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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沒有終點的未來.2 (修)


※ 大概是狛枝x苗木。
※ 擠牙膏似的終於擠出來的第二章。
※ 很遺憾的又退坑了,能寫到哪裡還是未知數。有人支持的話大概會比較有動力,大概。


2.

致77期_狛枝凪斗:

狛枝君,辛苦了。
一直以來你都很努力呢,那份精神令我打從心底佩服。
但其實呢……我覺得、該說你稍微有點努力過頭了嗎……
不用那麼拼命也沒關係的喔,我們這邊也會努力加油的^_^

___苗木誠


>>>>>您已讀取一封新郵件<<<<<


「啊──!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好事,這個變態!」
九頭龍冬彥在經過大廳時,一眼瞧見鬼鬼祟祟地窩在日向創的筆電前的某道身影……那是他們兩週前才清醒過來的同伴──姑且說是同伴吧,畢竟他暫時找不到其他更貼切的描述詞彙──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對方又在搞事,或許是想通過網路散播什麼噁心的傳教口號、又或者是計畫著什麼陷害同伴的陰謀詭計等等的……反正肯定沒好事!
連點遲疑都沒有,九頭龍怒吼著的同時箭步衝到筆電旁,一把推開呆坐在原位的狛枝凪斗,並做足了會看到什麼不堪入目的東西的心理準備瞪向電腦──接著就看到螢幕上所顯示著的,是一封來自未來機關14分部的簡短信件。
看著那封與預想中完全不同、宛如慰問信似的溫和內容,九頭龍愣住了。
腦海中浮現了那名見過幾次的青年靦腆的微笑──雖然他覺得對方更像是少年,不過說他個頭矮的話就等於是承認自己個頭矮,所以還是算了──在詫異了兩秒後,九頭龍瞥向被自己推到一旁的狛枝,這才注意到後者也是一臉怔愣的表情,似乎收到這封信同樣令他感到意外。
但九頭龍可沒天真到會以為眼下的狀況是狛枝是剛好使用日向的電腦、剛好收到苗木的信件、剛好被自己發現然後產生誤會……他抿著嘴往寄件備份上翻找,果然馬上就發現到最新寄出的信件在十五分鐘前,而且絕對是出自於狛枝的手筆!
「天啊……你都在信上寫些什麼啊,丟臉丟到後輩家去了啦……」
九頭龍臉色發青,滿臉尷尬的看著信件內容──一如他先前所預測的那樣,只是狛枝不僅是散播盲目崇拜的變態發言,同時還鼓吹對方對他們產生殺意──無厘頭的發言簡直讓人羞恥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但哪怕九頭龍此時非常想毀屍滅跡當作沒這回事,卻改變不了信件已經寄出、甚至被看到的事實。
雖然他不認為對面的人會被狛枝的三言兩語所煽動,這點由對方的回信也可以看得出來……但也因此更讓九頭龍感到歉疚與難堪。
苗木誠是個好人,哪怕他們實際上接觸沒幾次,但從對方當初不惜反抗未來機關也要拯救自己等人、以及與日向定期的郵件往來內容就可以得知,他想幫助他們的心意是貨真價實的。
面對這樣應該讓他們滿懷感激敬重的恩人,卻總有人像是嫌自己的形象還不夠惡劣似的,一醒來就忙著刷存在感,宛如暴露狂般自爆病症、不讓對方驚覺自己有病就不甘心……九頭龍按著太陽穴,要他來說,這種傢伙根本就不該放出來才對!
