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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的夜裡,我奔跑在秋天的涼風中,跑出了城市,在天空微亮、晨霧剛起之時回到森林,啁啾的鳥鳴迴盪在耳邊,樹叢傳來沙沙聲,貓頭鷹慵懶的縮回樹洞裡,松鼠抱著松果,樹枝上掛著小蛇,吐著細長的蛇信,我想我會直到濃霧散去才到小破屋,因為這次沒有我的小女孩呼喚我了。

這是我第無數次躺在坐墊上看夜空,今天有薄雲、月亮和群星,於是我收起第無數次的幻想,抖了抖蓬鬆的兔毛進入夢鄉。

生理時鐘在早餐時間喚醒我,陽光普照,面前的階梯被朝陽曬熱,我回想起那場夢,彷彿就像我和她真的回到了那時候,依偎著彼此在床上、花園、屋頂上,於是我決定去找我的小女孩。

我換了個偽裝,藏起我的兔耳朵,揹著手站在她學校的圍牆外,我看見她了,她活像被關在監獄裡的囚犯,那樣的充滿自由又被限制著,她坐在樓梯上擺動著雙腿,眼神黯淡無光的看著遊樂場上的孩子,彷彿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在偶爾收到奔跑路過的同學的招呼時笑了笑,那樣的笑容充滿疲倦與無奈,海藍色的雙眸失去了我最喜歡的閃閃動人,像是被厚重的烏雲遮蓋住唯一的光源,彷彿處在無風地帶的,毫無波瀾的海洋。

拿出白色包裝的糖果,她瞬間轉頭看向我,在看見我手中的糖果後從階梯上緩緩起身,朝著我飛奔過來,而我在她到來以前破壞了囚禁著她的鐵欄桿,一把將撲上來的她緊緊抱住。

「我好想你。」她說。

「那我們走吧。」我說。

我們搭車離開了城市,經過村莊,小女孩被村民認出攔了下來。

「孩子,能再看見妳我們都好高興。」纖細的手被老婦人牽在手裡,嬌巧的她被團團圍住,她們笑著,我難得不覺得有什麼厭惡。

散步回到了小破屋,我們度過了和往昔一樣的一天。

「嘿,妳聽見了嗎?」

「我不是兔子,棠棠。」她回頭笑了,拿著勺子的手沒有停下轉動,屋裡充滿濃湯的香味,在城市裡待久了改變了飲食後,這樣的味道飄進鼻子裡也成了美食之一。

「午餐送上門了。」

我又開始了熟悉的狩獵覓食,是的,那不只是填飽肚子也是樂趣,即使我還沒發覺到其實我也可以沒有這種狩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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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腦袋瓜悄悄從被窩探出來,圓潤的眼睛微瞇眉頭微皺,她縮在被窩裡與我僵持了好一會,放學時間到了,鐘聲像是招魂似的催促著我們回到城市裡,即使她捨不得我還是得把她送回學校交給她的母親,即使我也捨不得。

她的母親並沒有責怪我,反倒希望我多回來陪陪她,但果然還是抱怨了我的作風,說在現場留下紙條什麼的實在很不負責任,我們散步在河堤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她已經沒有了我十多年前第一次看見她時的青澀和活潑,歲月雖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但社會的磨練和生活的壓力讓她成長成一名漂亮獨立又堅強的女性,也成為了偉大的母親,她問起我的生活,離開了小破屋後去了哪。

「總之就是有了去處吧,離她的學校不遠。」我看著在前面活潑奔跑的她,粉紅色的裙襬隨風擺動,金色的長髮飄逸,她回頭,朝著我露出燦爛美麗的笑容。

「她終於又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了,雖然時間不長,但她離開你以後感覺又成熟了好多。」

「姊,她是天使,是我的寶藏女孩。」

*

我讓她坐在肩上,她歪著小小的身子靠在我頭頂,白嫩的雙手環住我的頭。

「棠棠,還來看我嗎?」一切都是那麼輕輕柔柔,小小的暖暖的。

「嗯,妳母親同意了。」

她愉快的和我分享學校的生活,說有很好的朋友、有趣的老師、可愛的校犬、漂亮的大花園,課業有些難但還是乖乖聽課,作業有些多但總是準時繳交,美勞課用黏土做了小破屋還有化成兔子的我,家政課做了圓形的藍色果凍,音樂課哼了我們的催眠曲,每天放學都期待有一個不一樣的身影站在校門口等著她。

我和她們在家門口道別,頭也不回的離開那條熱鬧的大街,夕陽西下,把天空染成橘黃色的,我回到熟悉的巷弄,門口的坐墊上趴著一隻貓,我揮揮手趕走牠並化回兔子趴在坐墊上。

我多久沒有殺紅了眼?上一次也許是在房裡替人抓老鼠蟑螂?尖利的爪子像是串燒似的叉著肥嫩的鼠......我當然沒有吃掉。

這樣安穩的日子其實也不錯,沒有鮮血及血腥的身體,曾經血染雙手臭名昭彰,如今在這也只是一個小小房客,偶爾背著傳單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蹦跳,偶爾在陰暗潮濕的小巷裡嚇嚇人順道招攬房客,成為了公寓裡的小小吉祥物。

「棠。」身後的大門被打開,那熟悉的一聲呼喚,溫暖的將我從坐墊上提起抱在懷裡「回老家一趟了?」

「小破屋,還去找了我的女孩,她不小,長大了。」

「下次帶我一起回去吧。」炙熱的唇親吻了我的長耳朵「就像你帶我回來一樣。」

所以你現在有地方待了?她母親這麼問。

是,有個家了。我說。

地平線上剩下一半的太陽,逐漸變暗的天空像是為熱鬧的一天關上電燈,在落日餘暉的此刻,我回到了有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