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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盡此花下歡（一）

※CP：舟活
※雲裳病癒的西武林線第四年
※避雷：雙向暗戀、狂症沒好過的舟舟、六邊形盟主活







趙活很忙。

卸下盟主之位，不代表無事一身輕。

尤其是與官府的聯絡，格外費神。
他得替那些為了保家衛國而喪生的武林同道，掙得撫卹。
他得用無數筆墨直抒江湖俠義，以安那些貴人乃至官家的人，使他們心懷感佩，而非心生忌憚，忌憚西武林盟這把利刃反過來對著他們。

這些實不像唐門人該煩惱的事，不過為了三師兄可以少發華髮，趙活還是決定有難同當。

很忙的趙活，在夜色深沉時，終於可以回弟子房休息了。

然而，當他遠遠看到抱劍立於男弟子房外的那抹挺拔身影時，匆匆的腳步不由一頓。

「趙師弟！你終於回來了！快快快，葉師弟找你，等你好一會兒了！」師兄弟們似乎早都擠在窗邊等著，一見著趙活，便紛紛喊道。

趙活看著身姿如松柏般挺直，面上透著隱約難為情的那人，沒有立刻說話。
他已有許多日未見到葉雲舟了。

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是極樂教主梟首的那日？
是眾人齊聚外堡，慶賀再無戰事的那夜？

趙活的記憶有些模糊。又或是他刻意模糊了。

趙活歉然道：「葉兄久等了吧？下次托師兄弟留個口信便好，我再去尋你。」
趙活的意思是，他若是回得早，便走一趟外堡；若是回得晚了，便隔日再去。

葉雲舟急忙道：「是葉某冒昧，不敢勞煩趙兄。」

趙活抬眼看了看窗口門邊露出來的一抹抹藍色衣料……
莫非男弟子房的師兄弟全都沒睡？
還真是有精神，令每天睡眠不足的趙活深感妒忌。

「葉兄，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兩人的腳步停在唐門大院的大門旁。
站在此處可以望見山下外堡的燈火。

趙活轉過身，語氣帶著慣常的關切，自然而然的問道：「雲裳近日可好？」
他也已有幾日沒和雲裳說上話了，不過倒是常看到她的身影，和小師妹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在唐門各處神出鬼沒……他的思緒一頓：最近唐門應當沒又鬧鬼吧？

這句話本該讓葉雲舟感激的，趙兄始終這般關心雲裳。

可一股尖銳的、完全不合時宜的酸澀，卻毫無預兆地刺了他的心頭一下，讓他喉嚨發緊。

葉雲舟將這股古怪的情緒死死壓下，幾乎是有些倉促地開口：「雲裳無事，勞趙兄掛心。」

趙活笑了笑，才道：「葉兄特意來尋我，想必有要事，便不寒暄了。」

葉雲舟頓了頓，像是耗費了極大力氣，才將盤桓在心頭的疑問艱難地吐出，「趙兄，近日……是否葉某有何處做得不妥，惹你厭煩了？」

※

葉雲舟曾提出將妹妹許配給趙活的試探。

在他們初見的那夜，趙活替他擔保、借他銀兩，讓李大夫終於答應將養命丹賣給了葉雲舟，挽救了葉雲裳垂危的性命。
分明是這樣的救命大恩，葉雲舟仍不安心，仍要試探，邀他去自己兄妹的舟上，藉口抽身，只留下趙活與船艙內仍在昏睡的雲裳。
他視葉雲裳如命，自不會當真是如他藉口一般「去打野味」了，這是一場試探。

試探趙活是否有不軌之心。

是意外，又或是意料之中，有貪欲薰心的賊人尋到了舟上。

葉雲舟本可以一劍解決他們，但他只是在暗處靜靜觀察著。
並不是觀察那三個帶刀的賊人，而是觀察武功低微的趙活。

觀察著趙活如何以急智化解危機，如何……自不量力的對抗那三個賊人。

即使趙活身上染了血，葉雲舟那雙沉黑的眼眸，也未曾起過波動。
他看過更多善於矯飾的偽善之人。
他耐心地等著。

不過當葉雲裳迷迷糊糊地出了船艙之後，葉雲舟眼底那些沉冷便立時消融了。
他掠身上了輕舟，隨手解決了那三個試探的道具，很是歉然地說著自己回來得不夠及時。

他曉得雲裳的心思比自己更剔透玲瓏，見她親近趙活，便又想，方才那般，害得趙兄受傷，實在不該。要試探一個人，分明有更溫和的方式。

於是葉雲舟說出了將妹妹許配給趙活的提議。

趙活竟因此驚嚇不已，那發白流冷汗的表情，實在有趣得很。

後來的後來……

那句試探，有一日，成為了真心誠意的請託。

他見趙活對雲裳如此盡心，他想，趙兄真是世間難得的良人，溫和、可靠、醫者仁心，若能將雲裳託付給他，自己便再無遺憾。

於是，在一次追擊極樂教七仙而受了重傷時，葉雲舟低垂著眼眸，專注凝視著正替自己換藥的趙活，眼底心底都只映著這個人，心內湧動著從未有過的暖意。

「趙兄。」葉雲舟開口，聲音中帶著幾絲由於內息尚未平穩引起的沙啞，也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葉兄？」趙活頭也未抬，應了一聲。

「我們兄妹受你大恩，難以償還。若趙兄不棄，葉某願將雲裳託付於你，許以婚配，以報萬一。」

「……」趙活輕柔又伶俐的動作一頓。

過了幾息，他繼續包紮傷口，卻沒有說話。

「趙兄，葉某知曉雲裳頑皮，不過她——」

「葉兄。」趙活打斷了他，聲線卻透著難以察覺的顫音。
又停頓了一會，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正常的聲音，說道：「我視雲裳如親妹，絕無他意。且雲裳終身大事，不應由你自作主張，你往後，務必慎言，莫要讓她的身子才好了些，又傷了心。」

趙活向來口才極佳，但是這是葉雲舟第一次體會到他話語中的尖銳。
包裝在勸戒裡的尖銳。

他手足無措的應了聲，道了歉，說，趙兄說得是，是葉某不該。

趙活便也笑了笑，權作揭過。

這事傳到葉雲裳耳朵裡時，她差點把手裡的藥碗扣在親哥哥那顆榆木腦袋上。

從那天起，葉雲舟發現，葉雲裳突然對茶道產生了濃厚興趣，並且每日親自為他煎茶。

葉雲舟不疑有他，每次都是欣慰地接過，然後在妹妹殷切的注視下一飲而盡。

只是那茶水的味道……實在是一言難盡。

極苦，苦到舌尖發麻，苦到靈魂都在顫抖，彷彿嚐盡了人間所有的黃連。

「雲裳，這茶……」葉雲舟幾次想委婉提出異議。

葉雲裳立刻眨著那雙與她哥哥極為相似，卻靈動狡黠許多的眼眸，無辜地說：「趙哥哥說你心火旺，這黃連茶最是清心瀉火，對你身體好。你可要乖乖喝完！不然就換你把屁股獻出來給我打的說！」

一聽是趙活說的，葉雲舟頓時沒了脾氣。既然是趙兄的診斷，那再苦也得喝。他只能屏住呼吸，一飲而盡，然後在心底默默感念趙兄的關懷和妹妹的貼心。

一次，葉雲舟因這事向趙活致謝。

趙活：「……？」

那瞬間，趙活有些想笑，他輕易領略到葉雲裳的用意。
葉雲裳就是這般頑皮，卻又貼心。
但那抹笑意很快又淡了。

「葉兄不必再日日喝了，那茶苦口……喝過一次，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