九頭龍一拳砸在桌面上,惱火的瞪向狛枝凪斗,臉色難看的罵道:「日向應該已經告訴過你關於我們的處境了吧?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做這種事,你到底想做什麼?」
「……啊咧?你不是才看過嗎?我以為我已經在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像是終於意識到他的存在似的,狛枝慢吞吞的轉向他,滿臉意外,同時用浮誇到虛假的語氣反問道:「話說回來,九頭龍君……或許是我誤會了,但是……難道、你是在教訓我嗎?明明只是區區絕望殘黨的說。」
「什……!」
彷彿突然被人狠揍了一拳,九頭龍難以置信的瞪著他,因憤怒而發顫的嗓音不自覺地扭曲:「你這傢伙,別忘了你自己也是……!」
看著面上浮現出暴戾與殺氣的「超高校級的黑道」,狛枝蒼白的臉孔浮現了一絲不合時宜的怪異微笑。
「是呢,說起來我還真忘了……為什麼會忘了呢?如果是先前拿到黑白熊的特典時忘了也是沒辦法的事,但聽說這裡是現實世界喔?怎麼還是沒想起來呢?真是奇怪啊,讓垃圾般的我與同為垃圾般的你們一同苟延殘喘什麼的……啊、莫非這就是遊戲失敗的懲罰?那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呢……」
九頭龍臉色難看的握緊了拳頭。
他再遲鈍也能聽出對方是在嘲弄自己,看樣子他對於日向為了不讓他們回想起絕望時期而做的努力毫不領情,甚至還很火大──九頭龍也不是沒想過這個結果,畢竟光是聽說自己等人是絕望殘黨,狛枝就能做出連自己在內全數殺死的事情了……他無法想像絕望狀態的狛枝是什麼模樣──不、他其實記得,但他記憶中的狛枝凪斗,幾乎就是他一直以來的模樣。
他從以前就一直無法理解這個人,也認為自己絕對無法理解他……但在恢復了絕望時期的記憶之後,九頭龍卻突然發現,或許也不是無法理解……至少對現在明明陷入絕望卻仍追求著眼前的希望、苦苦掙扎的自己來說,已經無法再像當初那樣,純粹地噁心狛枝那些異常的價值觀了。
因為他們早已脫離了正常人的範疇,註定只能在異常中渡過餘生。
大概也只有像狛枝那樣不惜一切的扭曲執著,才有辦法在這種鋪天蓋地的絕望中撐下去吧。
意識到這點之後,九頭龍在因理解對方而感到自我厭惡的同時,也忍不住覺得狛枝真是個可悲的傢伙。
他咬了咬牙,強壓下心中的負面情感,撇過頭冷笑道:「……哼,你確定你想回想起那種一點也不愉快的事?」
「嗯……老實說,還真的不想記起呢。但逃避現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吧?更何況既然我都已經知道自己曾經陷入絕望了,那是否還記得當時的自己又有什麼差別呢?反正都一樣是死不足惜的人渣。」
「……」
「啊、你那表情是想問我怎麼還沒去死是嗎?我也沒辦法啊,為了離開房間,跟日向君做了約定來著……那傢伙還真是多管閒事啊,但他說的也沒錯,我總得先真正弄清楚狀況才能去死吧?不然的話不就又跟之前一樣白死了嗎?賭上一切的行動最終換來了那種結果,簡直是廢物得慘不忍睹呢……。」
看著自怨自艾的狛枝凪斗,深受對方當初那起賭命行動之害的九頭龍不曉得該如何接話,只能撇過頭當作沒聽見。
「說起來……九頭龍君,你記得的對吧?從前的事。」
像是已經預料到他內心所想,狛枝完全沒有就此停止的意思,閒聊般地談起了對方難以正視的話題。
「我聽日向君說了喔。緊急脫出的五人都保有絕望時期的記憶……也就是說你們直到現在都還是絕望吧?但是為了讓昏迷的夥伴清醒過來,所以每天都很努力的在對抗來自自身絕望的負面感情,以期盼同伴清醒的那份希望作為精神糧食去壓制絕望……哈哈哈,真努力呢,我從你們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簡直是悲慘又可憐!就跟我一樣呢!」
聽著對方神經質的絮絮叨叨,九頭龍忍無可忍,只覺得自己一瞬間自認稍微理解對方的想法簡直是愚蠢透頂,忍不住怒吼著打斷他:「少把我們跟你這種變態相提並論……!我們啊……為了走出來,可是拚了命的啊!」
「這點我當然看得出來啊。為了希望,我也一直都很努力的嘛。但是努不努力跟有沒有才能是兩回事,這個我以前就說過了吧?啊……不過,明明擁有超高校級的才能,卻輸給了絕望什麼的,這種最多也只能成為希望的墊腳石呢,真遺憾啊……嗯!我們是同伴喔!一起加油吧,九頭龍君!」
