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313 314 315 316 317 318 319 320 321 322 323 324 325 326 327 328 329 330 331 332 333 334 335 336 337 338 339 340 341 342 343 344 345 346 347 348 349 350 351 352 353 354 355 356 357 358 359 360 361 362 363 364 365 366 367 368 369 370 371 372 373 374 375 376 377 378 379 380 381 382 383 384 385 386 387 388 389 390 391 392 393 394 395 396 397 398 399 400 401 402 403 404 405 406 407 408 409 410 411 412 413 414 415 416 417 418 419 420 421 422 423 424 425 426 427 428 429 430 431 432 433 434 435 436 437 438 439 440 441 442 443 444 445 446 447 448 449 450 451 452 453 454 455 456 457 458 459 460 461 462 463 | 庵歌姬甫睜開眼,入目便是一碧如洗的藍天,青草芬芳霑凝了露水溼意竄進鼻間,聳動鼻尖細聞,似乎還能嗅到一股泥土氣息。 ......這裡是什麼地方? 浮現在她心頭的疑惑促使她翻身坐起,環視四周,發現自己居然是躺在一處古樸大宅的庭園中。而也是在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穿的是工作用的巫女服......然而在她清醒前的記憶中,她應該是出完任務返回家中休息了才對。 ......是在睡夢中被咒靈襲擊了嗎?但是她看起來似乎沒有受傷或其他異樣的地方...... 心下正困惑著,後方驀地傳來草葉被撥開的聲音,她渾身戒備方豎起,便聽到自背後傳來有些冰冷缺乏感情的、卻不容錯認的童稚嗓音: 「你是誰?是詛咒師派來的刺客嗎?」 她微微一驚後心下駭然,驚的是自己居然沒有察覺到有人接近,駭的則是聽這聲音如果沒有意外,只是一名年幼的孩童。她全身僵硬,做了幾個深呼吸後緩緩轉過身,在看清自己身後之人時,表情驀地變得異常古怪。 在陽光下泛著透明感的白色髮絲剪得極短,乖巧地服貼地伏於頭皮,全然沒有了記憶中的張揚,就連那張總是帶著輕慢的臉孔也彷彿洗去了時光與歲月流逝中該有的成長,成了一張看上去年約十歲、面無表情且漠然的稚意臉龐。只有那雙不論經過多少年,都彷彿摘採了天空填入其中、又擷取了銀河注入其間、始終璀璨不變的天青色眼瞳,正用著相當輕蔑的眼神注視著她。 瞠目結舌地看著面前的男孩好一會後,她終於找回了語言的能力,艱難地開口詢問: 「......五、五條悟?!」 那張漂亮得太過的容顏聽到她喚出自己的名字,仍舊沒有一絲一毫動靜,只是注視著她的眼神變得更為明亮,隱隱有風暴於其中盤旋。「何必裝得這麼驚訝?你不就是來找我的嗎?那些護衛也太沒用了,居然讓這種傢伙闖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男孩以幾乎看不見的動作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然後穿了過去。 「......」 「......」 維持著手臂穿透面前人的姿勢與維持著脖頸處被一隻手臂穿透的模樣,男孩與女子靜默不語地望著對方。片刻後,五條悟那張一直維持著面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裂痕──他困惑地皺起眉,抿著的唇微微歪斜,接著抽回了手。 然後又再一次伸手穿過了庵歌姬的身體。 又收回了手。 又伸手穿了過去。 就這麼持續了這個詭異的循環好一會,直到對他的行為無言以對的庵歌姬額角隱隱冒出青筋,他才停下這毫無意義的舉動,懷疑地盯著自己的手,片刻後抬眼望向面前的女子。「......你不是人?你是什麼東西?咒靈嗎?」 「......我當然是人。」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三十一個年頭的庵歌姬可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方才這吊詭的一幕還有眼前人明顯不對勁的模樣,在她冷靜下來思考後,忽然有了個荒謬的猜測。 不理會男孩警告性十足的眼神,她站起身來環視四周。這是一座站在她的位置左右張望也望不見兩處盡頭的宅邸,仔細一聽還能聽到四周傳來刻意壓低的竊竊私語的交談聲,以及許多人行走的步行聲。 