他到了武器店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未问过蒂法这个叫怀默的长什么样子。但他也不打算大喊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幸运的是,他避免了这种自己给自己带来的尴尬。一个带着灰色帽子,穿着蓬松背心的三十多岁男人转向了他。
“你在这!”他叫到,“你就是我的怪物杀手?”
“正是在下,”扎克斯走到怀默身边后将破坏剑插进地面,靠在了上面,“雇佣兵:扎克·菲尔。”他伸出一只手,然后又收了回来,“啊,抱歉,事情有点棘手,我身上全是内脏。”
回答他的是大笑,“真的吗?听说你中午去那狩猎,清理了两个月来徘徊在那的所有怪物。我想你为了拿钱走了点远路,蒂法没告诉你钱在她那里吗?”
“不,不,”扎克斯笑容灿烂地看着他,“我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别的工作等着人做。我想找点费事的工作,需要赚点钱。”
“这不缺怪物,我还有一些其他被怪物困扰的地方你可以看一看。我可以在城里问问,看看有没有别的人需要佣兵帮忙。”
“太棒了,你这的所有工作我包了,除了修下水道那种。”
怀默像是听到玩笑一样笑了起来:“伙计,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积极,我想整个贫民窟都会变得像圆盘上面一样漂亮了。”
“只是喜欢打架而已。”
“而已?好吧,这是任务表,第一个需要早起,有些怪物喜欢在早上五点在通往第六区的道路上出现。它已经杀死了几个人。在那之后,就是南边垃圾场有几小撮人。”
他接了所有的工作,保证了会在天黑前回来好接后面的任务。他重新把破坏剑放到背上,情绪高涨,并且需要洗澡。但首先还是食物,如果不吃饭的话他很可能会在那个小小的洗澡间内直接大头朝下晕过去。
第七天堂的外面聚满了人,不少已经酩酊大醉,人们都挤在外面的桌子旁,围在屋外的地板上。头顶上方看上去像是整个被漂亮的线灯照亮了。人群在小心地观察他,可能还希望他不要走得太近。搞得他很想假装向他们冲刺然后大笑。
蒂法一定是看到他了,他浸满血的靴子刚踏上第一节台阶她就打开门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大桶。
“等等,特种兵男孩,你不能这么走近我的酒吧。”接着把桶倒在了他脑袋上方。
他浑身颤抖着,在他来得及对她大喊之前,她的指节上闪起魔石熟悉的光芒,一阵强风将他吹干,将他身上残存的怪物残余吹走。
蒂法打量着他,哼了一声:“好了,你够干净了,来吃点东西吧。靠后面左侧的桌子,跟那几个常客一起。”她回去的时候周围响起各种模糊的叫声。
她甚至没帮他撑着门。
如果不是看在她要给他弄吃的的份上,他一定会回去再弄点血迹到身上,就只为惹怒她:他冷死了!但他还是咯咯笑了起来,他的头发肯定看起来很可笑,原本立起的发梢被风吹得都塌了下来。至少对坐在外面的人来说是个不错的表演。
如果他管外面叫人多的话,里面简直是人满为患。音乐声比今天早上要大得多,节奏也更快。他能听到一些对话的片段,声音重叠着,凌乱而吵闹。那么多喝醉的人,现在到底多晚了?太阳才刚下山,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也可能是他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没人介意他在这,他需要来回绕行,格外注意他的剑不会敲到任何人。鉴于不断有喝醉的人突然倒在他面前,这挺有挑战性的。清开眼前的人群后他看到了酒吧的其余空间,一秒钟就找到了克劳德引人注意的头发。米德加只有他拥有这样的金发,他甚至会说他看起来有点像外国人。
扎克斯其实没想到他会工作。但他僵硬而尴尬地站在那,腰上服务员的围裙裹得比大多数人的都要低,装着一支备用笔还有记事板。他站在扎克斯以为是杰西、比格斯还有维吉通常会待的桌子前方。事实上,他们确实还在那,面前的盘子上放着大量刚刚做好的食物。扎克斯立刻开始流口水了,他甚至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妈的跟怪物打架真是个消耗能量的工作。
他挤过剩下的人群,克劳德仍然在和面前桌子上的四个人“交谈”,大概是在给他们点餐。他值得称道地保持着平视和垂目之间的状态,不过频繁地眨眼是他开始厌烦的迹象。
他看到杰西突然跳起来然后向克劳德扑去。
扎克斯几乎被惊恐撕裂,他差点直接推开眼前的人群去阻止她。她疯了吗?克劳德现在不可能承受任何人的身体重量,尤其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哪怕杰西真像她看上去的那样轻盈也不行。
克劳德站得好好地,没有摔倒。这很奇怪,他甚至没有为了承担多出来的重量而转移重心。杰西的一只手臂搂着克劳德的肩膀,另一只紧紧抓在他靠近一侧的上臂上,她的身体贴得很紧。乍一看上去她像是完全靠在了他身上。扎克斯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
——她并没有靠上去,克劳德才是那个靠在她身上的人,她正支撑着他。他的右膝看上去随时会撑不住,扎克斯可以看到他的肘部在颤抖,他在试图掩饰身体的疲劳。杰西微笑着,快速说着什么,没有惊慌,非常放松。桌旁的人似乎为她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但看起来他们在开心地听她说话,一起聊着天,他们没看出克劳德正挣扎着维持站立。
扎克斯不再关心他的破坏剑会不会打到人了,他直接推开前面的人挤到后面的桌子旁,在其他人的聊天声中听到了杰西的声音。
“——法的新炖菜好吃到爆炸,对吧,克劳德?”
