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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 Mitchell!」

他伸向虛空的指掌被用力握住,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扯出水面,托在臂彎裡。

耳邊有個碰咚砰咚的聲響奏著激烈的快板,他眨眨眼,迷濛的視野中出現的那雙瞳眸讓他聯想到暴風雨前的天空:「⋯⋯Ice?」

「慢慢呼吸,Pete,呼吸。」輕拍著對方微溫的臉頰,名為餘悸的烏雲在Iceman眼中翻滾,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沒有因為直覺不對勁而闖入,Maverick會不會就這樣和浴池中的水一起冷去。

Maverick動了動眼睫,Iceman以指腹為他抹去眼瞼上的水珠,如蝶翼拂過般的力道讓他再次感到一陣恍惚不實。

Iceman逆著光的面容晦暗模糊,但隱約能夠辨認出不斷開闔的唇正在說話,他的耳裡似乎進了水,傳入的聲響都與嗡嗡聲融在一塊,於是他用力眨眼,試圖看清對方的口形。

Iceman在問他是否能自己站直,他點頭,扶著對方的肩膀從水裡起身,卻在腳觸到浴池底時一陣頭暈腿軟,*不妙,大概是熱水讓他太過放鬆了,*然後他就被Iceman未曾完全挪開的手臂接個正著。

「Pete?」中提琴般的嗓音裡滿是擔憂,Maverick此時才注意到對方身上半濕的襯衫與完全浸泡在水中的牛仔褲,肌肉的線條起伏一覽無遺。

「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在浴池裡睡覺嗎?」Iceman輕嘆,托著Maverick的腰將人放到浴池邊的大理石台階上靠著池壁安置,自己先踏出浴池,回頭朝對方伸出手。

「我才沒有,我、我只是在練習水中閉氣而已。」回神從隱約透出肉色的襯衫布料上挪開眼,小動物終於搞懂對方的言行,被Iceman極度懷疑的目光刺痛,忍不住強調:「是真的!我至少可以三分鐘不呼吸!」

*唉⋯⋯若沒有Pete上次在他和Ron面前隱晦帶過的那個事件,他大概會就此放下心了吧。*「好吧,你先出來,」Iceman故作自然地改指向一旁的毛巾架,「把你自己弄乾,然後去我的房間吹暖氣。」

「呃、哦。」腦袋還沒有十分清楚的小動物乖乖遵從指令行動,緩慢地離開浴池去拉毛巾。

Iceman捲起袖子,抓起自己的襯衫下擺,將水擰進浴池,眼見小動物回到乾燥區域,便也轉身背對對方,脫下濕透的長褲來擰乾。

他回憶著有次小Pete帶他去河邊玩,最後以小Pete披著他的外套等待他自己攤在岩石上的衣物曬乾作結的往事,感到有些好笑:時隔多年,這次需要擰乾衣物的人變成了他自己。

他分段絞扭吸飽水的布料,回憶中的小Pete和他一人抓著褲子的一頭擰轉出一股股涼水流過手指甚至手肘,小手沒抓牢的小Pete被褲腳甩了一臉水再用力甩頭的模樣,像極了一隻被魚尾巴拍了滿頭水之後甩毛抖乾的小動物。

他勾起嘴角,愉快地將被擰皺的褲子抖開,一轉身就撞見一隻頭毛擦一半、上衣抓在手裡還沒套上的呆愣小動物。

濕透的牛仔長褲並不容易脫下,Maverick老早就注意到對方脫下褲子時的動靜,原本只是想著或許能和對方一起收拾浴池,他草草擦了頭髮將毛巾披在肩上、穿妥下半身的衣物,打算在走近浴池的途中套上上衣,卻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住:半濕半透的白色布料之下是勻稱結實的肩背和與之構成完美倒三角的細腰,黑色的內褲或許是被和牛仔褲一起拽下來的,掛一半在那窄緊的翹臀上,那之下是兩條白晃晃的大長腿,靠近膝蓋上緣隱約可見疑似是淡去的海灘褲曬痕,擰動衣料的手臂肌肉鼓出石雕藝術品般的飽滿線條,暖黃色的燈光打在那個修長美麗的身軀與金髮上,或許傳說中的阿波羅也能是這副樣貌?長褲被甩動的聲響好似樂句開頭的強拍,那一瞬間褲管看似隨著風在陽光下揚起,莫名帶來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Iceman將那條不再持續滴水的牛仔長褲對摺後隨意搭在露出的小臂上,朝他靠近。

Maverick張嘴,卻察覺喉嚨像是哽住了似的,說不出有意義的詞句,雙眼又熱又痠澀,鼻酸的感覺讓他反射性吸著鼻子,卻似乎是讓對方以為他著涼了,隨手擱下衣物,拉過他肩上的毛巾蓋到頂上,輕輕搓揉按壓,給他擦頭髮。

為了擦到對方後腦勺的毛,Iceman自然而然地將人攬近了些,被那雙手臂與毛巾籠罩在一個小空間裡,Maverick覺得自己的鼻息都落在了對方露出在半敞衣領外的鎖骨上,不久前才聞到過的、來自對方的氣味混合著水氣鑽入鼻腔,一想到眼前的人也是因為他才如此衣衫不整,他在臉紅眼熱的同時,也不由得感到一陣愧疚。