她看見正對著她的那間房間的門是敞開著,從敞開的門縫間可以看見掛在牆壁上的月曆。 上頭顯示的年份......是距離她的「此刻」的十八年前。 ......也就是說...... 遭到天打雷劈的感受大約莫過於此,她晃了晃身子,差一點便形象盡失地跪倒在地。 聽起來是很狗血的發展,甚至可以說是很多故事都喜愛運用的展開,然而對她來說,不如去和一級咒靈廝殺一場還來得痛快。 ──她居然穿越時空了,而且大概,是以靈魂的方式。 ♪ 五條悟冷然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個女人穿著一身並不特別的巫女服,自稱是個人類。原本以為是詛咒師,但他卻碰不到她,而他的「眼睛」也看不到她身上存在任何咒力,所以應該不是咒靈或者咒術的產物。 如果不是咒靈或者咒術作用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盯著宅邸方向發呆的女人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似地回過頭來, 和他目光對上的霎那,他看見她臉上像是身體反射般,露出令他感到相當新奇的情緒。 那是──嫌棄。 ──不是詛咒師或者敵對家族對未來會登上頂點的自己那種赤裸裸的恨意與敵意,也不是那些因為清楚他身負六眼與無下限術式的人小心翼翼流露出的貪婪與諂媚,而像是面對一個極為熟悉、頑劣得令人頭痛的朋友那般自然的嫌棄。 然而他很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女人。 這種奇妙的反應令他心頭一閃而過莫名的興味。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與髮同色的雪白和服,眉睫輕揚,露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淡漠笑容道: 「漂泊到此處的無主之魂,你是誰?」 ♪ 庵歌姬覺得,自己對某些人的情緒反應大概就像是刻在血肉與基因裡。 眼前的孩子是僅只十歲的五條悟,雖然還沒有十八年後那副惹人討厭的輕狂樣,但已經隱約可以窺見五年後同樣不討人喜歡的唯我獨尊。 或許就是因為這份熟悉感,所以她下意識地就將面對「那時」五條悟的第一情緒反應給流露出來了。 看到男孩流露出毫不遮掩的興味盎然時,她暗叫了聲不好。 原本半蹲在地上的男孩直起身子,動作優雅地拍去了也許並不存在於和服上的灰塵,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眸自輕抬的眉睫下望著她,臉上勾起一抹不符合他年齡的、過於淡漠的微笑:「漂泊到此處的無主之魂,你是誰?」 五條悟的身高於同齡人間算得上高人一等了,然而終究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和已經成年的庵歌姬比起來,大約只到她胸口處,這種由上而下俯視五條悟的感覺相當微妙,讓她一度有股詭異的不真實感。 不過她並沒有將這情緒流露出來,同時也收回了不小心顯露的嫌棄,恢復成平時平靜且冷靜的模樣。她垂眸盯著男孩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臉龐,沉吟了會後決定── 轉身落跑。 開什麼玩笑,這個時間點她本來就不應該見到五條悟的,即使是以未來之姿也不行。「蝴蝶因為搧動翅膀而引起風暴」,未來的她和過去的五條悟在這個時候相遇,被扭曲的時間點會不會因此對未來某一段產生改變沒有人能夠保證,她一點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致使未來遭致妄動,所以現在最好走為上策,然後找到返回未來的方法。 反正五條悟碰不到她,無下限還不成熟而且還未習得領域展開的十歲兒童對她根本沒有任何威脅── 正這麼得意地想著的庵歌姬才剛跑出了約兩公尺的距離,就感覺自己腳踝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抓住似地定在原地,沒有料到這樣變故的她整個人頓時撲倒在地,華麗麗地演繹了什麼叫五體投地。 由於事發突然,她連慘叫都不及發出,而靈魂狀態更是讓她連撲倒在地都沒有產生任何聲音,以至於現場倏然陷入一片詭譎的死寂,僅有不遠處細碎的交談聲稍微紓解了無聲的尷尬。 ──才怪。 如果眼前有個洞,庵歌姬覺得自己肯定會把自己埋進去。 後方的人沒有發出聲音,但戳刺在她背上那道銳利的視線,讓她雙頰上湧現一股彷彿被火灼燒的燥熱感。她故作淡定地起身,整了整因為跌了個大跤而有些凌亂的衣領,再一次地邁開腳步── 然而腳是抬起了,卻怎麼樣也邁不開這一步。 像是被繩索給套住了腳踝,不管怎麼樣都無法往前,只讓自己的動作看上去宛如拉了過重犁具的老牛,使力使得氣喘吁吁也無法往前。 