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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三云的求知慾顯得格外淡薄。
  雖然困惑時仍會明確地提出疑問,但對於不相干的份外之事卻極少抱持追根究柢的心態。是以儘管他早有耳聞,也知道伊雪正透過仲屋承接任務,卻不曾深究過仲屋的底細。對於玖月明顯失常的態度,他也只表達了一瞬間的困惑,卻沒有興起探究的想法。
  不是缺乏好奇心,也並非漠不關心,而是壓根沒有意識到這些事情是理當、必須、可以去了解的。薄涼或者冷漠都無法正確形容,他的癥結存在於更加根本的地方。
  雖說歸罪為天性也不為過,但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三云在眾人圍繞下生活兩百餘年依舊毫無寸進,或許與伊雪和玖月長期放任自流卻未覺不妥的態度脫不了關係。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儘管性格各異,但在思考迴路上卻又有著本質性的相似。從這點來看,三人無庸置疑系出同源。

***

  「唔!」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彷彿落入冰窖。
  五步見方的狹小石室中四壁徒然,除了四面打磨平整的牆壁外別無長物,然而某種難以狀名的情緒自腳底猛然串上心尖,他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氣,猛然揪住伊雪衣袖。

  「姐姐!」
  「莫慌。」周身偽裝盡數解除,披散著一襲長髮的伊雪低聲說道。
  「但、但--」

  寒毛倒豎。
  若此刻顯露出狐尾,想必會膨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吧。
  儘管空蕩蕩的內室再無他人,他卻感覺危機四伏,像是巨石懸於頂、又或豺狼虎豹環伺,彷彿下一瞬間就要被吞吃入腹。
  警戒著、警戒著,卻不知該對什麼露出獠牙,他不禁倉皇失措。

  此時此刻,在『為他人設身處地』一項被眾人一至品評認定為『此症無藥可醫』的三云,絕無僅有的切身體會到玖月不顧一切落荒而逃的心情。

  「此處乃仲屋要地,凡精怪以上皆受束縛,未登記在案者尤甚。」伊雪握住三云因驚惶而冰冷的手掌,領他前行。「結界系為守護而設,並不威脅性命,毋須擔憂。」
  「感、覺……像被化樂拎著頸子,威脅把我一吞掉、那樣……」三云腳步踉蹌,攥住伊雪的手,嘟嘟囔囔。「好恐怖啊~……」

  聞言,伊雪微笑。

  「老師終究不會動手的,安心吧。」
  「不不不不……姊姊,妳太不了解他了。他是認真的、超認真的。」
  「是麼。」

  伊雪停下腳步,伸手推開房門。

  「老師行事自有其準則。走罷。」
  「--…」
  「三云?」
  「……這裡有門?」

  三云呆然佇立,驚愕地喃喃自語。
  伊雪蹙眉,手一使勁便將他帶出石室。

  「哇!啊、對不起……我、那個,之前當真沒看見門的……」他匪夷所思地頻頻回首,再三確認門的真實性。
  「此地各種術法交雜,結界、封印、幻術等等不一而足,眼中所見、耳裡聽聞,皆不能盡信。」
  「哇。那還真……嗯。」話未了,忽地想起伊雪臨行前的叮囑,他眨了眨眼,又閉上了口。

  伊雪橫睨了他一眼,還未開口,卻聽一道清脆的嗓音陡然響起,

  「哎?哎、哎、哎!這不是這不是--阿伊姑娘麼!」

  一名紅髮男子毫無預警的自天而降,輕快的語調表露著毫不掩藏的歡欣。

  「這可真是~~久違了呢!距離上一回……啊呀!失禮了。請容我重頭來過。」他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麼斂起笑容,挺直了脊背,規規矩矩地行了個通用禮。「伊雪姑娘,久疏問候,近來可好?」

  儘管儀態端莊、字正腔圓,然而言行間卻總散發著一股莫名造作的味道。是因為那頭張狂的紅髮嗎?還是耳上那排醒目的銀環?又或者是那身品味獨特的裝扮?無論此人的言行是出自真心或假意,這種性格都是三云窮於應付的類型之一。
  ……不過這樣的毫不掩飾對伊雪表露好感還真是新鮮呢。
  三云一邊想著,一邊小退了半步,以眼角餘光偷偷摸摸斜覷伊雪的神情。

