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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以及,一點點的危機感。

Ace眺望着繁華的夜景。輕柔的晚風吹起他單片眼鏡的吊飾,就像橋底下的船隻一樣,即使被拴在岸邊,仍然順着肉眼看不見的軌跡流動。

他足下的跨海大橋畢竟是條主要幹道,年輕的怪盜或許低估了警察對追捕他的心切,確是沒料想到對方竟不惜封鎖了這一帶。他就納悶怎麼一路上那車喇叭響得都能蓋過警笛聲。

雖說如此,他的眼前暫時也就只有一個勉強追上的小警官,而這傢伙絕對用了甚麼特殊車技,絕對。

好歹他堂堂怪盜,和警察周旋已久,那也是魔術魔法兩開花,可愣是沒見過這路數的,騎着警用摩托車就往鐵欄杆上開!一路火花帶閃電的還真沒掉下海,這平衡力就離譜。

Deuce將車頭一甩一提,就從那欄杆上落了地。他絲毫不覺對方給他下了甚麼評論,只是緊緊盯着那個身影,讓孔雀綠的眼裏烙下耀眼的白。

怪盜X,遍跡多地的跨國魔法罪犯,專門偷盜珍貴文物,在國際通緝名單上也榜上有名。作案時間通常在夜晚,特徵是頭頂高禮帽,一身生怕警察瞧不見他的純白西裝,外加一件可稱為招搖過市的同色披風。

狡猾的怪盜X從不給警察近身的機會,最接近他本人拍下的一段錄像,先是受鏡片反光而錯了焦點,後是被他脫手而出的一枚撲克牌遮擋了鏡頭。

旋轉而來的撲克牌沾着半點火星子,只為隱去怪盜的真顏,在主人遠走高飛的瞬間便化作灰燼。

高性能的魔導攝像機忠實地拍下了僅有的線索:那是張黑桃A,白底黑字,唯一的圖案張揚而顯眼。

這事不知怎地就傳了出去,於是人送外號——「怪盜Ace」。

倒和原名的X讀音類近而相映成趣,就這麼被傳媒那邊定了下來。

「你的頭髮是紅色的,我記住了。」Deuce說。

這稱呼聽在所有魔法執行官耳裏都不太是滋味。身為菁英的他們自詡為真正的Ace,絕受不了這名也被那小偷盜去。

「警官大人瞧着可真嚴肅~」Ace笑着攤開手:「沒見過你啊,是新人?」

「你的左手戴着白手套,右手上沒有。」Deuce不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抓緊機會記下對方外表上的所有細節。

Ace見狀噓了一聲:「出現了,說不通話的正經先生。」

「那個眼鏡,是魔法道具吧。」Deuce插在胸口的特製魔法筆亮着信號燈。

「即使到了這麼近也看不清臉,而且確認到了魔導反應。讓障眼魔法無效的魔導相機是你的天敵,所以你只能用撲克牌遮住鏡頭。」

Ace聽對方一口氣說完,捧場地拍起手:「厲害厲害,警官大人真厲害⋯⋯順帶一提,人在背書的時候,眼睛會向左上角瞟哦。」

一聽到這話,Deuce的右手忍不住動了動,下意識地要向自己的臉上摸去。

怪盜得到料想之中的反應,哈哈大笑:「騙你的,警官大人上當了哦——笨蛋警官。」還衝着對方吐了吐舌頭。

突如其來的「笨蛋」評價會是年輕警官的地雷。他藍髮間的青筋頗有戲劇效果地冒起,顎骨處來回磨了幾下,最終強迫着自己深呼吸,才總算忍住沒發作。

「抓我啊,來抓我啊。你們警察不是心心念念着連晚上做夢都是我嘛,快來啊?」Ace沒戴手套的右手勾起手指,開始了挑釁。

「⋯⋯不急,你已經無路可逃。」作為警官的Deuce到底是多了幾分穩重。「我的隊友已經包圍了這一帶。天橋上又有遏制飛行魔法的結界,你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樣飛走。」

Ace眨眨眼收回了手,順勢把披風一揚。白布迎風掀起波浪,帶起的動靜連同逐漸靠近的警笛聲鑽入耳內。

眼前這個警官沒有說謊——量這笨蛋警官也做不到睜眼說瞎話。

他暗自思忖着,對方見他不作聲,也沒甚麼鋪墊地,就直接來一句:「怪盜X,你為甚麼要偷盜?」

「蛤?」Ace不客氣地掏了掏耳朵:「我是怪盜欸,這是我的工作啊工作。而且我比較喜歡怪盜Ace這個名。」

「真的是這樣嗎?」Deuce皺眉:「我想不通。只是這樣的話,你為甚麼要歸還贓物?」

「『贓物』這話說得真不好聽。」Ace自顧自地掏出這次的「戰利品」端詳,在對方眼裏,他目中無人得毫不掩飾。

那是一朵由玉石雕琢而成的玫瑰,正是盛開的姿態,卻因為純白的色澤而平添一份含蓄。如果只是這般倒不算太特別,但是半數的花瓣上竟裹了一層殷紅的天然魔法石結晶,那便成了濃妝淡抹集一身的豔麗與婉約,又加之不對稱的特殊美感。

多少紅顏作黃土,是少了那份內涵。唯有憑藉一段口口相傳的佳話,才能造就永垂不朽之花。

Deuce是首次親眼看到這朵玉石花,但外行人的一眼也能明白:這是精妙之極的傑作。只可惜他嘴裏實在不習慣生點甚麼蓮花,一句「真好看」想脫口而出,礙於場景又嚥了下去。