「……你給我閉嘴!」
被對方的一番話砸得精神崩潰,九頭龍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衝上去給對方幾拳的衝動──像這種只會動搖他們決心的不定時炸彈,不僅僅是該關起來,根本就該殺掉才對──九頭龍無法克制的產生這種念頭,並在同時陷入了恐慌……被黑暗包圍住的絕望感令他戰慄不止,而身處其中的自己令他既陌生又孰悉,彷彿只要踏出一步就會落入萬丈深淵──所幸在這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而沉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影響情緒而已。」
九頭龍晃了晃身體,腳踩在地的真實感令他回過神。
他側過身,一拳輕砸在來人的肩上,喘了口氣低聲道:「……謝了,日向。」
日向創搖搖頭,望向他的目光帶著些許關切,卻沒再多說其他安慰的話。
他很清楚有些事情只能自己跨過,他人哪怕有心也實在幫不上什麼忙。
「日向君說的沒錯,我這種人說的話完全不用在意的。」與另外兩人之間略為凝重的氣氛相比,狛枝卻是絲毫不受影響的感嘆道:「是說九頭龍君,如此容易被動搖,你的那份決心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夠分量啊?這似乎不是個好現象……」
「就說了你給我閉嘴!我對你的感想一點興趣也沒有!」
狛枝嘆息,雖然不再開口,卻露出了失望與困擾的表情;但此時九頭龍寧可忍受那份莫名的憋屈,也不願意再去挑起話題,他現在甚至開始後悔先前經過大廳時為什麼要進來,當時就該當做什麼都沒看到直接走過才對。
與他的迴避不同,日向卻是直直地望向坐在圓桌邊的白髮青年,後者正百般聊賴的晃著他的機械左手,製造出吱嘎吱嘎的噪音。
「狛枝,你在這裡做什麼?」
「啊咧?說我可以離開房間的,不就是日向君嗎?」
狛枝滿臉意外地抬頭回視站在九頭龍身後的日向創,後者依舊是那身毫無特色的制服,與記憶中的那名少年相比,其實從外觀上來說也就是年紀稍增了一些、面部表情少了一些而已,但周身氣勢卻與從前大不相同,充滿了自信與決斷力,若不是在談話時找回了一些孰悉感,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狛枝並非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日向創,事實上從他醒來之後接觸得最多的,就是這樣令他略感孰悉又陌生的青年。
聽說是普通的預備學科學員經過希望峰改造,成了人造的「希望」──神座出流。
又聽說現在是日向創本身的性格與神座出流的才能融合而成的產物,類似於基因突變的異質者。
面對於這樣的日向創,狛枝的心情其實很複雜……對方此時的狀態與他所信仰的天生才能是完全相反的悖論,他一方面感到厭惡,一方面又無法否認自己對這種狀態的日向創所擁有的可能性感到好奇。
希望、絕望、真實、虛偽、人造希望、真正的希望、連垃圾都不如的自己──清醒後就被這無數的現實所衝擊,哪怕是狛枝也曾陷入一段低潮與迷惘──事實上,他到現在也沒能找到自己存在於此的理由。
對於這樣的自己,避開了其他人、與他單獨會談的日向君說了,就算不相信他們所說的話也無所謂,就讓他自己去尋找答案、去尋找自己的路──狛枝其實並不願意像其他人一樣對區區的預備學科唯命是從,但他想或許這也是對方的人工才能之一吧,自己在找不到絲毫拒絕的理由後,終究是被說服了。
「我是說過你可以在屋裡自由行動,但可沒說你能隨便動我的電腦,還給苗木造成困擾吧?」
「哎?我以為這東西放在這裡就是要給我用的,原來是我誤會了?」
日向沉默地盯著他看了半晌,驀地勾起嘴角,輕聲否認道:「不,也不算是誤會……我將電腦放在這裡,確實也是好奇現在的你還會想做些什麼?」
狛枝瞬間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原先還帶著的笑意消失無蹤,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
「……日向君,我真不喜歡現在的你。以前的你雖然無能又廢柴,但至少還挺平易近人的。」
「聽你這麼說,真是令人由衷地感到高興啊。」
