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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引力32



善照調整坐姿,但怎麼調整,褲襠的緊繃還是不舒服。要不是現在在這裡,他早就先躲到廁所,摸一下或喬一下位置也比現在尷尬的狀況好。

「陪我說話啊,剛剛不是說了。」

「可是你又沒說話。」善照回嘴,彎著腰小小的深呼吸,希望下身的灼熱感可以停息。

學長又不回話了。學長是什麼壞掉的AI機器人嗎,要敲敲晃晃才蹦出一句!為了不要讓自己專注在他的呼吸聲,善照只好又擔當起開話題的責任。

「……那個……」但下半身還有反應的狀況下,腦子還一片混亂,一下子閃過早紀學姊的臉,閃過學長揉著右手肘的畫面,閃過燈子和彼方,閃過「為甚麼找我」的提問,各式各樣的話題閃爍著奇怪的光點,冒出對話框寫著「選我選我」。

天滿沒等到下文,側過頭,我妻縮成一團。我妻只比他矮一點,現在縮得這麼小,看起來怪可憐的,很想去戳戳碰碰,看他炸開的樣子。

「幹嘛縮成這樣?你這麼怕我?」

「不是!那個──那個、學姊呢?」善照脫口而出。還是問出最在意的問題了。善照一頭撞在書包上,人不能在血液往兩邊衝時進行對話!

背後傳來學長疑惑的聲音:「學姊?什麼學姊?你有認識的人在體操部?我怎麼不知道?」

他嘀嘀咕咕:「……早紀學姊……我不知道她姓什麼……」

「你那天果然都聽見了。」

善照立刻轉頭,緊張的大喊:「我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說話!」

宇髓學長躺在地墊上,一樓的燈光透進,眼睛好像落著碎光,輪廓朦朧。

「我知道你在線上啊,」學長注視他的臉,似乎笑了一下:「我只想跟她聊幾句,結果你就掛電話了。」


──我只想跟她聊幾句,結果你就掛電話了。

──我只想跟她聊幾句,結果你就掛電話了。

──我只想跟她聊幾句,結果你就掛電話了。


這意思是什麼?學長其實、其實比較想跟他聊天嗎?不是學姊?


雙頰可感的發熱,善照手指深深按進地墊,心跳再次不受控的加速。這段日子潦草而鬱悶的心情陡地清空,他如果不緊抓著地墊,他會飛起來的。


「她提早半個小時去檢查了。你問她做什麼?」

「體操部的人都走了,沒有看到你和學姊……」善照昏昏暈暈的暴露自己其實不是值日的事實。

「……所以你在等我?」

什麼啊,學長的聲音為什麼要那麼開心!善照快瘋了,他並不是在等學長,只是想逃避他,但學長這麼高興,他怎麼好說出口……


而且他其實也……不算沒有在等學長吧……


天滿半坐起身,撐著身體緊盯他,身體的熱度在隱密燃燒著。

我妻有在關心他。

體操場很安靜,只有兩道略快的呼吸聲。

感覺這呼吸聲深入到耳朵內部,善照忍不住摀起來,現在必須說話,隨便說一句話也行──

「宇髓學長、為甚麼一直在揉手肘?」

天滿一愣。

他重新倒回地墊上,伸展手臂。


「是舊傷。」天滿說。


右手肘在六年級就受傷了。當時恢復快,他也很能忍痛,左手揉一揉就繼續訓練,中學時候傷勢不斷累積,忍痛成為習慣,檢查、吃止痛藥、貼紮、簡單復健,就又繼續練習跟比賽。

中學時,疼痛並沒有影響他的表現,但拿到金牌的當下,他的右手肘都在喧囂般的疼痛。

他一向槓性很好。單槓需要大膽,單槓離墊高達二百六十公分,又需要在其上騰空拋轉,而他在空中,不曾感到恐懼。即便在空中旋轉,他也能精準握住單槓。


他始終知道自己在哪裡。


「我一比完高中綜體的在校練習,就發生剝離性骨折,送去開刀。」天滿摸著右手肘的疤痕,善照默默聆聽,連呼吸都變得很輕。

「我以為休息幾個月就夠了。」天滿笑了笑:「右手都還伸不直,就開始訓練。」

「啊!」善照衝口而出,整個身子都轉過來了:「這樣可以嗎?」

「當然不行啊,我連吃飯都吃不了。」天滿仰望著他:「都靠別人餵。」

「……女朋友?」善照小聲地問。

「有餵過幾次。」天滿隨口回答。善照垂下臉,看著自己的手,命令腦子導演不可以擅自剪輯想像──

「右手不行就換左手吃飯,也不是不行。」天滿坐起來。我妻怎麼突然沮喪了,是因為他說的手傷嗎?

「去年新年過後,我去運科中心受訓,準備出賽青奧。」天滿說。


善照打起精神聆聽。

接下來的事,宇髓學長說得很快,很淡。


在受訓過程中疼痛加劇,練習受阻,嚴重失去進步空間。動了第二次手術,退訓回校。

──「宇髓天滿全国高等学校総合体育大会 一等!」

他望著那整幅的海報,耳裡卻不是他踩在地墊時穩如太鼓的回響。

迴盪的是終結的聲音。


從那時起,他極度厭惡他人對他的追捧與狂熱。不想去體操館看大家練習,下課後乾脆地翹掉,打網咖也好,第一次抽菸也好,出手揍人也好,除了固定的重訓提醒他曾經是個體操選手以外,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該在哪裡。


「就是這樣。」天滿聳聳肩:「都過去了。」

我妻沒有出聲。這也是當然,這些講出來也沒有用的事,就像說「練體操一定會受傷」一樣無趣且日常。只是在別人眼裡,「失去夢想」、「運動選手受傷」,聽起來就很需要安慰。我妻現在應該正在絞盡腦汁的想一些話來回覆他。


但他不需要。


從小到大只有少數幾個朋友是沒有練過體操的,大部分都是他一路練習上來的朋友。我妻對他的壓力或受傷的痛苦毫無概念,也沒辦法感同身受,但他也不需要我妻說些什麼,只要看他做事,聊一些無聊的話,就覺得能轉移很多擾人的負面情緒,轉移空轉的狀態。


看他這麼可憐,天滿好像都可以聽到我妻腦子瘋狂運轉的聲音,他開口:「我──」


眼角餘光看到手電筒的燈光,是警衛!天滿想也沒想,撲上前扳過我妻的肩膀,一手扣著他的嘴、一手橫過他的上身扣住,往沒有燈光的暗處拖。

「嗯嗯!」我妻嚇得掙扎,天滿背靠著牆,把他按在懷裡,壓住他的嘴,在他耳邊用氣音警告:「警衛在外面……!」


手臂觸感可以感覺我妻快速的心跳。


善照抱著自己的書包,被緊緊而用力地圈著,因為學長的氣音,戰慄一路從耳朵傳到背脊,頸側有學長的氣息,學長的熱度跟味道包圍住他,下身剛剛因為學長過去故事而平靜下來,現在、又有抬頭的跡象。

好極了現在,他飛不上天了,他要因為自己健全但可恥的男高中生反應死在這裡,誰顯靈一下救他啊……!

曾曾祖父,拜託因為我常看你的傳記看到倒背如流而且只有我相信的份上顯靈救我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