「是塊挺好看的石頭。」Ace嘖嘖兩聲:「你知道它背後的故事嗎?」

「誒?呃,紅心女王的庭院裏那個——」

「不對不對!」Ace見這警官真就傻愣愣地回應他,一邊覺得頗為好笑,一邊搖頭晃腦揮着手說:「那個傳說連小孩都知道,想也知道不是問這個。」

Deuce說到一半被打斷,差點沒被自己的話噎到,回過神後小聲嘀咕:「⋯⋯我就是不擅長想事情,真是抱歉啊。」

這話還是循着風被Ace聽見了。他腦筋一轉就明白過來,看來是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戳了對方痛處,唉,這張口又壞事了。

他怪盜Ace偷遍天下,可絕不傷了別人,要知道嘴皮子那也能是尖刀,所以不能亂說話。那是人從少年時期留下的一個深刻教訓,儘管他的歲數並沒有比那時長上多少。

耳聽警笛聲越發迫近,Ace掂一掂玉石花又藏進懷裏,沒有再賣關子:「據說,這件原本又是Alice Carroll小姐的所有物。」

「Alice Carroll⋯⋯」Deuce思考了半秒就想起些甚麼:「你是說,那個有錢的Carroll家族?」

「沒錯,就是那個和Asim家齊名的豪門,古怪的Carroll家族。」Ace說:「隔三岔五就會流出點薔薇王國的國寶級文物,盛極必衰的定律像是不適用於他們的,古怪的Carroll一家。」

「你說了兩次,『古怪』。」Deuce道。他被引起了好奇心。

「我是說了又怎樣。」Ace應得爽快,一躍跳上欄杆,穩穩當當地站着:「暗地裏有人就等着這花失竊一次,鬧大一點,不然費盡心思搞的贗品不好賣。你猜是誰僱我來偷的?」

Deuce沉思半晌:「⋯⋯黑市的人?」

Ace砸巴砸巴嘴,舉起食指晃了兩下:「中一半。好啦,不跟你閒聊了,我要先跑路。」

「你跑不了。」

「你走着瞧——」警笛的鳴叫突兀地蓋過了Ace說的最後一個字。

Deuce望着那張模糊不清的面容陷入疑惑,他不解這人為何要跟他說這麼多。

欄杆上的這隻大鳥本該是插翅難飛,可胸有成竹的怪盜笑得肆意,看穿了對方的心思,拋去一句話:「正經先生要記得認真追捕犯人哦。」

「眼前的犯人不是只有你嗎。」Deuce拿出魔法筆,指尖抵住頂端,對準了Ace。

怪盜抓狂:「我講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明白?!」

「⋯⋯聽懂了一些。」Deuce說:「多多少少,不知為何⋯⋯你大概不是壞人。我覺得。」

居然是,直!覺!!頭一次看到憑直覺幹事的警官,Ace差點原地石化加裂開。他錯了,這傢伙的名字不該是「正經先生」,也不是「笨蛋」,該叫「一根筋」⋯⋯還是甚麼別的,他簡直要找不出詞來形容。

「而且,剛才的對話,我已經錄下來了。」Deuce揚起手中的筆。

「⋯⋯那東西的功能也太多了吧。」Ace沒忍住吐槽,心裏暗自慶幸自己吃了變聲藥,聲紋,safe。

而怪盜不知道的是,某警官沒想那麼多,只是打算拿回去多聽幾次,看看能不能把事情弄個明白。

「——怪盜X!你已經被包圍了!」似乎是警官的隊友們來了。

怪盜總是能用最省力的方式溜之大吉。警察以為他是用飛行魔法,實際上他只是把披風加上了伸縮骨架,機關一按下去就是個大風箏,配上一點簡單的風魔法就可以逃之夭夭,區區大橋結界攔不住要翱翔的白鳥。

Ace心裏有底氣,自然表現得游刃有餘,還有空閒給警官彈去一張帶火星的撲克,隨口問:「對了,你叫甚麼名字?」

警官手一揮,夾帶着風和火魔法的撲克牌原路折返。「Spade。Deuce Spade。」

對方的舉動令他有些意外,怪盜略為手忙腳亂地接回那枚紙牌,捏在手裏的只剩下半片灰燼。

「『Ace of Spades』,對吧?」Deuce出乎對方意料地,露出了一抹壞笑,呃,或許他覺得那是自信的笑容,摩拳擦掌了起來:「那就註定要被我逮捕。」

「抱歉啦,那不是今天。」Ace拉低帽子,在警察們驚異的眼神下,似是轉身中踏錯一腳般地突然,讓所有人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從大橋欄杆上跌落——

純白的身姿消失在夜晚的大橋底下,彷彿就這樣被墨黑的海水吞噬而去。

「還是順道一提⋯⋯」尚未來得及反應,Deuce的耳畔忽然傳來對方的聲音。他猛地回頭一看,才發現那是自己的魔法筆中傳出的:「紅髮只是來配合石頭花的,才不是我本人的髮色呢~」

幾乎大家都下意識地跟着回頭。這一下誰都能看見了,那個怪盜駕着披風化成的滑翔翼,早早在大橋的另一端縮小成白點。

Deuce孔雀綠的眼中映出繁華的夜景,即便是霓虹燈和車燈也該搶去他的視線,但他的雙眼仍舊能直直鎖定目標,不為所動。白點融入黯淡的星空之中,年輕的警官握着自己的魔法筆,還是不明白這筆是何時被對方做了手腳。

「先不管你是不是壞人⋯⋯」

「既然你還是犯了法,那麼我總有一天會抓到你。怪盜Ace。」

警官握緊了他的魔法筆——這就是他與怪盜第一次相遇的紀念品。裏面留着那人的聲音,一段他尚未搞懂的奇妙對話,而筆下流瀉的是故事的開端。

嘛,如果他記得去驗一下指紋,可能一切會更快結束⋯⋯也說不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