後方似乎傳來孩童清脆的嗤笑聲,被嘲諷的熟悉感覺鋪天蓋地而來,她眼角一抽,正想轉頭怒吼,突然往前跨出了始終不得的那一步。 但僅此這一步,被拉扯的感覺又重新覆上腳踝。 這一次她終於停下徒勞無功的掙扎,面色沉沉地回過身。在看到男孩比原先位置向她的方向移動了一小段距離,霎時間明白了什麼。 ......她居然還不能遠離五條悟嗎?! 這個認知讓她用盡了所有的表情控制能力,才不至於讓繃著的面部表情潰散。但如果她的內心能夠具象化,肯定已經和那副世界名畫一樣呈現歪扭崩潰。 忍著撫額嘆息的衝動,她僵著臉,看著男孩信步從容來到自己面前,抬起頭慢條斯理地說道:「反正都跑不掉了,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嗎?說說你這傢伙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張彷彿看了一齣鬧劇似的嘲弄表情一瞬間和記憶中那令人厭煩的臉重疊,讓庵歌姬唇角微抽,差點又忍不住反唇斥責。抿了抿唇將到舌尖的話語噎回去,她嘆了口氣,面露無奈地啟唇說道: 「我知道了,總而言之先來自我介紹吧。我叫庵歌姬,是名咒術師,來自十八年後的未來。」 ♪ 五條悟覺得這名叫「庵歌姬」的女子雖然有趣,不過看起來似乎很弱。 對於這種弱者他本來應該是毫無興趣而且不加理會,反正無法造成任何威脅,讓她在角落自生自滅也無妨。但也許是對方對自己的態度過於新鮮,所以他難得地和她閒聊起來。 她自稱來自十八年後的未來,同樣也是一名咒術師。因為很弱所以他根本不打算加上敬語,直接叫了「歌姬」,對方只是用失去高光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說了句「加敬語......算了我也沒指望你這傢伙從小就能好好講話」之後,就不再糾結自己的稱呼方式。 這麼聽起來,十八年後的自己和她的關係似乎還不錯。 他把自己這般想法和對方說了,然後得到對方彷彿見了鬼的眼神。 唔,明明更趨近於鬼怪狀態的是她自己呢。 不過會有這樣的反應,也側面證實了自己和對方至少稱得上熟稔。但他想,或許更加接近欺負者和被欺負者這樣的關係吧,誰叫歌姬這麼弱。 接著她又說了不會透露有關未來的事情,因為不打算對既定的未來產生變動。他則回以反正自己也沒興趣知道,因為不管未來如何發展,他都會成為最強,立在咒術師的頂點,俯瞰那些弱小的傢伙。 「......確實。」聽到他這樣說的歌姬露出了在時光流轉間,不經意刻劃入骨的、自然到了極點的嫌棄。「的確從各方面來說都是最強的,尤其是惹人生氣這一點,從討人厭的小鬼變成可惡的大人,根本一點成長也沒有。」 這話聽起來似乎包含了許多的怨念,但很奇妙的是,他並沒有從中感受到任何惡意。 所以他很好奇地問了:「歌姬討厭未來的我嗎?」 聽到他這麼問的歌姬偏過頭睨著他,那雙琥珀色眼瞳裡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那是當然的吧。」她用著理所當然、彷彿眼前的不是當事人的語氣這麼說道。「對於煩人又老是把揶揄掛在嘴邊的可惡後輩,誰都會討厭的吧?」 聞言,五條悟眨了眨那雙早已遍覽貪癡嗔怨的眼,想要從她身上找到負面情緒的蛛絲馬跡。但說著「討厭」的她卻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真正的惡感,頂多只有一些無奈與厭煩。 ......明明嘴上說著「討厭」呢,真是個奇怪的傢伙。 他望著那張恬靜的側臉這麼想著。 ♪ 兩人的對話是被一句恭恭敬敬的「小少爺」給終止的。 庵歌姬側過頭,望見穿著素色和服、紮著嚴謹圓髻的女性低眉順眼地站在一邊,面色十分溫順,但仔細一瞧能夠發現她神情中似乎蘊含著些許遲疑。 庵歌姬幾乎不用思考便知道這股遲疑是因五條悟而起。明明是正值天真爛漫年紀的孩子,周身卻散發著不容他人隨意靠近的冰冷漠然,那雙太過璀璨的眼瞳中閃爍著不是稚齡兒童的無邪光輝,而是看透世情的冷漠,也難怪一個未見過太多世面的僕從會因此感到畏怯。 這讓她不由得產生「這年紀的五條看起來比十八年後的那個笨蛋成熟多了」的感慨,甚至開始懷疑六眼持有者的心理年齡成長方式是不是和常人完全相反,越長大就越幼稚,明明是二十八歲的大人卻只有三歲左右的心智。 彷彿察覺到她相當不禮貌的腹誹,五條悟淡淡地瞥過來一眼,不過庵歌姬倒是相當理直氣壯地望了回去──她可不覺得自己所想的哪裡有錯,畢竟十八年後的五條悟幼稚程度大概連小學生都會自嘆弗如。 因為庵歌姬的方向沒有其他東西,若長時間盯著看的話肯定會非常可疑,所以五條悟看了她幾秒後,便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接著轉頭望向畢恭畢敬地立於一邊的僕從,微微啟唇開口問道:「爺爺找我有什麼事嗎?」 五條悟的主動搭話似乎讓僕從稍微鬆了口氣,原本略微緊繃的臉色放鬆了些許,但還是端持著戒慎的神色開口道:「是的,有客人前來拜訪,老家主請您過去一趟。」 ……老家主……對了,五條似乎是高專畢業之後才成為五條家家主的,也就是說現在的家主是五條悟的父親……嗎? 庵歌姬瞄著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表情暗自思忖著。不管十八年後還是十八年前,五條悟都讓人無法輕易讀出自己真正的想法,要說最容易懂的時期大概是高專吧……情緒反應似乎是懶得遮掩,完全不加掩飾地展現在臉上。 「嗯,帶我過去。」男孩頷首讓僕從帶路前往,他身邊的庵歌姬也不得不跟著移動──畢竟就算她不想跟著,也會被莫名的引力拖著前行,與其沒有意義地反抗、最後搞得一身狼狽,倒不如暫時跟著五條悟,試著找出破解和回歸原時代的方法。 定下了想法後,她便邁開腳步跟上了前方比起自己矮小上許多的身影。 似乎由於有其他人在場,五條悟無意和其他人看不見的她交談。他雙手攏在袖中大步地向前走著,但因為只是個孩子,就算步伐再怎麼大,也大不過大人的腳步,庵歌姬必須得放緩步伐才能勉強落在他斜後方的位置,這種感覺對她而言確實相當新奇。 而且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可以看得到對方乖巧的髮旋,以往除非五條悟坐著而她站著,否則以對方的身高根本不可能產生這樣的視覺效果,確實也是非常特別的感受。 ……能夠俯視五條悟的感覺……唔,不得不承認挺好的。 「……」彷彿察覺她的想法似地,走在前頭的男孩驀地回過頭來用冰冷的眼神盯著她瞧,而她也非常淡定地回望過去──就算小時候的五條再怎麼具有超齡的成熟感,她腦海中殘留的印象卻是二十八歲的笨蛋五條的樣子,實在讓她很難對其產生任何其他的感覺。 「……小少爺,請問那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察覺到男孩前行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一直注意著他舉動的僕從也跟著放緩腳步,有些緊張地問道。 五條家僱傭的僕從大多都是看得見咒靈的咒術界相關人士,不過由於看不見庵歌姬,所以在對方眼中,五條悟所盯著的位置什麼也沒有,只有一些花卉植栽,僕從大概是以為他對於那個方向的庭園造景有什麼不滿吧。 五條悟聞言,面不改色地收回視線,以搖頭替代回答,而後又再次恢復原本的步行速度繼續前行。 這傢伙的第六感還真是從小就莫名地敏銳啊。 盯著那看起來相當乖巧的髮旋的庵歌姬不由得這麼想著。 ♪ ……這個叫庵歌姬的女人肯定在腹誹我。 雖然是背對著身後的女子,不過五條悟可以非常肯定地這麼說。畢竟由於自己的身份與這雙眼睛,他從小就對視線以及微表情相當敏感,就算那個自稱來自未來的女人走在位處視覺死角的斜後方,他也依然感覺到對方死死盯在自己頭頂的目光。 ……不過,那道注視並不含任何惡意。非要解析的話,更像是因為看到相當稀奇的東西而忍不住一直盯著瞧。但她對於自己的六眼似乎不感興趣,畢竟剛才在庭院裡面對面時,她一次也沒流露出對他這雙咒術界瑰寶的眼睛的興致。 如果不是她太會隱藏或作戲,那肯定就是她確實不對他的眼睛感興趣。就他剛才粗略對她性格的觀察,後者的可能性要大上許多。 既然不對他的眼睛感興趣,也就是說,吸引了她注意的是別的東西。 ……難道是頭髮嗎?雖然他的頭髮確實是少見的、具有透明感的白色,但如果對頭髮感興趣的話,一開始似乎就該盯著瞧了,但她剛剛在庭院裡完全沒有流露出這樣的跡象,所以應該和頭髮沒有關連。 那麼有可能是他的術式嗎?但術式的話,應該是打量著他全身,而非集中注意力在頭頂位置,所以應該和術式沒有關聯。既然和術式、頭髮都無關,這個女人到底在看什麼? 雖然其實根本不需在意對方,但不知道為什麼,五條悟就是忍不住分神注意那股視線感,或許正是因為不帶任何惡意與打量,太過單純地看著反而勾起他少有的好奇心。他甚至忍不住摸了摸頭頂,想確認沒有任何枯枝或落葉黏在上頭,但在胡亂地撥了好幾下後卻沒有摸到任何東西。 「……雖然不知道你在摸什麼,不過你的頭上沒有任何東西。」發現到他動作中含意的庵歌姬微微彎下身對他說道。聞言,他迅速放下手,故作沒事地撣了撣袖子,又望了身後的女子一眼後,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出聲問道:「歌姬,你到底在看什麼?」 「欸?小少爺您在問我嗎?」前方的僕從聽到他突然開口隨即訝異地出聲問道。不過五條悟沒有理會她,而是用淡漠的眼神斜睨了庵歌姬一眼,示意對方回答自己的問題。 眼角餘光中的女性臉龐挑了挑眉,看上去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不過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十八年後的你非常高,所以能夠從這個角度看你相當新鮮,當然要把握機會多享受一下由上而下俯視五條悟的奇妙感受。」