  「--托福,萬事均安。」伊雪略蹙了蹙眉,卻未對此人過分親昵的舉止多做置喙,僅還以一禮,平淡相應。
  「本來呢、大人讓我來瞧瞧是什麼混進來了,我還嫌煩呢!這可真是、撿了個天掉下來的好差使,吶?」端正的神情盡去,他一臉喜不自勝地向伊雪套著近乎。「匆匆一別,轉眼便是數年。許久未見,我著實掛念得緊呢。能再見妳一如往昔的模樣,鵲見我好生欣慰!」
  「……勞您掛心,不勝感激。」
  「吶吶、阿伊姑娘,妳上回帶來的那位上哪兒去呢?這不是同一隻吧?」他話鋒一轉,笑吟吟地將矛頭轉向三云。「呀~不過看上去也是白白小小可愛得緊吶。話說這一位是什麼來頭呢?」
  「玖月……舍妹已經先行離開,這位是舍弟。」說完,伊雪微微側身,用眼神示意三云向前。
  「?!」

  沒料到話題會冷不丁的扯到自己身上,三云猝不及防,愣是遲了兩個呼吸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的行了個禮。

  「我……在下名喚三云,請多關照。」
  「啊啦~不用客氣。這邊也請多多關照吶~」鵲見笑嘻嘻地。「初來乍到,咱仲屋感覺如何?」
  「欸?啊……感覺有些……」三云搜索枯腸,一邊偷瞧著伊雪的臉色,一邊斷斷續續地:「呃,可怕……?」
  「呀哈哈哈哈!」鵲見笑得樂不可支。「沒錯沒--錯!咱也和大人說過好幾回了,想嚇唬新人也不用這麼搞嘛!這不、弄到人家小姑娘都不敢來了。」
  「呃……」
  「不過別擔心~那個術啊,登記上名字就不會起作用了。而且呀,只要出了『寸室』就好多了對吧?因為範圍只限定在傳送區唷。」
  「啊……」

  這麼說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那股寒入脊髓的驚悸早已淡去,空氣中只餘下若有似無、猶如弓弦般的緊繃感。儘管稱不上舒適,但也不再令人膽寒。感覺像……
  對了,就像與情緒不佳的伊雪同處一室,令他惴惴不安,處處束手束腳,卻也不至於懼畏。

  「聽說術法一開始是籠罩全區的,不過最初的本意只在嚇退外來者,那種做法實在過於浪費,所以之後就做了修正……呀,這是秘密,可不能告訴別人唷?」
  「咦?啊……是,我知道了。」三云連連眨眼,乖巧的點了點頭。
  「呼呵呵呵……鵲見我最喜歡誠實可愛的新人了♥」似乎是滿足於三云溫順的態度,鵲見頓時興致高昂了起來。「喏!咱會好好帶你到處參觀的唷。先去廣場如何?還是想逛逛展示間?或者去瞧瞧藥園?」
  「咦?啊……不……那個……」

  察覺此人的焦點已經完全轉移到自己身上的三云一陣慌亂,支支吾吾地想找藉口推搪,然而托詞還尋不到半字,伊雪便上前一步阻斷了話題。

  「感謝您的美意,但我倆此次前來只為結清任務,暫不作其他的打算。」
  「咦~~!為什麼呀?連登記都不做嗎?!再多留一下吧!」鵲見看起來大受打擊。
  「會登記的,但接後尚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還請見諒。」
  「……這樣就沒辦法了呢。」他一臉垂頭喪氣,看上去甚至有些失魂落魄,但卻又很乾脆的接受了現實。「那麼咱就順道送你們去大人那兒吧……啊啊、鵲見我會很寂寞的,請妳有空務必要再帶小三云來,沒事來找我玩兒也是可以的……」

  他無精打采的說著,一邊自懷中掏出了一把比手掌略長的鑰匙,隨手將鑰匙前端抵住身旁的牆面,口齒清晰地唸道:

  「『萬里之行始於陣前』。」

  下一刻,以鑰匙為中心,一人高的傳送陣在牆面上展開。鵲見退了一步,略一躬身道:「大人在前方靜候。兩位,請--」
  「勞煩您了。」伊雪向他低頭致意,而後穿過傳送陣。
  「啊……下回見。」三云模仿伊雪的動作向鵲見低下頭。
  「要再來唷~」

  燦然笑著揮手目送三云步入法陣後,鵲見彷彿完成了什麼大工程般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

  接著信手開啟了傳送陣。下一刻,長廊上再無人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