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亞瑟X伊里亞德《虛構中的真實》

是夜，亞瑟一如既往地捕捉著夢境的縫隙，努力地散播惡意。不知道是否臨近聖誕節，愈是喜氣洋洋的節日，愈是容易滋生惡意。然而，令亞瑟詫異的是，他居然發現了某人的縫隙，這確實令他感到意外。像他這樣看上去冷若冰霜的人，到底為何才會於今夜突然衍生出惡意？

於是，當亞瑟滿懷著好奇心闖進伊萊的夢境後，伊萊僅是望了他一眼，並沒有像先前那樣向他大打出手，更沒有表露出要趕人的意欲。與此相反，淡定自若的伊萊彷彿早就預料到亞瑟的到來，甚至還朝亞瑟打了一聲招呼。這般反常的伊萊讓亞瑟感到有些無所適從，畢竟他原本是打算來打一架的，於是他問道：「你怎麼如此安靜啊？」

「有嗎？」伊萊淡淡地說著，他聳了一下肩膀，一臉若無其事地說道：「我覺得還好吧。」

「不對啊，你不是很討厭我入侵你的夢境嗎？」亞瑟皺了皺眉頭，又問。

伊萊聞言眨了眨眼睛，他並未即時回答亞瑟，沉默的他在亞瑟看來似乎散發著淡淡的寂寞之意，尤其是他接下來的回應，簡直就像孤單的小孩在寂靜的夜裡無聲地呼救般空虛而悲涼。

「今天的你意外地沒有引起我的厭惡，真是神奇呢。」伊萊輕聲說道，那冷淡的口吻中夾雜著一絲的感慨，亞瑟有些出神地思考著，這幾乎是這麼多年來，伊萊對他態度最好的一次了。不過這也不怪伊萊，誰叫他每次一碰到伊萊就大打出手呢？

「你今天的腦袋是進水了嗎？惡意都快溢出來了。」亞瑟揶揄地笑了笑，眼見伊萊無動於衷，他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好奇心，直接向伊萊詢問：「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你今天如此反常？」

伊萊瞥了亞瑟一眼，最終緩緩地開口說道：「如果說，一切的根源都不過是虛構的假象，是虛無的幻影，是不曾存在的虛幻傳說，那建基於根源之上的所有又是否只是空虛的夢幻泡影？到底是什麼才以致人類不斷追逐著幻象，乃至如此執著，竟維持了數百年？」

亞瑟本來對於伊萊這突如其來的長篇大論感到一頭冒水，可聽到最後他總算是理解到伊萊的話中所指，「你是說聖誕節啊？」

伊萊點了點頭，說實話當他尚是人類或惡魔時，他不曾有此疑問，畢竟人類時期的他和普通人類一樣深信著耶穌的存在，而成為惡魔後，聖誕節便是散播惡意的好日子。可他現在是天使，既不用慶祝耶穌的誕生，也不用散播惡意，於是百無聊賴的他在看著人類歡度聖誕的畫面時，這些問題便油然而生了。

「嗯？不就是為了慶祝耶穌的出生嗎？人類並不知道這是虛構的故事嘛。」亞瑟一臉不以為然地說。

伊萊不同意地搖了搖頭，說道：「即使這是虛構的故事，可人類曾經也是無比虔誠地信仰著，可如今的聖誕節基本上已經失去了這層本意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人類依然如此樂此不疲地慶祝這個虛構而成的節日？」

「當然是因為快樂啊！比起虔誠地信奉著神，人類自身的感受更重要吧。」亞瑟一秒回應道。伊萊這次沒有搖頭反對，而是直接沉默不語，那苦思的模樣讓亞瑟倏然回想起伊萊的過去——或許，身為人類時的伊萊根本沒有經歷過聖誕節的快樂吧？

於是，亞瑟鬼使神差地向伊萊伸出了手，他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一副惡意滿滿的樣子誘惑地說道：「想不明白嗎？那就讓我來告訴你，聖誕的快樂源自哪兒吧。」

伊萊冷冷地望著亞瑟伸出的那隻手，他比誰都清楚惡魔的邀請意味著什麼，尤其亞瑟此時此刻的模樣簡直就是他當年散播惡意時的表情：一臉無辜卻富有深意地淺笑著。這只是惡魔的伎倆，他應該保持清醒，不應上當受騙，可最終他還是一臉遲疑地緩緩伸了手，輕輕地搭在亞瑟的掌心上。