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讓以為自己早就閱覽人心的男孩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表演華麗的平地摔。 明明是聽起來可信度超低的理由,但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他有種可以相信的莫名感覺。他皺了皺眉,有些排斥自己對那番話無來由的信任感,隨即轉回頭將目光調回正前方。 一旁一直注意著他狀況的僕從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還是緊張地伸出手想要了攙住他,但伸出的手被自然地避過,她根本沒有任何近身的機會。 「沒事,繼續走。」男孩對對方伸在半空中那尷尬的手全然視若無睹,神色自若地繼續地前行,只是他眼角餘光中卻始終有著那白衣緋袴、猶如巫女打扮般的身影。 ……奇怪的女人。 他回憶著剛才對方所說的理由,不由得暗自思忖著,心裡也同時湧現了奇妙的感覺。 ♪ 庵歌姬注意到男孩避開了僕從的碰觸,不由得訝異地眨了眨眼。 她注意到那是反射性的舉動,就彷彿不願意和他人產生肢體碰觸般的防備。想了想未來他老是對著學生或者伊地知、七海等人自來熟地勾肩搭背的模樣,反差實在有些大。 話說他對視線確實相當敏銳啊……似乎是注意到自己她直盯著他瞧,才會問出剛才的問題。不過考慮到他的眼睛,會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似乎不該太過意外。 一邊這麼想著,她一邊跟著男孩與僕從來到看起來像是私人會客室的單間外,隱約可以聽見裡頭相談甚歡的聲音。僕從跪坐在門邊,輕敲了下門框,在裡頭傳來問話聲後,隨即詢問是否要讓小少爺進入。 庵歌姬聽著房中人與僕從之間的對話,又轉頭望了眼面無表情的五條悟。 男孩靜靜地立於門邊,面色沒有半點變化,在聽到內中傳來「讓他進來」的回應後,隨著門板被拉開,他大步上前,跨過門軌進入房內,而不得不跟著他一同入內的庵歌姬也終於見識到這位老家主的廬山真面目。 那是個相當符合典型咒術師形象的人物──意思也就是全身上下充滿了傳統派咒術師會有的氣質與氛圍。坐於他對面的大約是他的友人,或許也是御三家的高層人物,從打扮以及散發出來的感覺可以對他的身分窺知一二。 「這位便是當今的六眼,繼承了無下限的最強咒術師。」讓男孩落座於自己身側後,五條悟的爺爺向對面的友人這麼介紹道。聞言,那名雖同樣年長、但眸中卻透露出一絲精明的老者用打量的眼神在男孩身上繞了一周後,這才重新將目光放至五條悟的爺爺的身上。 「雖然年紀尚年幼,但咒力的精純度已經遠超同齡人一大截,甚至強於大多數的下級咒術師。不愧是五條家寄予厚望的神子,總有一天會站上咒術界的頂點吧?」 「哈哈,這是必然的,畢竟可是五條家期盼已久的六眼啊。」對於友人真心與假意參半的恭維,五條悟的爺爺倒是相當大方地將之收下,撫著長鬚的模樣透露出內心的滿足與得意。 庵歌姬聽著兩人的對話,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忍不住又轉頭望向挺著身子坐在那方的男孩。 男孩就像是一尊精緻優美的擺飾,背脊挺得極直,彷彿被工匠精細雕琢的面容一片漠然,像是兩名長輩所討論的對象不是他、甚至與他全無關聯。那模樣看上去就像是早就習慣被這麼品頭論足,一點也不在意,也根本無所謂。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這副淡漠以對的模樣,一股無來由的火氣就這麼竄上心頭。 她所認識的五條悟不該是這樣,不該就這麼放任他人、彷彿對待待價而沽的珍稀商品般隨意他人炫耀談論。她所認識的五條悟面對這種情況,肯定會出言相譏,完全不看氣氛地說些像是「我當然會是最強而且還會把老爺爺你們通通踩在腳底下喔」,或者「我當然會是最強但老爺爺你們可能看不到因為那時候的你們可能都躺進棺材裡了呢」之類讓人氣得想把他當場揉死的話。 但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沉默地接受、毫無反抗,彷彿一尊過度美麗的陶瓷娃娃。 未來的五條悟當然會成為最強,而且是讓人憤怒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最強。但是他坐上那個位置,和這些把他當作珍寶般炫耀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背負著「最強」之名的人,是歷經過鮮血、背叛、失去、重整之後,才真正成長為足以俯視所有人的頂點。 這些口舌花花的人根本一點也不理解這樣的名號背後所付出的代價,在隨言笑語之間,理所當然地將這項可以說是最為沉重的枷鎖扣在甚至連她肩膀都不到的孩子身上。 