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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福】
  年輕的半精靈睜開眼,沐浴在一室的晨光。
他掙扎著從被窩裡坐起身,扒了扒淡綠色的短髮,無奈地苦笑。
「又是這個夢啊。」
自從上次做了那個亂七八糟的夢之後,璀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狀況。
清醒時他還能靠著做其他的事情稍微分心,一旦到夜晚闔眼,只要意識稍微有些恍惚的時候那股涼意又會悄悄的竄上來,時不時又會再度夢到那個不知名的魔人。
上次和希穆比試完後對方提起魔人那條奇妙的鯨魚時,他實在無法好好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所幸對方沒有繼續問下去,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唉,怎麼辦……咦?」
輕嘆口氣,璀順手抓向棉被準備翻身下床,指尖所觸及的卻是毛茸茸的觸感——還帶點溫度。

  發現不太對勁的他仔細看向床鋪,這才發現這位陌生的訪客。
由那對長耳朵和球狀的短尾巴來看,這隻生物疑似是隻兔子,但多觀察兩眼後,璀便注意到幾個不太對勁的特徵。
例如說胸前不明的花紋和淡黃色的結晶體,以及連著雙臂的那層淺綠色薄膜,這些都讓他更無法辨認這隻生物的來頭。
「你是什麼生物啊……怎麼跑到我的床上的?」
璀輕輕的用食指順了順不明生物那白色的短毛,而謎團本人則是抱著自己的一隻腿睡得香甜。
環顧四周找尋小動物的來源,璀注意到房間裡那扇敞開的窗。
看來昨晚似乎是忘記關窗,這隻小動物就是這樣不請自來的跑進來吧?
得到解答的璀稍微鬆口氣,看了好一陣子,還是想不出眼前這隻呼呼大睡的小東西符合記憶中哪種生物的外型。
「嘛,先當他是兔子吧,晚點如果沒跑走再帶去藥水店給店長看看好了……」
決定將希望託付在街坊中的活百科身上,璀小心翼翼地將腿從被窩中抽出,試圖在不驚動這隻生物的狀況下離開床舖。
然而看似沉沉睡去的這團毛球在他一條腿還抽不到一半時就緩緩睜開眼睛,看起來還有些迷糊。
「啊,吵醒你啦!」
帶著歉意地看了這隻謎樣的兔子一眼,璀留著開啟的窗便逕自前往洗漱。
——反正野生動物的話,大概等等清醒就會自己跑走吧。

  不知是這個生物過於蠢笨還是已經決心賴在這個舒適的被窩上,璀打理好自己重新回到房間時,那隻謎樣的兔子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一雙亮綠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璀試探性地朝著他走近,甚至做出大動作威嚇,這團白色毛球依舊只是瞪大圓滾滾的雙眼,好像完全不理解這些行為。
最後,半精靈大膽地伸出手,在對方毫不掙扎的情況下順利地抱起這隻神奇的小動物。
「欸,你還真的不跑啊!」
一邊說著,璀湊近和神祕生物開始大眼瞪小眼——對方是大眼,他負責的是小眼這個部分。
而兔子只是抖抖耳朵,還蹭了下被子,完全沒有自己在別人家的自覺。
不知怎麼,這個小東西讓璀想起魔人飼養的那隻會說話還會擺攤的老鼠……想來大概是在肆無忌憚這方面有些相像吧。
「這樣好了,如果店長看過覺得你沒問題,那你就跟我一起住好了!」
雖然沒有那隻老鼠聰明,也不會說話,但眼前這團白色毛球不但接觸起來溫馴,看著也蠻可愛的,讓璀起收為夥伴的心。
「我再給你三秒鐘,再不走我就當作同意了!」
璀自顧自地說著,指尖輕點小動物粉紅色的鼻尖。
「三、二、一……好啦,那我就收編你囉!」
半精靈微笑著抱起未來可能的新夥伴,後者只是直直的盯著他。
「現在就先叫你毛球好了,毛茸茸的一團球!」
被擅自命名的生物還是一樣直直地看著他,似乎也沒什麼反抗的意願。
小心翼翼將毛球抱在懷裡,璀踏上前往藥水店的道路。

  半精靈大步的向前走,毛球則是在他的懷中跟著晃呀晃的。
璀原先有些擔心踏出屋外後的毛球會因為外界刺激而逃脫消失,然而毛球依舊乖巧的窩在他胸前,只是圓圓的眼睛滿是好奇。
隨著距離最終決戰的日子越來越近,平常還算是熱鬧的街上也蒙上了一股壓抑的氛圍,時不時還能看見比試對戰,人們看向彼此的眼光越來越陌生。
尤其是好不容易取得一次短暫的階段性勝利,近期又再度敗北,導致氣氛又更加緊繃了。
對於這場戰爭,璀說不上有多大的熱情。
並非是他不支持聖女大人,就只是比起這樣的戰爭,他總覺得應該還有更和平的方式。
畢竟,每個消逝的生命都有關心他們的人啊……
「毛球啊……你說,為什麼要有戰爭呢?」
無意識的輕輕撫摸懷裡小動物那柔順的絨毛,璀喃喃自語。
「如果大家都能好好的,那不是挺好的嗎?」
「為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璀一跳,那個聲音聲線聽起來還有些稚嫩,像是個孩子。
他抱著毛球看看周遭,卻沒發現到任何疑似說話者的身影。
正當半精靈一臉錯愕的四處張望時,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大喊。
「是聖女大人——」
璀望向遠方,一眼就注意到伊妮德的身影。
銀白色的髮絲趁著一身白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臉上不變的面罩增添不少莊嚴感。
那就是他們完美的聖女,也是秩序的最高領導……
「因為短暫的勝利而自滿才會招致這次的失敗,請各位在最後的戰役前切莫懈怠。」
伊妮德微微抬手,將柔和的光芒凝聚成了一隻箭矢後,朝著天空射出一箭。
頓時之間光之力形成的箭矢在空中化作祝福之力,散落的光芒如流星雨般落下,祝福著聚集的冒險者們。
超出璀預想的是,稍遠處被吸引而駐足的自己竟也受到伊妮德的祝福。
其中一道較強的箭矢擊中了他,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璀感受到自己的魔力正在湧現。
「願秩序之光守護我們,願榮耀與秩序長存。」
伊妮德在光芒中遠遠的傳來,璀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得到聖女的加護。
「……什麼?」
等到壟罩自己的光芒漸漸退去,璀除了發現自己感受不到疲倦外,肩上的負擔也沉重許多。
——那是與力量隨而來的責任。
就這樣靜默的待了一會,璀重新邁開步伐,只是這次他前進的方向已不是藥水店,而是不遠處的森林。
突如其來的祝福提醒半精靈一些自己暫時不願去想的事實,而現在的他需要自己獨處一陣子。