杰西捏了捏克劳德另一侧的肩膀鼓励他。
“嗯……对……到爆炸。”他重复着,除了有点面无表情之外几乎完全正常。
如果不是他快要倒下了的话,这看起来都有点迷人了,这样面无表情地、有点尴尬地说话。
“好的,那就再来两份那个。就这些了。”桌边的一个女孩说。
克劳德点了点头,杰西注意到了扎克斯的目光,她又捏了捏克劳德的肩膀。
“看那边,你的特种兵男孩回来了,漂亮眼。(Pretty eyes)”她灿烂地笑着看着他,克劳德突兀地转身,颤抖缓和了一些,杰西肯定是确信他不会摔倒了,她退开一些,对扎克斯行了个糟糕的礼,跳回了离克劳德两尺之外的桌子旁,重新坐在了比格斯的旁边,耸起双肩微笑着。她晃着双腿,踢到了维吉的小腿。
是的,扎克斯喜欢她,她是好人。她给他巧克力吃,而且现在她在照顾克劳德。
克劳德的嘴唇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像是他要给扎克斯一个明亮的微笑,但接着他的眼中露出之前那种幽暗眼神,他瞪了扎克斯一眼,皱着眉头,快速地用脚后跟转过身,冷酷地走到吧台边,把点菜单给了蒂法。
哎哟,那就是还在生他的气。
他只好走去坐进了维吉旁边的凳子上。
“哇哦,”维吉快速地咽下一口啤酒,“兄弟,那个怪物到底有多大?”
那就还是有污迹,但蒂法没有盯着他,所以至少没有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他努力装出内疚的样子,但基本上他为今天搞定的那堆怪物而感到骄傲。
“比房间的这一侧还要大。”他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点。
“该死,”比格斯递给他一个空盘子,“你肯定饿了,随便吃,蒂法正在拿我们试新菜单,所以尽情吃。”
他照做了,但在此之前他严肃地看向杰西。
“杰西。”
“嗯?呜呜嗯嗯……哦?”她嘴里的面条挂在嘴边,看起来倒不怎么恶心。
“谢谢,”他说,向克劳德的方向点了点头,他靠在吧台边背对他们,仍然在跟蒂法说话,“你一整天都在照看他吗?”
杰西放松了下来,呼噜呼噜地吸着面条,冲他眨了几下睫毛。
“用你的漂亮脸蛋来猜,特种兵先生。我们都这么干了。”她推了推比格斯,他低下头,挥手把她赶到一边,“他是个固执的混蛋,对吧?”
她吐槽克劳德时声音中带着的喜爱让他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有多糟?”
