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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
自那以后,克劳德便离开了森林。

他被萨菲罗斯带回了城市,那里有着克劳德不曾见到的高楼与人海,比广袤的丛林更加浩瀚。

萨菲罗斯独自居住在公寓里,偌大的房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一名单身男性独居。克劳德在双人床上醒来,听着不远处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恍如隔世。

——整整两周以后,克劳德才开始思考,为什么一座单身男性的公寓里,会有双人床。

但这都是后话了。



克劳德猛地从床上坐起,过快的动作带来了一阵眩晕。听到动静的萨菲罗斯缓步从隔壁走来,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交接。

萨菲罗斯嘴角噙着轻笑,就那样简单地注视着克劳德,便让少年手足无措。

克劳德依旧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经历,还有晕倒前那一刻,瞥见萨菲罗斯擦去长刃上的血迹。

克劳德并不是没有过疑虑,四年以来,他亲眼见过萨菲罗斯的长发上沾有血滴,也听见那些死于森林的人,在车载广播里一次次被播报。

在打破了围困他十几年的谎言后,克劳德本能地怀疑一切。但面对“萨菲罗斯或许也在欺骗他”这件事,克劳德却只是想逃离。

尚未等克劳德完全思考清楚,萨菲罗斯便靠了过来。

和出没于森林时的装束不同,萨菲罗斯的银发被简单地束拢在脑后,身着一件毫无褶皱的白色衬衣,温柔与疏离并存,看起来本就属于这座钢铁孤岛般的城市。

随后,萨菲罗斯俯身,亲吻了克劳德的额头。

克劳德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那个吻轻巧而快速,他甚至还没有感受到温度。

“不必担心,”萨菲罗斯温声告诉他,“现在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威胁到你了。”

克劳德一时失语,只是呆呆地望着萨菲罗斯,手指下意识的抚上额前。

“你要的,只是安静地休息。”萨菲罗斯半是劝导、半是强迫地,让克劳德躺下。

在眼睁睁地看着萨菲罗斯为自己掖好被角后,克劳德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能怀疑这样的萨菲罗斯呢?

“那个……”在萨菲罗斯离开房间前的最后一秒,克劳德终于发出了声音,“村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萨菲罗斯的脚步微微滞缓:“已经无所谓了,不是吗?”

言罢,萨菲罗斯便踏出了房间,再反手轻轻将门掩上。

房门阻断了克劳德的目光。萨菲罗斯便不再刻意掩饰,唇角勾起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没有任何事情,再能威胁到属于我的你。

——除了我本身。



由于没有多余的床铺,萨菲罗斯便和克劳德睡在同一张床上。

因为之前留下的阴影,克劳德现在格外排斥与别人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甚至连萨菲罗斯也不例外。

但出乎意料的,萨菲罗斯与他保持好了距离,一连几天,两人都不曾有过任何接触。

克劳德内心的间隙被这样的安全感慢慢填平。

萨菲罗斯依旧像曾经那样,在工作的间隙里,照顾着他,指导着他,甚至将屋子的钥匙直接给了克劳德,允许他去任何一个地方。

只是萨菲罗斯也明白,克劳德如今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是不可能一个人离开的。

克劳德与外界的联系更加疏离,也在不知不觉间越发依赖萨菲罗斯。渐渐的,他开始能够忍受萨菲罗斯的触碰,两人的手臂交叠在一起,不再会有任何的不适。

再后来,一觉醒来时,克劳德会惊觉自己居然倚在萨菲罗斯的怀里,目光顺着对方半敞露出睡袍的胸膛缓缓上移,正好触及到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眸,吓得他猛然挣扎着想推开。

对方拥抱着他,缓缓地安抚着,像是安慰一只受惊的小兽:“克劳德,是我,没关系的。”

看着眼前金发的少年一点点地安静下来,凌乱的金发微微蹭过他的下巴,萨菲罗斯眸底的绿色越发幽暗。

这是一张网,一张细细编织的网,承载着最缱绻的残忍,与最卑劣的怜爱。萨菲罗斯暗地里谋划着一切,摧毁这个少年的全部,再当少年坠入深渊的时候,用这张网接住他。

从此,少年生命中最痛苦与难熬的日子里,都染上了他的颜色。即便日后,少年挣扎着,拼尽全力想要挣脱这张网,也是终究会回到他的身边。

少年一旦默认了他的拥抱,便再也逃不出这段扭曲的爱意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萨菲罗斯对克劳德的要求并没有降低。他开始带着他学习一些难懂的知识,读一些晦涩的书籍,再或是周末时,将克劳德带去训练场,注视着他摆出标准的射击姿势,将子弹打入靶子的中心。

萨菲罗斯的眼光果然没有错,克劳德本身便是尚未打磨通透的钻石。这块钻石每多出一份光泽,萨菲罗斯的惊喜便会多一分。

在射击场,偶尔也能遇到一些萨菲罗斯的同事。这些同事习惯了萨菲罗斯的独来独往,看见他身边居然带着一个男孩,不免得有些诧异。

“这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父母因故去世了,我收养了他。”萨菲罗斯轻描淡写地说。

从某些角度来看,萨菲罗斯确实说了一部分实话。他收养了克劳德,让克劳德在这座城市里有了一个固定的身份,但两人的年龄差并不到父子的程度,倒更像是兄弟。

确实,如今的萨菲罗斯对于克劳德,便是如同兄长一样的存在。

克劳德现在已经无法想象,他离开萨菲罗斯应该如何生活了。

这让他感到没来由的恐慌,他的世界不断的缩小,最终被围剿到只剩下萨菲罗斯身旁的地方。

在萨菲罗斯去工作的时候,克劳德会独自一人穿梭在偌大的客厅里,客厅的置物架上摆满了奖状与勋章,克劳德一个一个地看过来,全部是萨菲罗斯作为景观所获得的荣誉与表彰。

在森林里的那段岁月里,克劳德怎么也不会想到,萨菲罗斯居然是这样堪称惊艳的优秀。

这样的萨菲罗斯,他又能依赖到几时呢?