日向冷冷地應了句,順手拉來自己的筆電,操作游標找到了對方寄出的信件,並快速地掃過內容。
「不過……看到你對苗木產生興趣,我也稍微鬆了口氣。至少你還是從前那個執著於希望的狛枝,而這個世界也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毫無希望吧?」
狛枝沉默地注視著日向的行為,雖然看不出情緒,卻老實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誰知道呢?其實,原本也不是那麼感興趣的……當然,想見到『超高校級的希望』這份心意是真的啦,但、如果見了之後卻發現對方並非是那麼偉大的人,或是這個世界比你所描述的還要差勁,那不是很令人打擊嗎?就算是我這種人也會絕望的吧……」
「──『原本』?」
「嗯……收到回信之前呢。」狛枝將視線轉向電腦螢幕,此時畫面上所顯示的,正是那封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回信。「……欸,日向君,我跟苗木桑以前認識的嗎?」
日向看了他一眼,聽著狛枝困惑的嘟囔著「這種回信語氣,怎麼看都不像是面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垃圾人渣會講的話呢」,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我不知道……神座出流對他人毫不關心,當然對你和苗木也沒有興趣。」
真冷淡哪……。狛枝喃喃著,轉過頭改問另外一名仍保有記憶的同伴:「九頭龍君呢?」
九頭龍同樣沉默了幾秒,才垂著眼回道:「……誰知道。你這傢伙從來都是單獨行動的。」
「唔,那就是在學時期認識的囉?真傷腦筋啊,就算真是如此也沒有記憶啊……」
「你想親自跟本人確認嗎?」
「……欸?」
狛枝滿臉錯愕地抬起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驚訝神情,但日向卻一臉認真的接著說了下去。
「『超高校級的希望』──在知道苗木的才能之後,我就明白了,他大概是如今的你還能抱以希望去期待的存在了……」
暗色的眼眸映出了狛枝那張怔愣的表情,日向微微蹙眉,平淡無波的神色帶上了些許躊躇。
「但我一直很猶豫……這畢竟是我們該解決的問題,而且苗木是個好人,跟你扯上關係的事,別說那邊的人不會同意,我也開不了這個口……不,應該說,真讓人不甘心,必須要將這種麻煩的責任託付給後輩什麼的……」
「……從剛才開始就在自作主張的說些什麼呢,日向君?」狛枝頓了下,露出了笑容,卻沒有絲毫笑意地說道:「啊……難道是在決定我的去留嗎?終於決定要趕我走的意思嗎?不行啊,日向君,這樣會給苗木桑帶來困擾的吧?畢竟是連絕望都會嫌棄的我這種渣滓啊,你也這麼想的吧……」
「不是那樣,狛枝。」日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我們是一樣的,哪怕不想承認,但我們並沒有資格嫌棄你什麼。最重要的是,我們在賈巴爾島的經歷與記憶並非虛假……雖然可能並非有意,但你曾經救過我們幾次是不爭的事實,所以這次我想回報你。」
「……」
狛枝表情空白的看著直起身體面對自己的日向創,他望進了對方隱隱泛著血紅的深色瞳孔之中,只覺得說話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模糊得讓人聽不清那些話語的真正含意。
「這是我的直覺,也是我的判斷……但或許苗木那裡,會有你一直以來所追求的東西。」
「狛枝……不僅僅是為了所有清醒與未清醒的同伴們,我同樣也很想看看──你得到希望的那個未來。」



日向至今依然記得他們當初從更生計畫裡緊急脫逃後所面臨的困境。
宛如是來自現實的嘲笑,才約好了要鼓起勇氣共同開創未來的同伴們,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徹底崩潰了。
他們旁若無人的抱頭哭叫著怒吼著尖叫著,彷彿光是自身還活著這件事就足以令人感到痛苦萬分,若不是日向極力喊著他們的名字,讓他們憶起共同經歷的過往、堅持彼此立下的決心與誓言,或許他們就會當場結束生命也說不定。
但就算如此,清醒至今的幾人也依然不再是過去被迫自相殘殺時共同生活的他們了。
記憶的回籠令日向等人失去了笑容,若不是還有等待同伴清醒這樣的共同目標,他們幾乎等同於行屍走肉。
