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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頁〈倛儀午夜〉

「晚上府中可要熱鬧囉。」
「喲!我今年可是請了師傅,製作了個不得了的面具呀!」
「又來炫耀。諒你就是有個金面具,也不敵我家幾口一齊提著燈的氣勢!」

立本來沒有要出門的。可一想到幾年前,第一次在立夏晚上進了府中,丁點湊熱鬧的興奮皆無,只有迷了路的恐懼。一臉狼狽,怎麼回來都不曉得。
幾年過去,好也該一雪前恥!

「還有人連燈籠的火都未點上,就要趕去城門啊……」立看著匆匆走過的人們。
提著燈籠出門。離城門越近,行走的人們越聚集。
似乎能遠遠望見城門時,立的腳步開始遲疑。這便沒注意到旁邊衝來一慌慌張張的女子——閃避不及。
只聞女子嗔:「搞什麼!怎麼這個時候……啊!你莫要看!」女子一把搶回落在地上的粗糙紙片,「你都看見什麼了?」
「……蝦子。」
「……」女子先是一楞,後又發火:「怎麼可以亂看別人的東西呢!你這……」
立頓時心中煩悶:「怎麼遇上這人。」等著對方發作,卻不見下文。
女子突然冷靜,見對方年紀不比自己大,頤指氣使起來:「行!就你來幫我罷!」說完把剛才的紙片拿給立。

粗糙的紙張只簡單摺了一摺,剛才從女子懷中落到地上時,便很容易瞄到部分內容。上有文字及圖案。
先是寫了兩個字:「五色」
接著畫了兩種圖案並排:「茶葉、蝦子。」兩個圖案後面寫著:「二」。
然後又是兩個圖案:「蠟燭、一粒一粒的點點。」同樣圖案後面書字:「三」。
其下寫著:「吾執三,且待,髮膚珍饈。」
最後一行:「切記莫要戴面具。」

「什麼?」立不懂女子行徑前後不一。
可是女子以為他問的是內容。「我與公子約好,立夏夜將私奔而去……」女子癡癡傻笑,後又立刻回神,「前幾日他將這張紙交給我,說這是燈籠的顏色。以燈籠顏色為暗號,若顏色不對,可能是家僕來尋人。那麼就得立刻逃走,擇日再進行。」
「要是有約,便不打擾了。」立說完,轉身要走。沒事實在不想多兩句呢。
「啊!不能走!」女子硬是扯住立的衣袖,拉著他一起蹲下,「你都看見了!我與公子的事情萬萬不可洩漏出去!」
「不、不會的。」把袖子抽回來,準備起身走他的去。心中納悶:「與我何干。」
女子緊張地把他拉回地上:「停下!你得幫幫我啊!」
立愣愣。幫人倒是不介意,只是不明白這人好端端要去赴會,有什麼忙需要幫。「還講了兩次,總該不假?」他想。

「那個、公子說他喜歡我這般聰明的女孩嘛……可我看了這張紙,卻也不知道是什麼顏色。」只見提著青色燈籠的這名女子在懷中探了探,摸出紅色、黃色、白色的迷你燈籠,「我帶了不同顏色的燈。若路上沒有想到答案,到時,只要接近樹下、盡數點明!雖然有錯,但定有正確!那相好就無可反駁了吧。」
「樹下?什麼樹下?」立問完,同時暗想:「糟糕,什麼時候可以開溜。」
「我跟你講了,千萬不能跟任何人說啊。」女子描述距離城門一段路的地方,說是一處幽暗樹下,「聽說那裡前陣子發現落了隻斷掌,沒人敢靠近。但就是這樣,我們才好相會。公子真是聰明!」」
立聽完算了算燈籠,指著說:「可是上面不是寫了五色嗎?」
「你傻啊。」女子立刻回嘴:「五色是指赤、青、黃、白、黑。你哪裡見到人家賣過黑色燈籠?」(見附註。)
「……」停下來幫忙還要被罵啊。不過說起來他確實沒注意過,到底有賣什麼顏色的燈籠。「那麼這個茶葉蝦和蠟燭糖呢?還是胡椒顆粒?是府中賣的小吃嗎?」想來兩者必有關聯。
立一方面覺得很麻煩,一方面又接受別人求助,想來總得奉陪到底。
「唉!怎麼找到個笨蛋。你沒上過館子麼?我跟公子可是一起吃過的呢,碧螺春蝦仁!不僅能見蝦仁和茶葉兩種顏色,嚐起來,兩者味道也是百般相配!哎,能這般相配的想必也只有我與他。」
「……」確實沒去吃過的立無從反駁。
「還有這個不是糖!在家裡燒過蠟燭吧?那燭芯品質參差不齊嘛,有時候忘記修剪,燒了便出黑煙,灑點鹽巴便得。」
「燈油比較便宜吧……」今日也是難得用上蠟燭。
「哼!真是找錯人了。」女子又嗔,「哪像公子這般風雅。寫著『髮膚珍饈』,該不會是今晚要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繼續傻笑。
「既然你也知道答案,那我先走了。」他感到今日已經承受太多言語。

「什麼?你知是什麼顏色了?」女子驚訝,「快些告訴我!」
不習慣別人的湊近,立往後退了一點,「那什麼碧螺春蝦仁,端上來只有兩種顏色,應該就是指二。蠟燭加上鹽巴,是為了去除沒有畫在蠟燭旁邊的黑煙,這是三。」他越講越煩躁,「如果說畫在上頭的菜和蠟燭都不是正確的顏色,他卻拿和蠟燭有關係的第三個顏色,那麼就是黑色了。」講完這麼一長串,好像以為自己已經從柔桑府南門橫跨整個畦町,要進虎谷去了。
但論要讓立在畦町跑上一圈,還是不間斷地講上一段話,他絕對選前者。
女子不信:「怎麼就不是黃色?裝菜不用盤子麼?蠟燭也用盞罷?」
立只想著要走。「盛裝的用具材質有很多,顏色可能除了黃色,還有紅色或灰色。」立想了一下,「至於用什麼裝,還要依據用途才能決定。」他感到頭皮開始有些發脹。
「那你又傻了!」眼看女子又要上火,「剛才已經說過沒有黑色燈籠啦!」
「有啊!」立想起那個沒有點上燈火的路人,當時並沒看清楚對方手上提著的到底是什麼,「你把蠟燭滅了,這不就成一顆黑球了嗎。」換了一口氣繼續,「既然已經知道幽會地點,而又沒有戴著面具,你只消這般走過去,兩人便能乘夜離開,不是嗎。」立好想找顆冰涼的石頭。
女子愕然,又驚又笑。

儘管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女子終究還是選擇立的答案,赴約去了。
立看著女子沒入夜色,突然想到:「說起來戴面具有什麼含義啊?明天來問問那群愛聊天的好……不,不要。」
以為石頭會傳來冰涼的觸感,石頭卻只發散白日吸收的溫度;這種與期待不符的溫差,尤其令人感到狼狽。
立轉身走向來時路,「以後立夏再也不要出門了!」
今日連城門都還未到,立現下腦袋只知道:很累、要回家。

(附註:不確定柔桑府的五色是「棗、栗、杏、青、?」,或是根本沒有「五色」;這裡借用中國五方色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