于是,在萨菲罗斯的家里生活了将近一年后,克劳德主动提出:“我想去学校。”

萨菲罗斯整理文件的动作毫不停顿:“可以。”

无比干脆利落的就答应了,让克劳德都有些意外。

萨菲罗斯早就预料到克劳德会提出这个要求。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宠物,被他倾注了大量心血的杰作,自然不单单只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至少也是一只小鹰。他的翅膀硬了,自然会渴望更广阔的天空。

萨菲罗斯并不担心他会就此飞走,他愿意放小鹰去天地间盘旋,只因为他有把握,自己便是克劳德飞不出的苍穹。



证件很快就办下来了。克劳德参加了一场单独的入学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直接便被划上了录取名单。

萨菲罗斯在家里开了一瓶红酒,坐在沙发上,微笑着,对着刚进门的克劳德举杯。

红酒里倒映出二人模糊的面庞。电视里播放着一部长剧,角色们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克劳德径直走到了萨菲罗斯面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萨菲罗斯微微垂眸,注视着克劳德手上拿着的东西:“校服吗?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穿校服的样子。”

“我……想知道。”克劳德犹豫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那天,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萨菲罗斯置若罔闻:“穿上它,我想看看。”

“村庄里的所有人都死了,甚至住在木屋里的那个奶……那个女人,也死了。”克劳德轻声说,“警方对外公布了案件调查结果,可是那个公布这一切的警官,我在案发现场见到了他。”

“把校服穿上。”萨菲罗斯温声道,“听话。”

克劳德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只能解开自己的衣扣,把脱下的常服扔在一旁的沙发上,换上校服的衬衣,然后是外套。

萨菲罗斯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克劳德迟疑了一下,便坐了过去。

萨菲罗斯揽过克劳德的肩膀,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就这样沿着克劳德的肩膀缓缓向上,最后抚摸上少年的耳垂。

那里有一枚银色的耳钉,是几年前萨菲罗斯给克劳德亲手戴上的,一直都不曾取下。

“真漂亮。”萨菲罗斯轻声感叹。

克劳德不知道他是指耳钉,还是指自己。

少年咬着牙,还是决定把这一年来纠结在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还有打猎……真的是打猎吗?我从来没有在车上看见过猎物。那些发生在森林里的案件,也是你与你的部下调查的吧?全部当成野兽袭击处理,甚至没有任何一起立案。”克劳德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质询,“那真的不是……”

“克劳德。”萨菲罗斯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忽然唤起了他的名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当刑警?”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客厅内,只剩下电视依旧在发出嘈杂的声响——

“特定的性格会被特定的职业所吸引。你知道精神变态者,大多被哪些职业所吸引吗?”

“首席执行官,律师,神职人员。”

“不仅仅是这些。依次向下,外科医生,记者……还有执法人员。”

像是冥冥中得到了回答。克劳德回视着萨菲罗斯的眼睛,竖瞳锋利,凝有寒光,宛如出鞘的刀刃。

“这就是一场狩猎。在城市或是在森林,本质上都没有区别。”萨菲罗斯伸手,抬起克劳德的下颚,“你可以认为我在守护正义,也可以认为我就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对我而言,法律本身只是一纸条文。我单纯享受狩猎本身的乐趣,以刑警的身份,或是以猎人的身份。”

克劳德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想要推离萨菲罗斯,却发现对方紧紧禁锢住了他的肩膀。

“我,”克劳德慌乱地说,“校服……还有领带没有系上,我……”

“没关系,不用系了。”萨菲罗斯缓缓地凑近,克劳德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很淡的烟草味,“反正一会都要脱掉。”

克劳德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萨菲罗斯在那双海天相连般的湛蓝眼眸里,瞥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吻上了那片晴空。

“克劳德,”萨菲罗斯弓起身子,缓缓地靠近了他,“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做游戏?”

克劳德微不可观地颤动了一下:“我……”

“我现在答应了。”那双如同毒蛇般,属于捕食者的细瞳眼眸,满载着令人战栗的温情,“是你发出的邀约。”

完全是在颠倒黑白。

长达一年的朝夕相处,加上情感上的陪伴与抚慰,即便克劳德已经意识到,眼前是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巨大陷阱,也仿佛被卷入漩涡般无法挣脱。

“那些录像带,是你故意留给我的。”

“还会有其他可能吗?”萨菲罗斯轻叹着,“美好的事物,都是诞生于湮灭的灰烬之中。”

简直是疯子。

嘈杂的电视终于被彻底关上。推搡的声音,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皮带抽出的声音。

再到反抗的声音;努力咬住下唇时,喉咙深处低沉的嘶鸣;以及彻底崩溃后,交织在一起的喘息与哭泣。

放置在茶几上的酒杯摔碎在地,红宝石般瑰丽的液体流淌了一地。

最后,终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