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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籽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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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在玻璃穹頂上,像低語者在祈禱。

深夜的研究塔內,一切都被濃霧與靜謐包圍。銀燈閃爍,牆上的符紋微光游走,將溫度壓制在生硬的寒涼之中。哈茲洛克坐在觀察臺裡,一如往常,靜靜地望著那面霧白的牆。他不記得自己的姓氏,也不記得來這裡前是誰。

他只知道他是七號,被標記的七號。

身體曾經是人的樣貌,但經歷過數次燃質導流手術後,他早已不能算作完整的人。胸膛中央嵌著一塊黑金爐芯,靜靜躺在皮膚與骨頭之間,偶爾會滲出微光與蒸氣。那些實驗師稱這是"穩定狀態"。而哈茲洛克知道,那只是他還沒爆炸的意思。

這座塔的主人,是曾為學院附屬卻早已脫離控制的組織——他們號稱研究對抗異質之法,實則在暗中尋找能與燃質共鳴的容器。哈茲洛克,不幸地,是唯一成功的「活著的失敗品」。

那一夜,烙籽之夜,如種籽入泥,深埋於腐土。

最終實驗當晚,他被帶入主試室。身上綁滿導質線與感測錐,周圍堆滿符器與壓力晶核。他們說,今晚會讓他誕生。

「這只是儀式的一環,七號。」女研究員說,語氣冷靜得像水滴落進灰。

「你只需要說話,說你是誰。」

他張口,卻只吐出乾涸的氣音。語言像被封住的井,怎麼挖也挖不出一滴水。

然後,他感受到一種奇異的燃燒。

不是痛。更像是整個靈魂裂開一條縫,火焰從中滲出。他的視野開始變形,聲音在腦中交纏,如無師自通卻熟稔至極的語彙。

他開始說話。

語言從他口中洶湧而出,每一字都像燃質自身的低語。銀器爆裂,符紋亂閃,所有監控水晶在瞬間熄滅。語言,成了火。

爆炸前的最後一刻,他望見那研究員的眼——不是恐懼,而是驚嘆。

——

他醒來時,躺在灰燼堆裡。

塔倒了,實驗者消失。只有他還站著。

他望向雙手,早已不是人類的顏色。觸摸臉頰,是粗硬且裂紋縱橫的表皮。他低頭,看見地上的倒影——

一顆南瓜,裂嘴裂眼,空洞無神。

他笑了。第一次,有聲地笑了。

但笑聲未落,一道銀芒撕裂夜霧,刺入他肩。

「站住。」一名身影自廢墟邊緣現身,披著銀紋風袍,雙眼如獵犬般銳利。

「你是誰?」

哈茲洛克轉身,眼中無懼,只有新生者的狂喜與火燒的衝動。他不答,反而反問:「你知道南瓜裡除了種子……還能藏什麼嗎?」

獵魔人皺眉,抬手再射。

但這次,語言先一步擊中他。那不是咒語,而是一段完整的囁語。

獵魔人腳步一停,眼微張。

他聽見了自己的童年,一段深藏心底、連自己都不敢回憶的哭聲,在哈茲洛克的聲音中被挖出。他震驚、痛苦,然後怒吼。

「你是什麼怪物!」

「我是種子。終於,裂開了。」

語焰燃起,自體逆燃的火花爆開,雙方皆傷。獵魔人跪倒,哈茲洛克半邊身體焦黑。

兩人沉默許久。

然後獵魔人起身,冷冷道:「我會再找到你。」

哈茲洛克未答,只是朝夜霧中走去,像失火的稻草人,在朦朧中笑著消失。

那是哈茲洛克第一次成為囁語者之前的夜晚。

那是他種下自己的夜晚。

那一夜,被稱作——烙籽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