然而她無法反駁,也不具備任何反駁的資格,她只是條因為不知名的因素意外來到這個時空背景的靈魂,下一刻、下一秒就有可能返回應當存在的時間點。況且就算是十八年後,她和五條悟也僅是認識十幾年的前後輩關係而已,實在沒有任何身份對這些言論進行駁斥。 發洩不出的憋悶感讓她不悅地抿了抿唇,最後乾脆溜到雕花窗櫺邊觀賞外頭的枯山水,以免自己被那些因為事不關己、所以可以高高掛起的言論給攪得心煩。 ……雖然她也說不清自己究竟為何而亂。 ♪ ……那個自稱來自十八年後的女人好像在生氣。 五條悟瞄了眼背對著自己坐在窗櫺邊眺望外頭庭園造景的纖細身影,敏感地察覺了這一點。 那個背影看上去就是一副在生悶氣的模樣,但他不明白對方是在生哪門子的氣,難不成是因為被迫和他一起來看兩個皺巴巴的老頭子的關係嗎?但誰叫那個女人和他綁定在一塊,他在哪裡她就必須在哪裡,二公尺遠的距離是最後的極限,這可不是他逼迫她的。 不過今天爺爺的話題一如往常地無聊,反正每次叫他來就是炫耀家中的六眼,順道鞏固五條家的地位,他都聽得膩了。但這次的茶點相當美味,櫻花形狀的麻糬內餡混合了櫻花香氣與紅豆泥的甜味,搭配起來相當適恰,到時候再問問負責的僕從是哪家的點心店買來的好了。 一邊這麼想著的男孩一邊用牙籤叉起小碟中的粉色和菓子,放進了嘴裡滿意地嚼食著。不過片刻後,他又忍不住將注意力擺放到床邊的女子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對方的情緒反應與其說是生氣,似乎還多了點別的東西。 雖然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不過他確實感覺到有其他的情感存在於環繞在那纖細身影的氛圍之中。 其實不管庵歌姬表現出什麼樣的情緒,對五條悟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但他就是莫名地很在意,這種毫無理由的在意甚至到了讓他因為掌控不住而略感排斥的程度。 他又叉起一塊點心,試圖讓甜味拉走自己的注意力。 爺爺叫他來的目的就和以往的前幾次一樣,都是為了炫耀並藉此拉抬五條家的地位與身價,達到目的之後便會覷準時機讓他離去──今天毫無例外地也是如此。所以讓他又待了一會後,老人便隨意地找了個藉口打發他離去,而他當然也毫無異議,畢竟他可沒那種閒情逸致看兩個已經一腳踏進棺材裡的老人為了爭那點方寸地位,相互綿裡藏針地試探。 離開了房間後,他打發想跟隨的僕從,繞過猶如迷宮般的迴廊,來到較少人出沒的其中一片後院。他身後的庵歌姬一臉若有所思地跟在距離他兩步之遙的位置,保持一種不會給人壓迫卻讓人可以清楚察覺到其存在的距離。 ……拿捏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啊……如果她所說的來歷是事實,那她的人緣應該相當不錯。 不過他刻意帶她來到偏僻且平常沒人會出入的地方,可不是對她的人緣感興趣,而是想問問從剛才就一直讓他非常在意的事。 雖然他並不想承認,但如果不問清楚的話,他大概有好一段時間會糾結在這件事上。 所以停下腳步的五條悟轉過身,漠然地望著和自己保持恰好距離的人,緩緩開口問道:「歌姬,你在生什麼氣?」 ♪ 「歌姬,你在生什麼氣?」 ──庵歌姬沒想到五條悟居然會注意到。 應該說她沒想到注意到這點的他居然會把這個疑問問出口。 不是想要揶揄她的嘲諷,而是真真切切地好奇自己感到生氣的原因是什麼,男孩那無波無瀾的面容透露出單純疑惑的意味,過度的坦然讓她差點懷疑眼前的人和自己記憶中的那人根本只是同名同姓的兩個截然不同的生物。 似乎是她的表情透露出自己的想法,原本面無表情的男孩盯了她半晌後,緩緩地在眉間蹙起川字,接著用聽上去明顯不豫的語氣開口道:「你那種像是看到鬼一樣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庵歌姬聞言下意識地回應道:「啊……不,該怎麼說,落差實在太大了,那個沒有禮貌又我行我素自以為是的五條悟怎麼可能真心地問這種話……」 「……」 「……」 兩人沉默相對了好一會,最後自知理虧的庵歌姬摸了摸鼻子,說了聲「抱歉」後,輕咳了幾聲將話題拉回正軌。「咳……總、總而言之,我沒有生氣。」 「哈?」聽到她這麼說的五條悟眉間的皺痕變得更加深刻,表情上寫滿了不相信。「才怪,明明就在生氣吧?歌姬你的表情很好猜。」 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的想法被準確料中的人嘴硬地堅持道:「所以說了沒有,絕對是你看錯了。」 「明明就有。」 「沒有。」 「有。」 兩人就這麼進行著毫無意義的對話好一段時間,最後互不相讓地瞪著對方。片刻後庵歌姬默默地別開臉,覺得和一個十歲孩子爭論著這種事的自己實在是太愚蠢了。 她輕輕地歎息了聲,而後直起身來雙手環胸,由上而下俯視著男孩。「我說啊,這種事對你來說根本無所謂吧?」 ♪ 「我說啊,這種事對你來說根本無所謂吧?」 