维吉在他旁边耸了耸肩,比格斯给了他一个随和的微笑,“只是后面几个小时,刚刚那次是最糟的,我想蒂法给他的工作有点多。”
那就放心了,只是身体还没有适应现在的工作。他点了点头,接着开始吃东西。比格斯和维吉继续打他们的赌,列举哪个熟客今天会醉的最厉害。杰西在一个扎克斯先前没注意到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时不时抬起头对那些常客下注,不断地做着什么图表之类的。扎克斯的角度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克劳德很明显不想看他或是在他们的桌子附近逗留。他在吧台周围前前后后走了几次,拿着盘子还有几瓶饮料。当扎克斯开始吃他的第三份食物时三人组露出了十分惊诧的目光(怎么了,他他妈的饿了),克劳德坐在最边上的凳子上,围裙堆在吧台上,看着蒂法调酒。
所以就这样了,扎克斯可以应付,他当然有些生气,但也可以理解。如果克劳德也把他扔到一边的话他也会生气的,哪怕是为了他好。他用破纪录的速度塞下余下的食物。(“哇哦,兄弟,慢点,你会噎到的”)站起身子坐进了克劳德旁边的椅子上,嘴里还在咀嚼。克劳德只是紧绷了一下,扎克斯没有错过他小小地将头扭开了一点。
“你还在这污染我的酒吧?”蒂法对他说,目光却看着克劳德。
“感觉我可以给你的顾客们带来点话题:血液,内脏,死去怪物的味道。对生意有好处。”
蒂法笑了,和克劳德用眼神进行了一次紧张、带有审视意味的交流后转向了他,克劳德把头转得离扎克斯更远了。
“这是你的工钱,我猜后面就由怀默接手了。”一打厚厚的钞票向他扬了扬,接着重重地摔到了吧台上。他把它塞进了一个口袋,他需要先付房租,然后买一些必需品,或许还要买衣服。食物、更多的香皂之类的。他目前还不够给克劳德买武器。哦,太糟了,不过他觉得挺好。
“我回去了,把剩下的怪物残渣洗掉。”他告诉克劳德,对方什么也没说,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扎克斯没有叹气,尽管他很想。他用手背蹭了蹭克劳德裸露的手臂,离开了。简单地和杰西、比格斯还有维吉挥手道别。
或许沐浴能让他忘记克劳德情绪化的态度。

***

蒂法第二次目送扎克斯挤过人群,接着她坐在了克劳德面前。
“好吧,你怎么回事?”她向前晃了下身子,吸引克劳德的注意力。
“什么。”不是问句。让人惊叹,蒂法认识的克劳德几乎无法隐藏声音中的情绪,但现在这个克劳德:无反应大师,死人脸之王。
“我不记得你以前这么自闭。”
“我没有自闭。”克劳德粗鲁地回嘴,缩起脖子,最小幅度地愤怒的撅起嘴,他拔高了音调,连声音中的粗粝都消失了。蒂法不得不把嘴唇抿在一起以免笑出声。这真是太……像是十五岁的克劳德会干的事了。除了那低沉的嗓音——当时他的声音高一些,明亮一些。
“没~有,完全没有。”糟糕,她还是没忍住笑了几声。
克劳德看向她,她扬起的眉毛,手臂交叉,一副看他胆敢反驳的样子。让她惊讶的是,他慢慢垂下眼睛,默默地承认了,“对,好,行吧。”
“这是你的一半,”她把另外厚厚一沓钱推向他,“然后友好点。”
“我一直很友好。”他低声咕哝。
“不,”她也能回嘴,克劳德不吓人,他只是害羞,不擅长人际交往,“我认真的。”
“行,好吧。”
“扎克斯只是在照顾你。”
克劳德彻底安静下来,就跟他之前不安静似的。她认得他肩膀的弧度,代表内疚。哦,天哪,她没想过他是因为觉得委屈才生气的。
她以为他只是因为不自在才表现得像个混蛋。
“哦,天哪,”好吧,是时候动真格的了。当然,她只和他重逢了一天,但和克劳德在一起总是让她感到舒适,哪怕他浑身是刺,“他只是担心你。五年,你昏迷了五年,你觉得你醒了之后就立刻什么都能做了吗?放过他吧,克劳德,你也应该放过你自己。”
“什么?”她没看到他的表情,他低头的速度太快了,但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小心露出了感情,他听起来很困惑,有点吓坏了,“……我走了。”他留下围裙,离开了。
“记得明天回来值班!”她在他身后叫到,有点担心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

***

五年。
五年。
五。
他……知道,扎克斯拽着他花了很长时间穿过大陆。但五年……这不可能是真的。
他多大岁数了?二十一?二十二?
