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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說了甚麼？」

Jade那張笑顏與昨日的一般無二，嘴裏吐出的話輕鬆得猶如在講述稀鬆平常之事，似乎對於這句宣言的重大意義沒有絲毫的自覺。

Azul皺眉。且不說要挑戰寮長之位，居然還⋯⋯

「是的，還要求Mostro Lounge的經營權。」Jade的指尖點在簽名處，把放在桌上的契約書再推前了幾分。「已經知會過學園長了，只差讓你簽下這張契約。」

Azul盯着眼前的契約書不說話。那自然是比不上附加了他unique魔法的，但是普通的白紙黑字同樣有着不容忽視的力量。他承認自己向來享受擬訂條規的過程。而當立場調換，對於要被迫接受別人的遊戲規則這件事，落差之下Azul有種莫名的不適。

紙上的另一角是兩個簽名，同樣的姓氏尤顯字體的風格迥異。他看着早已乾涸的筆跡，覺得這份不適的緣由更加無從說起。

「甚麼時候？」他問。

「正如契約書上寫的，是明天。」指尖優雅地將空位讓出。

筆端沈默地在紙上劃出刺耳且不圓滑的舞步。手中的魚骨鋼筆突着皎白的尖刺，Azul看了一眼才稍微調整了握姿，揮手在契約書上流暢地簽下他的大名。

「拿去。」他淡淡地說，骨幹往筆座一插，沒有下一步的行動。

Jade微笑着輕輕扇乾了墨跡，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似的，確認了簽名後他便將契約書妥善收好，轉身離去的腳步沒有遲疑——即使那句「站住」傳入耳中，他聽得一清二楚，也沒有。

那是一個無聲的訊息：「現在的我，或者是Floyd，都沒有必要聽你的話。」

遠離的腳步聲在關門的那瞬戛然而止，隔音良好的VIP房間裏只留下溢滿的寂靜，突如其來的氣壓變化讓Azul感到耳旁彷彿在嗡嗡作響。

Azul凝視着緊閉的房門，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又忽然想起這是那個人準備的東西，是以端起的動作微微遲滯。杯中依舊清澈見底，他略為思考後還是將茶水一飲而盡，鼓膜邊煩擾的幻音也隨之消失。


倚在保險櫃前的寮長之杖靜靜地注視着一切。主人總是把它放在伸手可及之處，這個習慣被視為是必要的，昨日如此，今日亦同。

他抿了抿唇，放下杯子，說：「果然，是不存在的。」

杯緣的水滴極其緩慢地順着內壁向下流動。那是一個以明日為終結的倒計時。

————

「Floyd。」Jade叫了一聲。雖然不過是配合自己兄弟的一場遊戲，但他的確有自己的幾分私心。既然文書都準備妥當了，倘若Azul真的無法打敗他們，假戲真做也只是一念之間。

「這樣才更有趣，不是嗎？」Floyd的笑容異常燦爛：「Jade想做的話就做吧。」

哪怕這樣會徹底坐實了背叛之名。

————

第二日。

「兩個一起來吧。」學園長剛剛唸完挑戰雙方的名字，Azul便如此說道。

「話說在前頭，我們這次是認真的。」Jade拉下帽沿。

雙方都穿着全套寮服，唯一不同的是Azul手上拿着的那根權杖。Azul稍稍低下了頭，眼鏡在這個角度下反射着光，右手微舉，章魚腳纏繞銜住的魔法石指的是Floyd的方向。

Floyd看着對方向自己舉起的武器，左手揉了揉右肩後，也伸往口袋掏出魔法筆，直直地對準權杖上那顆雕刻而成的章魚腦袋。「我也打算認真打哦，Azul。」

Jade想觀察Azul的表情，卻因為反光晃了眼而失敗。要他們雙子一起上看似高傲自大，但是據他對那人的理解，他不由得去揣測對方這麼做的意圖⋯⋯然而學園長的鏡子已然高舉，在它即將作為決戰開始的信號落下之前，Jade沒有時間多想。