僅需一秒，伊萊便後悔了，可亞瑟怎會給予伊萊反悔的機會呢？不過一秒，他們便從夢境中離開，直奔人間。

✻✻✻✻✻✻✻✻✻✻✻✻✻✻✻✻✻✻✻✻✻✻✻✻✻✻✻✻✻✻✻✻✻✻✻✻✻✻✻✻✻✻

「我拒絕。」伊萊沉著臉地說道，此時的他穿著一身紅白雙間的毛衣和黑色皮褲，這是亞瑟一邊說著欲要享受快樂必先從融入環境開始做起，一邊強迫他換上的聖誕服。其實亞瑟的原意是想他穿上聖誕老人的套裝，但在他強硬地再三表示拒絕，甚至還提出離開作為威脅後，亞瑟這才不情願地把聖誕老人套裝換成現在這身紅白毛衣。

「試一下吧，聽說很好喝喔？」亞瑟露出惡魔的招牌笑容，可伊萊不但不為所動，臉色看上去甚至變得更加陰沉了。

「我不需要進食，你忘了嗎？」伊萊冷冷地說著，他想起剛才亞瑟想拉著他進餐廳去吃聖誕大餐的模樣，若不是他再度拿離開作威脅，亞瑟很可能真的會強迫他把那一桌子食物全吃進肚子裡。說實話，假如他還是人類的話，這麼豐富的聖誕大餐確實頗吸引，可他現在是天使啊！口腹之慾於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所以我才改成喝聖誕特飲啊！喝東西總比吃東西好吧？」亞瑟笑瞇瞇地說著。
伊萊板著臉地挑了挑眉，「那為什麼只買一杯？」

「聖誕特飲就是只能買一杯喔，兩人一杯，這是常識！」亞瑟笑說著，他動了一下特飲紙杯上插著的心型飲管，示意伊萊去嘗試一口。眼見伊萊仍舊滿臉排斥，亞瑟輕嘆一口氣，佯裝悵然地搖頭，「我說啊，你既想知道答案，又不願意踏出尋找答案的第一步，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這世上矛盾的存在多的是吧？」伊萊不慌不忙地說道，甚至在最後略帶深意地瞄了亞瑟一眼。亞瑟知道伊萊這是在諷刺自己曾是天使卻墮落變成惡魔的事情，但他並不在乎地笑了笑，更把杯子湊近伊萊的嘴邊，方便伊萊一低頭便能喝到它。

伊萊倒是很想繼續拿離開作威脅，可他明白事不過三的道理，亞瑟的耐性亦是有限，最終他不情願地喝了一口看上去十分怪異的特飲，蘋果的香氣於嘴腔中漫延，伊萊的眉頭緊皺了一下，「這就是聖誕節的快樂所在？」

亞瑟滿意地呵呵一笑，然後他也喝了一口特飲，隨即指著杯子上的那根飲管，「快樂的所在並不是飲料本身，而是這裡啊～」

伊萊不明所意地歪著頭沉思，當他想通了亞瑟的話中意思後，他冷哼了一聲，「你的大腦才是進了水吧？」共用同一支飲管這種事他只覺得噁心，這到底哪兒值得高興和快樂？

眼瞧著伊萊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亞瑟只好改變作戰方案，於是他便拉著伊萊來到一間雜貨店，店面掛滿了聖誕裝飾，小至雪花窗飾貼，大至聖誕花圈，加上閃閃發亮的燈飾和門外那棵惹人注目的聖誕樹，這間雜貨店的裝潢所渲染的聖誕氣氛確實十分到位。然而，望著店舖那些紅紅綠綠的裝飾，加上店內人頭擁擠的畫面，伊萊下意識便後退了一步。

「我們來挑聖誕節禮物吧！」可亞瑟就像看透了伊萊的想法，在伊萊表示拒絕之前就硬拉著他走進了店內，二話不說地開始了挑禮物活動。對此，伊萊本來想沉默地應付了事，可亞瑟挑戰禮物的惡趣味實在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著伊萊的忍耐底線。當亞瑟一臉滿足地表示要送一套聖誕老人的套裝當作聖誕禮物時，伊萊總算忍不住爆發了。

