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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無眠】

自從飲下魔女之血,身體的異常日益明顯了,瞳孔、尖牙、超乎常人的力氣,弗拉德發現自己甚至不需要睡眠。無法用常理解釋的變化使周遭鼓譟起來,注意到異變的臣民開始竊竊私語,即使隔著厚重的石牆,異於常人的聽力也使弗拉德無法忽視那些冒犯與猜忌的言詞,但愈發苛刻的刑罰與木樁似乎無益於堵上芸芸眾生的口舌。

「父親,尚未就寢嗎?」

不須回頭弗拉德也知道來人的存在,早在米赫內亞來到走廊盡頭弗拉德就聽到了拖鞋踩在地毯上的聲音。
所幸,心愛的兒子並未因自己的變化而感到畏懼疏離。

「吾兒,無需擔心,只是為防範鄂圖曼的入侵做準備,待回完給諸侯的書信便要就寢了。」

弗拉德輕聲安撫,讓其回房。在米赫內亞的面前,弗拉德也曾希望能夠短暫的放下『穿刺公』、『瓦拉幾亞的君主』這般名號,只是,作為一名父親。

惡魔。
回到鄂圖曼的信使似乎是這麼形容余的。

弗拉德所做的事情,被敵軍畏怖、恐懼,更甚至被稱作沒有人性。
但是,誰才是真正的惡魔?

是啊,連黃口小兒都知道,鄂圖曼帝國的貪婪是不會輕易滿足的。童年的際遇讓弗拉德自年少起便看清人們的虛偽,那些苛刻刑罰與富饒的生活形成鮮明的對比,當時鄂圖曼對自己釋出的善意,也只是為了培養親鄂圖曼派的遣使,以進一步併吞瓦拉幾亞。

飲下的,是人民的鮮血;吞下的,是士兵的骨肉。此般饕餮,猶如暴食的豬玀,還裝出一副人的樣子。

獻上五百名瓦拉幾亞最優良的男孩,鄂圖曼要求的不只於此,還要帶走與自己親密相連的兒子米赫內亞,這無疑是刻意觸犯弗拉德的底線。

饕餮的豬。

余也真是愚痴,為什麼看著米赫內亞哭泣的摸樣才想起這事呢。
心愛的吾兒,余僅存的米赫內亞。

血親,血親啊。
弗拉德想起了拉杜。

拉杜,那無緣並肩的兄弟,明明是一同被送去作為人質,對鄂圖曼的想法卻大不相同,被鄂圖曼掠奪得來的瓊漿玉液餵養而失去了尊嚴,歸順伊斯蘭教,成為了鄂圖曼的使者。弗拉德不問拉杜為什麼要歸順鄂圖曼,或者說,問了又如何,對於早已形同陌路的人,即使血脈相連那又如何,如今站在眼前的,只是背叛祖國的一個愚蠢男人罷了。

命運可真是殘酷。

自回到這片土地起,已經處決多少血親了呢,父親與兄長也是這樣被血親殺死的。不,說殺死並不恰當,那是卑劣的背叛與謀殺。

在鄂圖曼當俘虜的夜裡,弗拉德總是掛念著祖國的父親與兄長,這樣的日子甚至沒有持續多久,一張紙,書寫著父兄的命運。
被身邊最親近的人們背叛,在死亡的最後一刻,父親與兄長在想著什麼呢?弗拉德不會說希望父兄能想到自己這種放肆苟且的話,在受外敵內患環繞的當下,能保自身周全已經耗盡心力了。

彼等還說余是殘虐的暴君呢。
虛偽。

據說被活埋是相當緩慢、痛苦的死法,比吊死、勒死更加殘忍。砂石泥土被吸進肺部,堵塞喉管,有如針刺般痛苦,越是用力的張開肺部,死亡降臨得越快。明明連兄長的長相都已經模糊了,弗拉德的腦中卻總不時浮現兄長被燒瞎雙眼、在墓中張大嘴巴驚恐掙扎的摸樣,以及那些豬玀無視兄長的掙扎哀號,繼續往土坑傾倒土石的背影。

『父親,吾要去敵國了。』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父親?」

米赫內亞往回看,空無一人的走廊沒有任何動靜。是錯覺嗎?再轉過頭,米赫內亞便撲進了父親的懷中。
弗拉德幾乎毫無聲息地出現在米赫內亞身邊,然而,米赫內亞一點也不覺得詭異,畢竟有哪個孩子在父親的懷中會感到不安的呢。

「米赫內亞,余絕不會讓汝再被任何人帶走,汝可以在這片土地上奔跑、謳歌,做任何汝想要的,汝沒有任何理由離開,這裡是汝的家園。」

弗拉德輕撫著兒子的頭髮,柔軟、閃耀著光,像是瓦拉幾亞夏天的草地。
幸好米赫內亞的長相更像他母親,不似自己那如牙山夜晚的黑,不似自己那如屠戮過後乾涸血液的黑。

溫柔的話語、強大的臂彎,安全感與睏意逐漸襲來,米赫內亞在父親的懷裡睡去。

「睡吧,米赫內亞。余在這裡。」
余會保護好一切,保護這個國家。
哪怕不再是人類,哪怕被世人誤解,哪怕背負永久的汙名,那都無所謂。

「米赫內亞,等余歸來,能再給余做花環嗎?」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