五年在哪,尼布尔海姆?他甚至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反应炉出了问题之类的?他记得的只有火还有烟还有魔晄的恶臭,还有萨菲罗斯用一把剑捅穿了他的胸口,就连这个都有点模糊。奇怪,在他试图穿越记忆的迷雾时,一个怪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久久地在那里回荡。
最清晰的就是扎克斯对他尖叫,一切都是绿的,接着强壮的手臂将他从某个寒冷的地方拽了出来。
然后就是一片空白。有很多扎克斯的声音,但没有真正地记忆,只是他对克劳德说过的话,还有持续不断地魔晄的薄荷味。当他努力回想这些的时候,他能想到的只有扎克斯的脸。有时看上去很累,有些担忧,但经常是带着那种神情微笑着。那种神情让克劳德心动,这很令人烦躁。
因为这有些吓人——他喜欢那个表情。
他不配得到那个,但他想要它,有时甚至算是渴望。
那是唯一一个不断将他从溺死在脑海中的深绿色旋涡中解救出来的东西。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免于屈服地蜷缩在角落里的东西,因为他他妈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太疲惫了,他他妈的显然已经睡了五年但他还是他妈的太疲惫了。
疲惫于自己的弱小。
疲惫于不知道该说什么。
疲惫于落在所有人后面。
还有困惑和迷失。
认真的,他迷失了,他到底在哪?他刚刚从酒吧里逃出来,那地方让他窒息,那些噪音还有那些人。蒂法帮了忙,她……
他从未指望过再见到她,但她让他踏实,他记得她,他对她的所有记忆清晰得像是日光,他在那里能感到安全。自然而然的,他猜,酒吧也让他感到安全,因为那是她的地盘。还有那三个人,她的朋友们:杰西、比格斯和维吉。他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就和蒂法一样温暖,并且他们不会越界。
好吧,除了杰西,很多次。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不烦这个,不是真的烦,只是像一只稍微有点恼人的苍蝇。
嗯,他最好别把这话说出来。
克劳德捏了捏他的鼻梁,他正在进行奇怪的心理建设,大晚上站在贫民窟的中心怪异地给自己鼓劲,不过也没什么作用。
他应该回公寓。
也就是在……山坡上?他隐约记得这个。
他很生气。现在他完全清醒,基本上哪里都在正常运转,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还是那么的模糊不清。他几乎不记得今天早上他做了什么。他吃了什么来着?扎克斯什么时候去工作的?他只记得和他吵架。
不过很明显他是犯浑的那一个。
他好累。
哦……太好了,他找到公寓了。他应该上楼吗?扎克斯应该不太高兴和他在一起,尽管他一直在试图缓解克劳德的怒火。克劳德叹了口气,他真的是个混蛋。在那个悬崖上的时候扎克斯已经做好了为他而死的准备。当然了,他记得那个噩梦般的回忆。
但克劳德现在开始发牢骚,只是因为……
“操……”他真的是个……
操。
他的头在疼,耳中有静电干扰的声音。
二层很安静。这栋楼在附近算是比较高的,所有的声音都沉在下面。这算是很棒的环境了……不过被圆盘完全遮挡的天空毁了这一点。
他想念那些星星还有月亮。
他又叹了口气。
第二个房间,他觉得是。他的手在抖。(他希望这能停止,他很好。)他拧动门把手,听到咔哒一声,门静静地开了。考虑到这栋楼的破旧程度,门居然没有响。
扎克斯不在。等等,他在。有水声。对,洗澡……为了……为了洗掉怪物的血?那是他今天的工作。
“呃……”他的头一跳一跳的疼,静电干扰的声音越来越强,太难集中注意力了。他踢掉了靴子。
床。
去床上。
他在这,对吧?
有的时候……有的时候他的身体仍然不肯按照他想的那样动。
为什么……已经这么久了,他清醒过来已经过了……
至少一周了,对吧?或者一个月?
不……一天。不,不,这个太、太短了。
一天。
为什么他的身体就是不肯动?