聽到庵歌姬所說的話,五條悟本來鬆開的眉頭又再次蹙起,心裡湧現莫名無法認同的感覺。 ……事實上,他也明白就如同眼前的「人」所說,她的心情、情感或是想法到底如何,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就算不知道,於他而言也毫無影響。 但是,就像是某種和眼前的女人同樣穿越時空而來的執意,一直以來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想法或看法的他此刻卻莫名地在意她到底怎麼想的,甚至做出了以往從未做過的、相當符合年紀般的幼稚爭執。 不過這樣的困惑感只存在他內心片刻,很快地就被他自己所排解。他可是五條悟,未來會成為最強咒術師的五條悟,想做什麼、要做什麼,根本不需要任何原因或其他人的同意。 這麼一想,原本還存在於內心那一絲絲的顧慮頓時蕩然無存。他緩緩抬起眼,拉抬而起的霜睫之下,青空般的蒼色眼瞳毫不閃避地直視眼前的女子,用相當理所當然且不容拒絕的語氣開口道:「確實無所謂,那又怎麼樣?我想知道為什麼,就只是這樣而已,根本不需要理由吧?」 他這麼說完後,看見對方臉上浮現了聽到自己說出「未來的我們關係似乎不錯時」相同的嫌棄神色。 ……看來未來的自己似乎常常這麼理所當然地強求別人? 「……什麼啊這種態度,這小鬼果然是五條那傢伙沒錯,嘖。」接著響起的嘟嚷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不過五條悟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身為最強卻太過謙遜或者迎合他人,才會被看作容易拿捏的對象隨意操弄,不論是咒術界的高層或者御三家都是一樣,對這些人太過低聲下氣,只會被當作好用能幹的棋子罷了。 不過面前的女子這麼說完後,倒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盯著他瞧,好一會後微微蹲下身與他的高度齊平。和他視線相接後,才用下定決心般的肅然口吻開口道:「五條你啊,未來會成為最強。」 「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嗎?」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需要強調的。 「……少囉嗦,安靜聽我說。」不滿於他的打斷,庵歌姬撇了撇唇,抬手戳了戳他散落著些許碎髮的額際,當然毫無疑問地穿了過去,那種像是直接戳到他腦子裡的怪奇畫面令女子臉上流露出些許的古怪,不過很快地就被她收起恢復本來的表情。 兩人的距離大約一臂長,稱不上太遠,透過自己優秀的視覺能力,五條悟看到倒映在那清澈無波的琥珀色中自己面無表情的倒影,那畫面讓他有一種彷彿自己深陷在其中的感覺,使他心裡產生一絲隱密的彆扭感。 在這樣奇怪的情緒中,他聽見對方繼續說道:「雖然會成為最強,但在那之前,你會經歷很多事──開心的、不開心的、傷心的、痛苦的,所有的經歷造就了未來那個的『最強的五條悟』,所謂的最強──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夠背負起來的東西。」 ♪ 庵歌姬望著眼前尚未完全領悟這個世道真實面目的男孩,臉上浮現了模模糊糊的欲言又止,望著他的眼神與表情充斥了複雜,但最後她仍是什麼都沒有說,不願透露任何對於未來將會降臨在對方身上的殘酷命運。 即使身為最強,身負在彈指之間就能夠毀滅整個咒術界高層能力的人,依然避免不了命運的惡意捉弄。然而就算如此,就算會遭受打擊、會承受傷害,但這些都是構築成「五條悟」這個人格的基石。正因為挫折所以成長,正因為煩惱所以成就,人生正是幅由選擇、錯誤與領悟拼貼而成的珂拉琪,在黏上最後一片素材前,沒有人能窺知它真正的模樣。 既然那是五條悟必須經歷的,她當然無從洩漏,也沒有資格說破,她不願去改變既定的道路,但是…… 她抿了抿唇,而後抬起手,輕輕放在對方的頭頂,象徵性地搓揉了兩下。 「你確實站在山巔,俯視世間萬物,所有人對你來說都是渺小的存在,沒有人能夠和你並肩而立。」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琥珀色的眼瞳中心蕩開輕漪,像是日出山頭第一縷破夜斜照,劃開了黑暗落在男孩無波無瀾的心湖之上。「但是,你的身邊依然存在許多人,或許現在的你會嗤之以鼻,不過那些確實都是你的同伴。」 ──隕落之時,皆為孤身。 然而在盡頭之前的道路,仍然需要無數盞明燈照熠。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真正孤獨的,就連最強亦同。 「雖然你的道路依然比任何人都更加崎嶇難行……但我認為,在背負那個名號之前,你可以稍微叛逆一點也無所謂。」 ♪ 眼前的女子身影隨著話音落下逐漸轉淡。 五條悟伸出手,穿過了那隻變為半透明的手臂,不出意料地抓了滿手空虛。 