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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資格】

冰涼的雨水重重地打在臉上，和溫熱的淚珠一同潸然而下，濕透的髮絲了無生氣地垂下，緊貼著臉頰，如陰鬱的天空一般，帶著沈悶的灰。夕語垂著頭，清淺的眼瞳中映著手機畫面，那是一張照片，照片裡，女孩一臉新奇地望著某處，一手還拉著掌鏡的人。那是梅可的照片，她並不知道這張照片的存在，而夕語也理所當然地沒有讓她發現的打算。手指輕觸照片中女孩的臉頰，夕語抹了抹臉上的水珠，一抹微笑浮上嘴角，帶著幾分苦澀。

下個瞬間，他挺起胸膛，沮喪的氣息被愜意的笑容取代，從頭到腳，夕語整個人又恢復了精神，彷彿方才陷入的哀愁不曾發生。他按下電鈴。

前來迎接的便是照片中那女孩，見她臉上滿是擔憂，叨念著自己不好好照顧身體云云，夕語感覺到一股暖意浮上心頭。他笑了，那是真切的、幸福的笑。

面對梅可的追問和滿腹疑惑，夕語以一句「忘了帶傘」輕鬆帶過，揉了揉她的頭髮，將特地為她準備的食物塞進她手裡，便逕自進門。

熟悉的性格、熟悉的應對、熟悉的房間格局，夕語不發一語，默默地接過梅可遞給自己的毛巾，她說的話，沒有聽進半個字。見夕語有些反常卻不主動開口，梅可蹙起眉頭，抓起毛巾使勁在他頭頂擦了擦，這才讓夕語回過神來。

「怎麼啦？」夕語問道，安撫似地乾笑了兩聲，抬手輕捏她的臉頰。然而梅可只是沉默，眉頭緊蹙，同樣一句話，她無法如此輕鬆地問出口。

良久，夕語緩緩地抬手摟住她，長吁一口氣。

「我可以喜歡你嗎？」即便緊擁著她，好讓自己無需直視那雙清亮的眼瞳，如此赤裸而直白的問題，他仍問不出口，生怕給重要之人帶來困擾，只得將所有的迷惘與不安往心裡藏。

「你覺得，我夠努力了嗎？」最後，脫口而出的是這樣一個沒頭沒尾的問句。夕語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夠努力獲得懷裡的人的認可，或僅僅是默默喜歡她的資格。「我全力以赴了嗎？」

梅可遲疑地回應他的擁抱，輕拍他的背。她慌了，她不知道面對這樣的夕語該如何應對，更無法理解這突如其來的問句其中真正的含義。她所熟悉的夕語一向努力，全力以赴地活著，熱情而堅強——倒不如說堅強過頭了、太過努力了，從不讓人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便累倒了也不吭一聲。

「夕語已經很好了，真的很好。」想破頭也給不出什麼金玉良言，梅可溫柔而誠懇地說出心底的話，揉了揉他未乾的髮絲。他身上混雜著雨水和土壤的氣味。「夕語在我心裡是最好的。」

兩人就這麼相擁著，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夕語闔上雙眼，側耳聽著雨聲漸弱，自己慌亂的心跳也和緩下來，他專注地享受著這一刻，試圖讓身體每一個細胞都記住這個時刻、記住懷裡的人的呼吸起伏、她的氣味、體溫，以及她方才足以將自己從泥沼中拯救的那一句話。

「夕語在梅可心裡是最好的。」他反覆在心底默念著，彷彿在說服自己似地，心情終於撥雲見日。在這瞬間，可以或不可以早已失去意義，能夠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努力，才是重要的。他告訴自己要繼續努力，努力獲得梅可的認可、喜歡她的資格，更努力地去喜歡、努力地學著相信自己是「最好的」。

「我去沖個澡，晚點換你。」燦爛的笑顏在他臉龐綻放，一如既往，如雨後的陽光、如彩虹、如浪漫電影中的柔光效果。梅可不禁莞爾。「我幫你吹頭髮。」

可以喜歡嗎？是喜歡，還是愛？夕語不願多想，不再鑽牛角尖。愛有無數種型態，而這恰到好處的距離，對現在的夕語而言便已足夠。踏入浴室前，他再次回頭望了一眼梅可，雨聲不再，一縷陽光自窗邊灑落、包裹著她，和她的眼眸同樣溫暖的顏色，夕語嘴邊的微笑滿是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