「為什麼又是聖誕老人的套裝啊！你還沒放棄嗎？！」

「嗯？可我覺得很適合你啊？」亞瑟呵呵地笑了笑，完全無視了伊萊的抗議。見此，伊萊決定以牙還牙，於是他順手拿起了放在聖誕老人套裝旁邊的麋鹿套裝塞到亞瑟的懷裡。

「我若是聖誕老人，那你就當麋鹿吧。」伊萊此話一出，亞瑟頓時不爽了。憑什麼他要當鹿啊？於是亞瑟將兩套服裝放回原位，打算挑選另一份禮物。

伊萊見此鬆了一口氣，本以為亞瑟接下來就能挑一份正正經經的禮物，沒想到最後亞瑟居然挑了一件聖誕襪子服裝，然後又拿起了一套聖誕樹服裝，說道：「你挑一款吧。」

伊萊幾乎想衝口而出說兩款都不想選，但他更不想繼續在這擁擠的小店裡待著，於是他隨手指向聖誕樹服裝，亞瑟見此便滿意地拿著兩套服裝去結帳了。

「為什麼兩套都買？」伊萊緊皺著眉頭，問道。

「你剛才提醒我了，我也該有聖誕禮物才對，所以我才特意選了這個組合啊。不論我們誰當聖誕樹，誰當聖誕襪子，這襪子就是掛在樹上的，逃不掉哦。」說到最後，亞瑟意有所指地望著伊萊，尤其說到逃不掉的時候，那爽朗的口吻背後散發著一絲陰森的感覺，讓人不寒而慄。

「幼稚，這就是你所說的快樂？」伊萊望了一眼街上一身聖誕裝扮的孩子，難不成父母都是為了不讓孩子逃走才會慶祝聖誕節？這不太對吧？

「不，這是屬於我的快樂而已。」看到伊萊一邊眉頭深鎖，一邊困惑的模樣，亞瑟便猜到伊萊大概誤會了什麼，所以便稍作解釋。眼見伊萊頓時露出釋然的神情，亞瑟有點百感交雜。伊萊的神經大條他算是有所察覺，但他沒想到居然會如此嚴重，彷彿是靈魂缺失了一部分似的，他現在倒是開始思考當年去地獄把伊萊的靈魂解放時是不是漏了些什麼。

此時，二人在街上沉默地走著，亞瑟一臉苦惱地望著自己的掌心，只見上面寫滿了他先前在入侵人類的夢境時所了解到的聖誕節慶祝方法，可惜這些對伊萊而言根本毫無作用。亞瑟在煩惱著應該選擇哪一個慶祝方式作為下一個作戰計劃，而伊萊在瞧見亞瑟皺著眉頭沉思的模樣，倒覺得有點新奇。

在伊萊的印象中，亞瑟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每次見面，亞瑟都會露出扭曲的笑容，然後大打出手。他雖然不在意亞瑟為何總執著於他，但這無礙他把亞瑟歸類為神經病。像今天這樣相安無事地於大街上相伴而行，實屬難能可貴。原本他還一直防範著亞瑟散播惡意的舉動，但瞧亞瑟這般認真的模樣，或許他真的能放鬆一下吧。

大街已然走到盡頭，亞瑟有點焦慮地搔了搔頭，這時他才發現他們在不知不覺間竟來到擺放聖誕節遊戲攤位的附近位置，於是亞瑟二話不說拉著伊萊的手往左邊方向狂奔。對於亞瑟這倏然激動起來的行為，伊萊早就司空見慣，畢竟對方可是情緒捉摸不定的惡魔啊。

「來吧！我們來玩攤位遊戲吧！」亞瑟笑說著，伊萊冷冷地望了一眼他，正想轉身離開之際，亞瑟搶先一步拑住他的手臀直接拖他來到一個射飛鏢的遊戲攤位。

「要不來比試一下？」亞瑟將其中一盤飛鏢推到伊萊面前，「要是你贏了，我便放你離開。」

伊萊低頭默默地望著那盤飛鏢，其實他若是想離開的話，亞瑟根本阻止不了他，這場比試根本就不成立。只是，不知道是否受到附近的聖誕氣氛所影響，伊萊真的拿起了飛鏢並隨手一扔——射空了。