一聲脆響——

鏡子四散的碎片跳動幾下又重歸平靜，胡亂反射的光投落在地面，卻不見任何一人有所動作。

Azul微笑道：「不攻過來嗎？」

Jade盯着那張捉摸不透的笑臉，當這個人作為對手的時候他更不會大意。他的眼角瞟到Floyd，默契的好兄弟送來一個同樣的眼神：他並不蠢，Azul這樣做一定有甚麼陰謀，不該輕舉妄動。

Azul抬起左手，舉起三根手指無聲倒數着。他的手杖重新抵住地面，散發着瑩瑩藍光，魔力緩緩聚集於銀灰色的晶體內。

三、

權杖上鑲嵌的魔法石凝聚出一顆巨大水球，流動的藍違反物理定律般地向上翻滾。

二、

低溫令杖柄的表面附着了無數的小水珠，隨着重力蜿蜒向地面滲去。

一。

「那麼，我先失禮了。」

話音剛落，Azul舉起手杖在空中一揮——與此同時一股熱浪毫無預警地向他襲捲而來，驟升的溫度讓人及時察覺到這一擊，他的眼神微微一利：這是從手杖阻礙了的那一處視線死角攻過來的。

施法過程不容打擾，手上的動作也不可能停下。他唯有側身一避，水球仍舊以極高的速度向Floyd的方向彈射而去，似乎是空氣阻力使它拉成長條，但其速度絲毫不減——

盯着在眼前迅速放大的水球，Floyd伸手一指：「『Bind the Heart』！」

水球應聲急急扭轉了軌道，朝着場外飛去⋯⋯但是，一道水藍依然欺身而近，直撲面門！？

Jade注意到異況也顧不上繼續攻擊：「——是二連擊，Floyd！」

Floyd反應極快，一聽到提醒也立刻抬手揮下，匆忙聚出的葉片硬是靠蠻力將緊隨的第二個水球劈散——同時，失去Jade操控的火球被Azul險險避過，只是熱風還是掀去了他的帽子。

帽子泛起焦黃的邊緣被四濺的水花打濕，兩者同時落地。

第一回合，看似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不愧是Azul，將二連擊加以偽裝來騙過Floyd嗎⋯⋯確實是沒有想到。」

「Jade不也特意操控火球繞了一大圈麼？彼此彼此。」

Floyd胡亂抹掉濺到臉上的水，又順手把領子再拉開了幾分，水滴順着脖子的線條流入衣襟，輕輕在襯衫印上深紫的星點。

「用肺呼吸真麻煩。」Floyd口中哈着氣，說：「Azul，我是第一次被人躲開unique魔法。」

「不會是最後一次。」Azul回答。

————

Jade自認為，他同意這次的惡作劇是為了試探Azul的能力。見對方的攻擊居然還能精準控制到這個地步，比起他操控火球繞圈自然是再上一層的。作為敵人時的棘手反而讓他有些高興。

Azul站得挺直，權杖換了用左手舉起，這次傾向的是Jade的方位。Jade見此也重新調整好狀態，右手食指按在魔法筆上，同樣對準了敵人。

Floyd再次抹了把臉。不知道Azul這次會怎麼做，如果有需要，他會用unique魔法幫Jade引開攻擊的。

那個人只是托了托眼鏡，臉上帶着高深莫測的笑容攻了過來。

Jade屏氣凝神。對方的狀態絕佳，他們的遊戲彷彿完全沒使對方產生動搖。這才是Azul，儘管Jade如此想着，手套下的食指尖卻微微發白。

————

⋯⋯奇怪。連續好幾次，Azul的攻擊都被自己輕鬆干擾，Floyd總覺得有些不對。

「『Bind the Heart』！！⋯⋯」這次他也高聲喊着，魔法應聲打偏，他喘了口氣。為甚麼呢？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他再次張口深呼吸了一下，恍惚間突然這麼覺得：Azul的左手邊，好空啊⋯⋯