  獨自在樹林裡坐下,璀將毛球放在稍遠處後,拿著法杖開始對空施放起亮光術。
現在的他在祝福的影響下魔力充沛,使用起基礎法術幾乎是沒有消耗可言。
半精靈像是賭氣的孩子般揮霍著這些源源不絕的力量,一旁的毛球則是好奇地看著。
「毛球啊,我覺得很奇怪。」
輕巧的施放了一個亮光束,璀捧著光球埋怨起來。
「你說,生命到底重不重要呢?」
一面說著,璀將手裡的光球往上一拋。
「我在比試的時候其實不在乎輸贏,我只希望大家都可以活下來,因為活著才有機會啊!」
散發著乳白色的光,光球緩緩上升,光線卻越來越暗淡。
「理想很重要,信仰很重要,可是如果沒有生命,那就什麼都沒有了欸……」
小小的光球最終還是崩解成細碎的光芒,消散在空氣之中。
「可是這樣想的我卻得到賜福……還是說就是因為這樣的我才會得到賜福吧。」
「為什麼?」
謎樣的聲音再度出現,璀瞪大眼,看向了身旁的毛球,張開嘴卻說不出話。
似乎是覺得半精靈沒聽懂自己說的話,毛球再度開口。
「為什麼你這樣覺得?」
好不容易從錯愕中回過神來,璀問出了自己此時最困惑的問題。
「——你會說話?」
「會啊,我還會魔法。」
毛球一臉認真的點頭,還不忘催動身上的魔紋施放幾片風刃,樹梢上的葉子因此碎了不少。
「所以為什麼覺得不想戰爭的人反而會被賜福呢?」
也許是因為毛球的表情太過認真,又或者是現實太過衝擊,璀下意識地先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被賜福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全力拚搏吧,就算死也不足惜的那種。」
「然後呢,可是你不想戰爭不是嗎?」
「可是這是聖女的意思……」
「但是你不是覺得生命最重要嗎,那就比聖女的意思更重要吧?」
毛球微微歪頭,似乎很不理解璀的想法。
「如果沒有生命,那就什麼都沒有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
「……也是呢。」
聽見一隻會說話的小動物引用自己的話來回答自己的問題,璀突然笑了出來。
算了,會說話的動物何其多,他就知道至少兩隻……一隻會擺攤賣玩偶,另一隻還會開見面會咧。
這樣想想突然又覺得自己能接受現實了呢。
「只要還活著就還有機會,無論是改變自己還是別人,理念不合也不一定就要以命相搏,對吧。」
在毛球的反覆提問之下,璀重新找回自己的信念,頓時覺得輕鬆起來。

  「如果所有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都消失了,也是如此嗎?」
一個滄桑而飄渺的聲音在腦海中突然響起,璀有些不知所措,四下張望卻找不到其他人影。
「……咦?」
「年輕的半精靈啊,閉上你的眼睛。」
雖然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璀還是不自覺聽從指示的閉上眼。
一片黑暗之中,那個聲音由背後傳來。
在意識的虛空裡,璀試圖過頭來,所見到的卻是兩顆巨大的碧綠色光球。
「回應這個問題吧:只剩下孤身一人,你也選擇生命嗎?」
「……是的。」
半精靈深吸口氣,挺起胸膛面對著未知的提問者,一面回答的同時,也堅定了自己的意志。
「我仍相信就算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只要不肯放棄,就仍有一絲的可能性。」
巨大的光球頓了頓,隨即像是日蝕般逐漸削成兩條細細的曲線。
「很好。」
那個聲音回答,聽起來還是那麼的遙遠與蒼老。
「就讓我來告訴你一個故事吧……」

  再度從深沉的夢境醒來,璀發現自己已經回到熟悉的床鋪上,窗還是開著,毛球也還是窩在他的被子上抱著一條腿睡得香甜。
這個情景和早上醒來時異常相似,但有幾點不同:窗外的景色已是血染的斜陽,毛球旁多了一隻他再熟悉不過的小動物,而璀無法控制自己滿溢的悲傷。
他彷彿回到那個想拼命逃離的夢境,那股濃烈的孤獨,那刺骨的冰冷,那無窮無盡的黑暗……
只不過這次一切不再只是深夜的胡思亂想,這些都是真實的。
而他的淚水也重現當時般流淌,久久無法自己。

  「所以,你都知道了對吧?」
夕陽將潔白的床單染紅,給人一種躺在血泊之中的錯覺。
「你願意試試看嗎?」
還不能停止哭泣的半精靈顫抖著點頭,許下了過於沉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