他恨这个。
恨神罗。
恨他自己……
好的,床。镇定下来。去床上。
这,他在这。
“妈……的。”他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疼痛一直延伸到他的后脖子。一切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太过清晰了。墙皮脱落,床被随便铺了一下,似乎扎克斯早上忘记了铺床,回来之后随意弄了两下。他用力地呼吸,几乎要窒息了。
薄荷的味道太重了,他快吐了。不能呼吸,不可以呼吸,不。
不要再来了。
不要魔晄。
拜托……
静电干扰的声音,太大了,无法思考。
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无法……
“克劳德。”
不,等等,他可以呼吸。没事的,他没事的。
“嘿,嘿,没事的,克劳德。”
接着回到那深绿之中。

***

扎克斯应该预料到这个的,或许不是在他离开浴室的那一刻,但……
他今天不该接那个工作。克劳德显然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即使是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他的身体还是颤抖得太过强烈,扎克斯几乎是能够直接听到响动。
不过他看上去是睡着了。
扎克斯坐着叹了口气,身后是克劳德蜷缩的身体。这……太超过他的能力范围了。
他几乎希望克劳德仍然处于昏迷——
该死。不他不想,这想法太黑暗太变态了。
“振作点。”他对自己耳语,双手捂上他发干的眼睛。
第一件事,睡觉。他早点起来去做那个五点的工作,完成之后在克劳德起床前就回来。接着他们会进行一场非常长,非常让人不舒服的谈话。接着去杀更多的怪物。这能行。释放他所有的压力然后一切都会好的。
扎克斯没费功夫把衣服穿回去,光是他的四角内裤就够了,反正克劳德就是一个小火炉。他躺了下去,和克劳德背对背,感觉他在背叛他。他躺在那里,告诉自己他不需要抱着克劳德。一遍一遍地想着,直到他的眼皮变得沉重,接着就什么也不想了。
什么东西吵醒了他。感觉只过去了几秒,但远处墙上的钟告诉他已经凌晨三点了。这种事一直在重复,好像成了他米德加新生活中的主题。来米德加,然后每次你睡觉都会被吵醒。赌五十块是因为克劳德。顺便说一句,这是另一个一直在重复的:克劳德又一路挤到了他的下巴下方。扎克斯的两只手臂都被占上了,右臂当了枕头,左臂正松松垮垮地放在克劳德没多少肉的臀部上方。已经不像两周前那么骨瘦嶙峋了,甚至也不像两天前。肯定是魔晄做了什么,克劳德几乎不怎么吃东西。顺便这也是个他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轻轻一碰就能知道克劳德长了多少重量,也不知该说是可爱还是悲哀,他决定算可爱。
他没预料到自己低头看的时候能够看到克劳德抬着头,明亮的蓝色眼睛闪着光看着他。也没预料到那泪痕,他从未见过克劳德哭……
等等,泪痕。该死的。
“你是不是……”那,那不合适,不能在别人哭的时候指出他们在哭。就是这样。
“……不……”克劳德将脸藏在了扎克斯裸露的锁骨前,现在他可以直接感觉到克劳德的眼泪了。太好了,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蛋。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的本能告诉他该把克劳德抱紧一些。但如果克劳德还在昏迷那就容易得多,现在他完全清醒并且……扎克斯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尽管现在克劳德才是抱着人的那一个。
“——我……对不起……”克劳德自己做了决定,他推开了他,接着坐起身子,双腿弯曲,下巴放在了膝盖上。
扎克斯只能躺在寒冷的空气中,他想念克劳德的温度。操,他太可悲了。
“没事的……”
克劳德没有说话,他紧皱的眉头还有眯起的眼睛就表达了所有的挖苦。
“不,真的,”扎克斯坐了起来。现在还很早,他最好直接熬夜到到时间的时候。“我……不擅长这个。你知道我的,一天到晚开玩笑。如果我惹你生气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嘿……扎克斯,”克劳德对着他的膝盖嘟哝,“你惹我生气了。”扎克斯看到他的蓝眼睛里闪着戏谑。
“闭嘴。”扎克斯轻轻推了推克劳德的肩膀,回应他的是一阵笑声,这让他好受些了,“我是指,告诉我为什么。我很不会猜谜,而如果我没猜中的话,我不知道,我不是那么爱生气。其实只是……我猜。”这不是他想说的。他恼怒地赶走了脸前的苍蝇。
“呃,我只是想说……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他伸手把克劳德拉了过来,“我知道你不爱表达,但我们一起经历过地狱,钉子头。你说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把我吓跑。”
