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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ad trip|

清晨也許是都市最安靜的時刻。
城市尚未清醒,夜晚的人們正準備入眠。行李只有兩個不大的皮箱、一些備品,塞進去後還有些空間。碰!男人將後車箱蓋上。

「路上順便買個吃的。」,還有咖啡。金髮的男人順勢坐進駕駛座,把隨身包扔在後座。
天已明,太陽從馬路的盡頭升起,光亮穿透林立的高樓。
看著交通燈號轉成綠色,引擎聲轟隆隆的響起,駛進車道。

男人百無聊賴地翻著雜誌,這不過是打發時間而已。咖啡廳裡撥放的音樂和內容一點也
不搭。雖然文字並不怎麼引人興致,但有一張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

黃色沙土連接了整片天,黑色的道路橫越了整的頁面。
喇叭傳出前幾個年代的歌曲,光碟槽的光碟忘記換了。他們背著都市,越往人煙稀少的地方去,終於看見邊界的告示牌。

副駕駛的男人看著攤開的地圖,因為事前反覆翻看的關係,紙張的邊角有些皺褶,在預定的路線上也圈了好幾個紅色記號。

相較於他謹慎小心的樣子,駕駛人開得很愜意。靠著椅背、單手扶著方向盤,偶爾跟著音樂哼兩句。路上沒有什麼車,自從新的州際公路蓋好後,這條路就少了許多使用者。

在老闆忙進忙出幾個小時後,男人決定走出休息室問況。修車廠的空氣很悶熱,四處都有機械聲和油耗的氣味。

__還好嗎?
__行吧。

不過要跑遠的話租輛車也成吧。老闆說道,這輛老車也算保養的不錯,不過大概放在車庫裡很久沒開了,各個地方檢查、維修、保養什麼的,總歸不太划算。

__就得是這台。

不知道為什麼,比起租來的露營車或是新車,他覺得就得是這輛老骨董。座椅的皮都破了,裡頭的海綿有些泛黃,還有不知是多久以前留下的咖啡漬。

手擱在搖下窗的窗框上,刮過的風相當宜人。
眼前的景色鮮少變化,也不自覺地忘記踩著油門,車輛疾駛進照片裡的風景。

除了音樂裡的人聲以外,他們鮮少對話。

__你想去旅行嗎?
他們躺在床上,他想這是閒話家常。

__你想去哪裡?
__不知道,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他翻個身,斜臥在男人身側,也許對方也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了。可能只是想出去走走。

__我會跟你一起去。

第一個晚上只能在公路休息站過了,他們坐在戶外的休息區吃簡單的熱食,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遠離市區後便能看見整片天空。

但他開了一天的車了,比起觀星現在更想好好睡一覺。第一天總是會這樣,離開熟悉的環境、被現實消磨掉的熱忱,星太將塑膠碗裡最後一口食物送進嘴裡,過多的調味料令他的味覺有些麻木。

兩個人擠在車裡果然還是有點勉強。只能躺在往後倒的前座、蓋著準備好的毯子,這個季節的夜晚開始起風了。隔著窗戶他能看見一些模糊的星星,他該闔上眼,明天的路程是他要負責的。

那個時候他說了會隨行,不管目的地是哪裡。
__這些就可以了嗎?
__沒問題。

星太清點行李箱的東西,雖然有缺什麼再買也是個方法,但既然都要離開大半個月甚至更久,帶自己用慣的東西反而比較好。

__嗯?那是什麼?
__相機。

滿久之前的物品了,原先的相機包破舊不堪,但機體本身維護的很好。不過也來不及去買個新的了。他說。

「你醒了。」
星太睜開眼時發現旁邊的位子並沒有人,看了錶一眼才發現天僅是剛明。太陽才剛離開地平線。他打了個呵欠。
「睡不好啊,腰酸背痛的。」,但比起自己對方可能更糟,以他的身形來說這實在是個酷刑。

他買了兩杯熱咖啡、幾個貝果。順利的話今天落腳的地方是座城鎮。浩平已經將車子收拾好了,正將他的相機收回包包裡。不曉得他剛剛拍了什麼,他平日對攝影並沒有多大的興趣。

走吧。
老舊的歌曲重新歌唱。

__冬天太冷了。
且不說積雪,光是早晚的低溫就讓人打退堂鼓。若是真的下了大雪,在茫茫一片雪中他沒有能越過的想法。

__夏天也太熱了。
萬物復甦的春天,收穫的秋季。但來年的春天可能太晚了,他看著月曆盤算。

也許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周末,也許會一聲不吭。
他看著浩平緊握方向盤的手。
他不是個新手駕駛,但現在就像新手行駛在道路上,擠在小小車內的模樣有些滑稽,但這畢竟是自己選擇的車子,對方也沒有其他意見。

他突然想到他們並沒有安排輪流駕駛的時間。
你知道累了可以換人吧?
疲勞駕駛對誰都沒有好處。不只是體力,精神層面也是一樣的。他們看了一整天和昨日一樣的風景。偶爾有片沙丘、有棵枯樹,還有時不時從眼前掠過的告示牌。