他微微收緊空無一物的掌,無形的衝動油然而生,讓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那麼,那些所謂的『同伴』,也包含了你嗎?」 幾近融散於暉光之中的女子詫異地眨了眨眼,似乎沒有預料他居然會這麼問。在徹底消失的最後一瞬,只見她拉開唇角,露出了微笑。 「……這個嘛……」 ──答案散盡於無聲之中。 男孩靜靜地注視著僅剩下枯山水造景的庭院,面色淡淡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久之後,他才蠕動唇瓣,低聲地、將已經沒辦法傳遞的話語交給了無聲的假山與岩溪。 「……明明那麼弱,才不是什麼前輩呢。」 *** 京都府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教職員休息室。 庵歌姬從睡夢中睜開眼時,發現本來應該是坐在沙發上的自己竟呈現了側躺的狀態。頭顱之下的枕頭以合格的枕頭而言,硬度似乎有些太過,不過從那延伸出去的長條狀物來判斷…… 意識到那是什麼後,甫清醒的她一個激靈,所有殘存的睡意瞬間褪去,接著整個人像是觸電般彈起,動作的瞬間也聽到了從後方傳來的悶笑聲。 她轉過頭,毫不意外地望見身旁笑得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童般的二十八歲青年,臉上反射性地浮現出了嫌棄。 五條悟見狀,不滿地嘟起唇,拍了拍被壓得有些皺的褲管,用聽在庵歌姬耳中做作又不可愛的口吻、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歌姬,你那是什麼表情~?人家可是擔心你睡到一半把自己的脖子給扭了,特地出借了大腿喔?能夠躺在最強的腿上,這份殊榮只有你能獨享呢。」 「……啊是嗎。」對於他的話,庵歌姬完全不置可否,她拉扒著睡得凌亂的髮絲,一邊皺起眉打量著身旁的青年。「……話說回來,你今天不是要執行任務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嗯?那種任務人家只需要一根手指頭就能解決啦~」翹著蓮花指的青年用扭捏的語氣回答道,對此庵歌姬毫不客氣地對他翻了個白眼,在整理好儀容後,便起身往門口走去。 沙發上的青年也跟著起身走在她身後,雙手交疊搭在腦後,姿態慵懶又閒適。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來到走廊上,午後暖陽從山的另一頭斜照而來,在女子那如瀑落於身後的黑色綢緞灑上半側的澄金懶光。 「吶,歌姬。」身後傳來青年比起平常略微低沉的嗓音。庵歌姬聞言回了個疑惑的單音後,便聽到對方用帶著笑意的口吻接著問道: 「你啊,是我的『同伴』嗎?」 「哈?」莫名其妙且沒頭沒尾的問題讓庵歌姬困惑地回過身。身後的青年面上掛著看不出真實心緒的微笑,陽光落在他半臉上,在他周身鑲嵌一層暖色金邊,柔和了他面上的稜角。 不知怎地,庵歌姬總覺得他這句問話似乎別有深意,但卻不明白他這麼問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思索了半晌後,她決定拋棄猜測他目的的想法,依著心意回答道: 「才不是什麼同伴,是前輩,前、輩!所以好好地用敬語啊,笨蛋。」 彎起的唇瓣上下微張,露出了雪白的齒貝。青年大步上前來到身著巫女服的女子跟前,彎下身和她齊平,接著微微勾下臉上的面罩,露出掩於其後的眼瞳,語氣戲謔地開口道:「明明那麼弱,居然還自稱前輩啊~」 「少囉嗦。」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庵歌姬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後,便再次旋身邁步離去。五條悟見狀,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兩人之間維持著大約一步之差的距離,或許不算太過接近,卻透露出彼此絕對不是毫無關聯的隱蔽暗示。 ──起碼對五條悟來說,絕對不是。 鍛上鎏金的黑髮隨著女子行走的動作以些許的幅度飄蕩,在拐過轉角時隨著她轉身的動作以稍大的弧度揚起,青年驀地加大了步伐,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約半步之遙,抬起手微微向前探去。 溜竄過指尖的冰涼,毫無疑問地是對方髮絲的溫度。 他瞇起眼,愉快地牽起了唇角。 ──這一次,他絕對會牢牢地抓住她。 ‹完›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0BSDotIJJMDIID0yORV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