清晨是个奇怪的时段,或许是寂静,或许是沉睡的万物让每个人都觉得他们可以安全地说出他们的秘密。不论如何,这种氛围充满了扎克斯的肺部,他想克劳德也是如此。
“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
“我不知道,”克劳德的声音提高了一点,这对他来说算得上是爆发了,“任何事……所有事。我不记得了。”
“任何事?”这真的算得上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克劳德慢慢地呼吸着退开了,扎克斯看着他的胸口起伏看了一段时间。
“嘿,如果有事情让你困惑的话,你为什么不用你那双漂亮的婴儿一样的蓝眼睛告诉我呢?”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擦过克劳德的颧骨,轻得几乎像是他的头发一样。“我们很擅长这个,我对你说话,你用眼神告诉我你想杀谁。”他前后摆动着他的手,像是在搬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
克劳德的肩膀颤抖起来,但他是在……笑?扎克斯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谁在乎呢,克劳德用整个胸腔在笑,短促而剧烈,几乎无法呼吸。他听起来更年轻了,似乎他一下子把他知道的所有快乐都笑了出来。他笑得越久,声音中的低沉就消失的越彻底,转而被快乐的高音取代。
这突然让扎克斯有了那种讨厌的空虚感。
他完全没准备好看到这个笑容。这该死的笑容像是在用小针戳他的肺直到把他戳死。他的整张脸都充满了笑容,嘴巴裂开,眼角挤出皱纹,眉毛弯曲。克劳德珍珠一样的牙齿闪到了他,让扎克斯在脑海里听到“Country Boys”和“Backwater towns”的曲调。
这么早的早晨,静谧让他想要用手指追寻克劳德的笑容,把他推到墙上,然后自己压上去。
不过克劳德还是靠到了墙上,腿在床上伸直,给了扎克斯一个长时间大笑之后的慵懒笑容,最甜美的那种。
如果他不马上吻克劳德的话他就该去死。
他没有。感觉他的下唇快被自己咬穿了,似乎不这样他的身体就会不管他的大脑自己行动。
“好吧。”克劳德说。
扎克斯吸克劳德吸得太嗨了,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清醒下来。看起来他看克劳德眼睛的时间太长了些,他开始害羞了,他垂下眼睛,向下远远地看着床铺。扎克斯曾经觉得爱丽丝可爱得能让他的脑子爆炸。看起来这座城市里有两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当然这些对他想吻他这点一点帮助都没有。
“我,我有个工作,我有个工作要做。”说得好,真令人印象深刻。他想去死,他想回到那个悬崖然后把自己发射上天。
眼神交流似乎是克劳德最喜欢的说话方式,在扎克斯刚刚几乎是恳求他这样和他说话后又有什么理由改变这一点呢:他被全然愤怒的眼神瞪视着。
“不,不,克劳德,不,我们已经吵过这个了。”
他的头微微靠向左侧,头发撞到墙上。
“所以。”
“所,所以,”杰西是对的,克劳德就是个顽固的小混球,“所以,这段时间先让我去做这些工作,你去让你的身体跟上你的脑子。它会的,我发誓。并且同时……同时,我们训练,行吧。两周,让我们定两周,适应那些魔晄能力。”
他不是很明白克劳德是怎么把他的表情控制得那么好的:明明他的眼睛总是随着情绪像过山车一样变化着。
“行。”他重新在床上蜷缩起来,接着停住了,他改了主意,重新坐了起来,看向扎克斯的眼睛:“我不喜欢你不带后援就去行动。”
扎克斯想要尖叫。这太他妈的甜蜜了,而且可爱,而且该死的走运,克劳德又忠实又固执——为了他。
他该走了,还有工作要做。(天哪,他真的是这个星球上最蠢的笨蛋)他需要在投降之前在肉体上离开这里。至于他的精神,他不知道它会去哪。
安吉尔在嘲笑他,他就是知道。或许爱丽丝也在嘲笑他,而她只在两个区之外。清晨是最糟的时间。
“睡吧,我很快回来。”他总算顺利地站起身,穿上了衣服,这回是全副武装,破坏剑背在背上。
关门之前他偷偷看了回来,克劳德又蜷缩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抱着一个枕头。
清新轻盈的空气让他的肺冷了下来。安抚了他和克劳德吵架后的神经。但没有解决让他想要把克劳德的脸亲掉的那种冲动,那种冲动他打算通过战斗来砍掉。
“让我们去挣点钱吧。”他对自己说。
他要给克劳德搞到他能找到的最好的(仅次于他自己的)破坏剑。或许这能让他再得到一个凌晨三点的笑容。

TBC


翻译注:
这篇里面各种奇奇怪怪的昵称太多了 只能尽量翻译 括号里会给出原本的用词 可以体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