『老實說……能夠走到哪裡,我真的沒有自信。但每當看到日向都還沒放棄、依然在努力,就會忍不住覺得自己也不能停下腳步。』
喚醒了大家生存意志的日向創,不知何時成了幾人依賴的精神領袖,但令當事人覺得諷刺的是,這或許得歸功於神座出流是個空虛之人的緣故。
不曾絕望、也不曾懷抱希望、什麼感情與思想都沒有的神座出流,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依然能夠以旁觀者的心態去面對,這也是日向創能夠保有理智的主要原因。
現在的他,腦子就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半似的,一半為了同伴們的狀況而心焦,另一半卻能夠近乎冷漠的判斷著眼下的狀況。
這樣的他,得出的第一個判斷就是──不能讓後來清醒的同伴們保有絕望時期的記憶。
在取得了其他人的認同之後,他在Alter Ego的協助下開始施行各種計畫,並設想無數同伴醒來時會面臨的狀況,為此作出各種準備──而其中哪怕是日向也感到棘手的人物,就是狛枝凪斗。
倒不是因為覺得對方難以捉摸……實際上,在曉得自己等人是絕望殘黨之後,他們對狛枝曾經的行為反而產生了微妙的理解。雖然作為受害的當事人實在是難以認同,但狛枝的確就如同他自己所說的,從頭到尾的目的都很單純……單純的站在希望那邊而已。
這樣的狛枝凪斗,若在清醒後得知所有絕望殘黨都沒能如他所願的清除,甚至還有清醒過來的可能──日向無法確定,這樣的結果對那個不惜賭上性命也要維護自己信仰的狛枝,會是個怎樣的打擊。
雖然沒人明講,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想像過……狛枝的話,就算是因為打擊過大而企圖拉幾個人同歸於盡,他們大概都不會感到意外吧。
──但事實卻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狛枝清醒後,在被限制住行動能力的情況下、被動地得知了事情的經過之後……他什麼話也沒說,就那樣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這樣好嗎?」
在大廳僅餘下兩人、重新歸於寂靜之後,九頭龍望著出入口的方向,忍不住輕聲低喃。
日向創隨著他的視線望去,雖然對方沒有明指,但他很清楚他問的是什麼。
「這是我考慮很久後所得的結論……不論是對他而言,或是對我們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日向環抱著雙臂,冷靜到近乎冷漠的平淡道:「應該說,為了讓他活下去,只能這麼做了……畢竟那傢伙在這裡無法得到他所期望的救贖,反而會將其他人的努力攪得一團亂。」
聞言,九頭龍低罵了一句什麼,臉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
早在第一個睜開眼睛的貳大貓丸醒來之前,他們就已經做足了需要耗費心力去說服對方接受現實的心裡準備……每一個清醒過來的同伴,精神與情緒上都格外敏感脆弱,特別是在知道自己曾為絕望的事實之後,沒有人能做到處之泰然。
貳大和淩田的狀況還好,畢竟兩人都是頭腦簡單的類型,而且也沒有絕望時期的記憶,振作起來的速度反倒比預期要快;倒是小泉,她至今依然難以接受自己身為絕望的過往,儘管接受了九頭龍在賈巴爾島時所為的正式道歉,卻不曾正面回應過那些關於她不再記得的事實。
而狛枝凪斗──他什麼反應都沒有。
他只是沉默地接受一切,偶爾與之攀談時倒是會得到那些乍聽下與平時毫無分別的神經質感言,但在與他交談過後的日向卻看出來了──狛枝想死。
他無從得知對方的心理狀態,因為就算問了也只會得到「真失望啊」、「令人絕望的現實」這種像是謊言又像是實話的回應,但日向還是能夠感覺到……狛枝已經沒了他從前那些令人困擾、總想著做些什麼混帳事的積極性。
宛如屍體般安靜聽話的狛枝凪斗,照理說是最能令他們安心不過的狀態了……但不知為何,日向卻覺得心裡不太舒服,哪怕是向來看不慣狛枝的九頭龍與左右田也感覺不是滋味。
『希望那傢伙打起精神來的我們一定是有病。』
『但不管怎樣,也不能真的放任他去死。』
出於這種不情不願又無法放著不管的微妙心態,最終由日向代表出面與狛枝談判,或威逼或利誘或激將,最後總算是達成了初步的共識,狛枝也得到了離開房間的自由。