__就這條路吧。
他並沒有特別執著的風景、沒有非去不可的景點,所以選擇了似乎是最經典的路線。

__好。
介紹網頁上停留在地理風貌的照片上,有一大片峽谷。雖然他認為自己只是作為隨行者一同出行,但卻想看那片景色。

房間有股霉味,但在小鎮裡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鎮民們老早就休息了,只剩酒吧之類的店還在營業,他們從店裡頭帶了點罐裝啤酒。

小電視只有幾台可以選擇,除了新聞就是老舊的黑白肥皂劇,作為背景音樂在播放。

符合你的期待嗎?但他沒有問出口,說到底他也不明白星太究竟抱持著什麼心態規劃這次旅行的。某一天的問他、某一天的收拾行李,然後短短數個小時的睡眠後就出發了。

就像在逃離什麼。

他們在落地窗前觀賞夜景。車水馬龍的城市直至深夜也燈火通明,從高樓望去是許多人深愛的景色,相較於天空閃爍不定的星星,這些霓虹燈光更獲取人們的目光。

室內很安靜,音樂在數分鐘前便被他關掉了。

只是安靜不了多久,鼎沸人聲就像能穿透這些鋼筋水泥,擅自地闖進他們的房屋內。這座城市的聲音像股毒素。

他們在景觀區的停車場短暫的停下。
沿著觀賞步道一路向裡頭走,遊客並不少,有的和他們用不同的步調前行,有的經過他們往回走。木板步道在他們走過時發出吱呀的聲音。

湖泊寬廣的看不見對岸,就像望向海洋,遼闊而不知邊界。有不少船隻停泊在一旁,看起來經歷風霜、載運遊客的,還有些富戶私有的船隻。湖水並不像海水般湛藍,是一種更加清透的。

風拂過湖面,像在平靜的湖中擲了石子,引起粼粼水波。
地鐵裡擠滿了人。

星期五的晚上,迎來周末的人們放下了一整周下來的壓力,車廂裡滿是嘈雜的人聲,吆喝著要去哪個地方通宵玩樂。

他坐在最旁邊的座椅上,椅背上貼著優先席的貼紙。空調一點都不冷,混合著刺鼻的止汗劑和香水味。

__下一站下車。

不管是自己還是對方,對這個空間的厭惡感似乎都到了極限,從下一站走回家的距離也不算太遠。

他們得喘口氣。

「你身上有硬幣嗎?」,餐廳裡有一台點唱機,現在幾乎看不見這種機檯了,泛黃的歌單卡上也全是老歌。

他們在加油站旁的快餐店,餐盤上是兩個漢堡和堆成小山高的炸馬鈴薯,還有中杯的碳酸飲料,不過攝取的熱量和他們的活動量很快就能打平。

星太接過零錢,並將其中兩枚投進孔裡,隨便點了熟悉的歌名。

他想自己並不是會懷舊的人。
他從後門離開,順便將廚房裡的垃圾袋拿出來。有野貓蹲在垃圾桶的旁邊。這幾隻貓一直沒被人驅趕過,總在深夜佔據這個地方。

就算習慣人類丟棄的食物,野貓也不曾被馴服過,他看著那些戒備的眼神,總比過於信任人類而被毒死的好。
剛下過雨,柏油路面反射路燈的光,他踩過一個水窪。手機恰好響了。

__嗯,正要回去。

「糟透了。」,窗外刮過風,一時半會不會停。黃色的沙土遮掩了前路。他們得浪費幾個小時等風暴過去。

浩平看起來有點狼狽,他就像個被途中拉上來的乘客。好吧,搞不好自己在對方眼裡也是一身狼狽。你要咖啡嗎?

謝謝。早上買的冰塊全融進咖啡裡了,已經不冰了,味道還很淡。罐裝咖啡還比較能入口。

天色比原該的樣子的還暗,塵土擋住了太陽,甚至難看清近在咫尺的岩石丘。

就像在汪洋中失去方向的船艇。
「搞不好會被掩埋。」,他玩笑地說道。
你最終要前往何處?

灰色的磚牆上佈滿了噴漆塗鴉,只有這行字特別引人注目。星太坐在河畔的長椅上,瞪著這片被雜亂的作畫破壞的牆面。有一段藤蔓自上頭垂下來,突兀卻自在的生長。
生命自當如此。

不遠處的人朝他走來,有些急促,但卻沒有奔跑。星太朝他揮揮手,至此他決定西行。

誰將同行?
「聽說那裡是一片海灘。」,星太看著標上終點的紅色圓圈。
他們會橫跨了半個大陸,穿過了貧乏的小鎮、繁華的都市,一直往前到公路的終點。

進入深秋的沿岸,人潮會不如夏季,一切變得蕭瑟。他們踩進沙子裡的腳會感受到白日陽光的溫暖,卻不再燙的讓人站不住。

如果他們踏入海水,就會感受到沁骨的涼意。他們的頭髮會被海風颳起,沾上海岸獨有的腥澀味。

秋季的天空並不晴朗,灰藍色的與海平面融合成一塊分割不清的油畫。海洋霧色的樣子和他們所見的湖面不同。

一切沉悶得很。

「西行的終點是我們想見的樣子嗎?」
老舊的車行駛在道路上。前路一望無際,好像永遠也走不完,這一刻也許是永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