亞瑟見此立即捂嘴大笑，伊萊呵呵了兩聲，隨即把一支飛鏢塞到亞瑟的手中，示意亞瑟投擲。對此，亞瑟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他拿著手中的飛鏢，眼睛瞇著貌似在量度方向，然後手腕一揮——飛鏢同樣射空了。

「原來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啊？」伊萊輕聲一笑，那嘲諷的神情讓亞瑟頓時一肚子氣，於是二人意外地竟然真的認真地開始比試，最終以伊萊５：３的成續小勝了亞瑟。

「不公平！你曾是人類啊，你一定懂得怎麼玩飛鏢！」

聽到亞瑟如同孩童般耍賴，伊萊無奈地搖了搖頭，此時攤位老闆將一隻巨大的洋娃娃遞到伊萊面前，「恭喜你！這是你的獎品喔！」

「......」面對著這份禮物，二人不約而同地無語了。

「好可愛的洋娃娃啊！媽媽！我也想要一隻！」宛如是天籟之聲，女孩的聲音從二人身後響起，只見女孩一副心心眼的模樣，小手更是捉住了洋娃娃的鞋子。正當女孩的母親想向二人道歉之際，亞瑟和伊萊幾乎是同步般一秒把洋娃娃塞到女孩的懷裡。

「送你。」伊萊淡淡地說著。一旁的亞瑟見此連忙又補了一句：「這是聖誕老人給的禮物喔！」

女孩聞言歡喜地笑了，母親本欲想將洋娃娃還回去，但伊萊和亞瑟二人不斷搖頭拒絕，最終她還是接受了二人的好意：「謝謝你們啊。」

「謝謝大哥哥！」女孩興高采烈地抱著洋娃娃，她拎起洋娃娃的小手向二人揮動著，母女二人就此向他們道別。眼看著女孩的身影漸漸走遠，一直保持沉默的伊萊倏然開口說道：「果然我還是不懂，她到底在高興些什麼？物欲的滿足？」

亞瑟聞言嘆了一口氣，這家伙還真是個死腦筋，「如同聖誕特飲的重點並不是飲料本身，而是那一根飲管一樣，聖誕節的快樂亦不是因為所謂的耶穌降世啊。」亞瑟說著，他攤開掌心，「雖然聖誕節源自虛構的故事，人卻是真實地存在，身邊的人事物便是快樂的根本啊。」言畢，他攥緊了拳頭，明明掌心空無一物，可他依舊結實地握緊著拳頭，不曾放開。

伊萊看著亞瑟緊攥的手，他明白亞瑟的意思，即使掌心空空如也仍結實地緊握著，這一刻的握緊便是真實，所謂事實的真假，物質的虛無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當下的心情。

此刻，伊萊正思考著亞瑟的話，亞瑟亦沒有催促他，這時一名拿著照相機的青年走到二人面前，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兩位要不要合照一張啊？」

亞瑟本想拒絕，可這時原本還在沉思的伊萊竟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好啊。」言畢，他更是默默地牽起亞瑟的手，一臉從容不迫地望著鏡頭。對比伊萊的淡定自若，亞瑟倒是被伊萊這番舉動嚇得不輕，最後手忙腳亂地沖著鏡頭笑了一笑，其身影都拍糊了。青年本想幫二人免費再拍一張，可伊萊搖了搖頭，「這張便可以了。」

青年隨即把照片曬了出來交給伊萊，向二人道聲聖誕快樂後，便又繼續尋找下一對客人。亞瑟一臉無奈地望著自己的臉孔被拍焦的照片，困惑地問：「你幹嘛突然想拍照啊？」

伊萊聞言先是沒有說話，他看著手上的照片，又瞥了一眼二人仍然牽著的手，倏然仰頭望向天空，一整片無邊無際的藍天白雲映入眼簾，他輕聲說道：「或許，是因為快樂吧。」

「啊？快樂？什麼鬼啊？你很快樂嗎？」

「嗯，算是吧。」

聽到伊萊的回答，亞瑟這時才反應過來，他望著二人五指緊扣的手，心臟猛然呯通一跳，心裡暗罵著：不是說不了解聖誕節的快樂嗎？現在怎麼又說自己很快樂啊？這個有病的大傻子！

即使如此，亞瑟臉上掛著的那抹笑意，似乎已經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