九頭龍仰頭望著天花板,發了半晌的呆後才嘆了口氣,滿臉無奈的搔了搔後腦勺。
「……把這種麻煩的傢伙扔過去,總覺得對苗木那邊很不好意思啊。」
日向點頭同意,「我也是這麼想的……但讓狛枝過去一趟,同樣也是苗木自己的要求。」
「……咦?苗木自己?」
「欸,我說九頭龍……」沒有直接解答對方的疑惑,日向若有所思地反問道:「狛枝跟苗木……其實是認識的吧?」
九頭龍沉默幾秒,露出了有些複雜的微妙神情。
「……在學時期我不清楚,不過在我們全員接受更生計畫之前,他們有接觸過。」
「更生計畫……之前?」
「啊啊……沒錯,那個時候的我們已經是絕望了,而苗木則是未來機關派來接收我們的人。」
也就是說,他們當時是以敵人的立場接觸的。
日向創微微蹙眉,雖然照理說他也擁有那部分的記憶,不過……同樣多虧於身為神座出流時的自己完全不在意這些瑣事,導致他現在完全沒印象。
「在被帶到十四分部之後,我們幾人決定暫時合作,企圖給他們製造點麻煩……當然,不包括你就是了。」九頭龍抿著嘴,緊捏的拳頭隱隱顫抖,像是光回憶這些事就令他感到難受。「狛枝那傢伙你也知道,平常就滿嘴希望希望的,廢話一堆又煩人,各自行動之後搞不好還會扯後腿……其他人嫌他礙事,就在行動前直接把人打昏綁起來丟著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後就跟同樣被綁的苗木關在了一起。」
「……」
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這樣的發展還真是有狛枝的風格。
「在左右田破壞了監控系統、取得自由行動的能力之後,我們的合作就宣告結束。每個人依著自己的喜好展開行動,詐欺師對上了十神,花村和西園寺追著霧切響子,罪木則是直奔著苗木而去……」
日向微微挑眉。
他注意到九頭龍越來越快的語速,雖然還是極力保持著語氣的平穩,但尾音卻微微顫抖,像是在強迫自己接受現實似地,一字一句的咬牙敘述道:「罪木似乎是和狛枝勾搭上了,雖然不清楚他們是怎麼談的,不過狛枝那傢伙之所以會和苗木關在一起,多半也跟她有關係吧……」
「喂、九頭龍……」
「然後我、在殺了兩個未來機關的人之後,佩子她……」
「夠了──我說夠了!」日向按住了對方的肩膀,皺眉看著對方短短幾秒就變得慘白的臉色。後者嬌小的身材劇烈的顫抖著,雙瞳有些失焦,臉部的肌肉不自主的抽動,像是正拼命忍耐著恐懼,卻堅持著不肯轉身逃跑。
日向創面露不忍的注視著他。
「……不用勉強自己也沒關係……這種事情,不是強迫自己面對,就能當作沒一回事的。」
九頭龍緊閉雙眼,咬著牙顫慄著,他垂下腦袋,自喉頭處溢出了幾聲嚥不下去的嗚咽。
「……日向……其實我……有時候會覺得,狛枝是對的……像我們這種人,根本就不該存在……」他雙手捂著臉,因痛苦而扭曲的哭聲帶著迷惘與徬徨,像是從深海處響起,模糊而失真。「但是、但是啊,我不想死……不,其實我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只要佩子能好好活著的話……要我做什麼我都……」
「我明白,我都明白。」日向創摟住對方的肩膀,期望藉此傳遞支持的力量,語氣沉重的附和道。
哪怕現在的他作為日向創的情感並不完全,但那份不完全的感情此時卻像被針扎似地陣陣鈍痛,疼得他不受控制的淚流不止──作為絕望的同伴們是多麼痛苦、多麼努力掙扎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沒有人比日向更清楚的了,也因此他無法放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狛枝,他也是打從心底希望對方能夠得到救贖。
「一起贖罪吧,九頭龍……」
什麼才能什麼理智什麼最佳決斷,那些曾經令日向無比嚮往的東西,他都不願意去在乎了。
此時的他,只想要同伴們好好的。
好好的活著,好好的面對現實,不論眼前的路有多麼泥濘不堪崎嶇難行,他都會和所有的同伴一起,堂堂正正的,開創出屬於他們自己的未來。
「等所有人都清醒之後,我們一起贖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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