「⋯⋯Floyd。」Jade抬手展開一個防護罩，兩大步跨過來，語速比平時快了幾分：「Floyd，從剛才開始你的狀態有些奇怪。」

Floyd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奇怪的，是我⋯⋯？」

對面一擊又來，打在顫抖的防護罩上潰散成水幕流下。雙子的視野再次變得清晰時，第一眼看到的是Azul游刃有餘的笑顏。

Jade撤掉魔法，魔法筆同時對Floyd的臉上輕輕一揮，便重新面向Azul。Floyd只覺得全身一鬆，異色瞳微微瞪大，原來這個位置被做了手腳。

「終於察覺了嗎？」Azul微笑。

「是一開場的水，對吧？」Jade問，卻已是陳述的語氣：「你讓水阻礙了Floyd的呼吸。雖然只是一點。」

「一點也夠了。」Azul笑着指向Floyd：「足以讓Floyd上場不久就喘成現在這個樣子。」

「⋯⋯被Azul擺了一道。所以就說肺呼吸麻煩啊！！」Floyd狠狠地把臉上的水跡全部擦去，重新適應起乾燥的空氣讓他的心情急轉直下。

「一邊和我們對戰，一邊暗地裏維持着干擾Floyd的魔法嗎⋯⋯非常值得佩服的精神力呢。」Jade將魔法筆插進口袋裏，長年不變的微笑掛回臉上，又用小聲卻足以讓對方聽見的音量說，還有心情搞這種陰謀詭計，不愧是Azul。

Azul的笑臉稍微僵了一下：「陰謀詭計這句是多餘的。」

「⋯⋯Floyd。」Jade輕輕喚了一聲，得到對方的同意後，他轉身向學園長點點頭，話說得輕巧：「學園長，我們棄權。」

學園長驚訝：「這樣就好了嗎？你們完全可以繼續打下去，勝負還沒有定。」

「因為玩夠了啦。」Floyd先回答。

Jade解釋說：「Azul的能力確實比我們高，我們已經輸得心服口服。」

學園長的眼睛眨了眨，最終無言。少年們的心思他搞不懂。

「很好。」Azul托了托眼鏡，沉聲說道：「背叛遊戲結束了，下不為例。現在快給我回去幹活，還有一小時就是Mostro Lounge的營業時間。」

————

雙方離開決戰現場時是分頭走的，但是Floyd獨自跑去Azul身邊，笑瞇瞇地問：「Azul～甚麼時候發現的？」

「發現甚麼？」Azul只是轉頭看了左邊的Floyd一眼，腳步沒有停下。

「發現，這是個遊戲！絕對在中途發現了吧？還是說再早一點？Azul的話感覺一開始就知道了。」Floyd連連追問。

Azul的步伐稍微一頓，似乎想起甚麼似的，回頭將那頂遭遇過水淋火烤的帽子撿起。

「誒～？那頂帽子居然還要啊？」

Azul仔細抖掉上面黏附的玻璃碎，重新戴在頭上正好了位置，只說：「還能用，不是嗎？」

「Azul笑得好奇怪哦。」Floyd這麼說着卻也呵呵地笑起來，但是仍舊不依不饒：「所以說是甚麼時候發現的？」

他輕輕一哼：「我的原則是疑者不用。」

「⋯⋯」反方向的腳步聲忽然安靜下來。Jade的右腳本來已經踏出一半，輕輕地、略帶遲疑地無聲落地，在踏實那步前他似乎改變了主意。剛觸碰到地的鞋底刮擦着平面收回，貼地旋轉的動作發出了細碎的聲響。

「——啊咧？Jade甚麼時候追上來的？」Floyd笑嘻嘻地說道。

「我還以為你要繞遠路。」Azul稍微側頭，拉下帽子的動作遮住了他的嘴角。

轉身追上的Jade瞥了自家兄弟一眼，最終對着Azul輕輕笑道：「下次不會了。」

————

——用者不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