「好了,剩下的到我房裡用吹風機處理吧。」毛巾被拿開,Iceman也順勢退開,方才那個小空間便消失了,光明重歸的同時也讓Maverick在對方面前無所遁形。

Iceman再度執起毛巾,在小動物臉頰上輕按幾下,牽起對方的手腕:「走吧牛寶寶,我們去吹頭髮,然後我可以給你泡杯熱可可。」

「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小動物咕噥抗議,順從地被對方帶著移動到主臥房,安置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

Iceman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高效率溫柔而確實地完成一連串動作:拉來移動式暖氣機調到適當溫度、給Maverick吹乾頭髮、調製加了牛奶的熱可可並且和包著小方巾的冰敷袋一起交到對方手裡。

「至少敷著十五分鐘,否則明天你的眼睛可能會腫到睜不開。」小動物乖乖點頭照做,Iceman鬆了一口氣,將毯子放到對方手邊:「在這等著,不要著涼。我現在得去收拾一下自己以免感冒,你待會敷完眼睛如果累了就先刷牙睡覺,你可以睡靠牆那側,東西都放著我再收就行了。」

Iceman離開後,Maverick將冰敷袋攤在梳妝台上,閉上眼低頭貼上去繼續敷著,空出雙手握住裝熱可可的馬克杯。

冰涼的手被杯子捂熱,腫脹的雙眼也獲得紓解,身旁還有暖呼呼的風吹著,舒舒服服的小動物開始有餘裕胡思亂想。

今夜的所有記憶開始回流進腦海,從和Goose的晚餐談話、與Iceman之間第一個認真的親吻、哭得狼狽的自己、傳錯對象的訊息,到此刻身在此處的原因。

主臥房的浴室裡傳來屋主淋浴的聲響,提醒了他這裡是另一個人的房間。

曾經閱聽過的小說與影劇內容,不受控制地被「告白、接吻、房間、洗澡」等關鍵字提取出來,搞得他耳根發燙。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抬頭環顧打量眼前的空間:相較於還有些許裝飾品的起居室與通道,這裡的裝潢與擺設都十分簡樸,所有傢俱與用品都是素色搭配物品材質本身的紋理,沒有額外的修飾,但用色深淺明暗搭配得宜,因此並不單調呆板,反而顯得大方雅緻。

那張加大雙人床看得出只有一側被常規使用著,另一側的床尾放著Iceman不久前才拿出來的一套乾淨枕被,明顯是要給他使用的。

不曉得Iceman平常睡覺時是會穿居家服、睡袍還是裸睡?如果他們等一下突然進展到滾床單的環節該怎麼辦?不能怪他多想,只是今夜他們之間的互動已經遠遠超乎他原本所預期的範圍,如果再有更多的話⋯⋯

在他思緒飄乎不定的時刻,Iceman帶著些許水氣踏出浴室來到梳妝台前。

除了舉起吹風機時袖子滑落露出的小臂,與低頭時露出的後頸,對方的好身材全都隱藏在睡袍底下。吹風機呼呼作響,那頭沒有上髮油的金髮柔順下垂,讓Iceman看起來是如此放鬆而沒有距離感。

小動物啜飲著熱可可,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Iceman就在離他不到一條手臂的距離之內,做著他不曾想像過對方會做的日常瑣事。梳妝台並不大,有幾次他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飄來的、混合著沐浴用品與洗衣產品的氣味,並且不自覺地在對方靠近時多吞了幾口熱可可。
容量本就不大的馬克杯很快見了底,小動物毫無辦法,只能在每次被靠近時捏緊杯子,用力得指甲都發白了。

Iceman的手指伸向他臉頰的方向,小動物緊張得屏住呼吸,盯著那修長的手指離他越來越近⋯⋯

金屬與塑膠摩擦的細微聲響傳來,越過他耳後的手指拔取了吹風機的插頭。

「嗯?怎麼臉這麼紅?熱水泡太久中暑了嗎?」Iceman擔憂的眼神投向他,帶著熱氣的指掌碰了碰他的額頭,他不由得瑟縮了一下:「沒、沒有,我很好!」

「嗯⋯⋯」Iceman打量著他,似乎是在考慮該不該相信他的說詞,最終從他手裡取過馬克杯,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鏡子下方的儲物櫃裡有新牙刷和漱口水,需要洗臉巾的話在鏡子右手邊的牆上,洗漱完了就先睡吧,枕頭和被子放在給你睡的那一側了。」

對方交代完便帶著馬克杯離開房間,Maverick一時對於眼前的狀況毫無頭緒,只能先按照指示行動。除了稍微多花了點時間感嘆置物架上令他眼花撩亂的瓶瓶罐罐和安置用過的擦臉巾之外,堪稱順利。他沒有去動漱口水,他不喜歡那個會讓他想起牙醫診所的氣味。

直到他爬上那張雙人床上佈置好給他的枕頭和棉被,並且鑽進被窩的時候,他才發覺似乎哪裡不太對勁。

還沒等他想通,門軸與門把旋轉的輕響傳來,接著是Iceman踏著拖鞋靠近的腳步聲,以及按掉主燈開關的喀噠聲。

柔和的橘黃色小夜燈取代主燈成為光源,床墊另一側隨著Iceman爬上床的動作而微微下沉,對方在棉被裡調整姿勢,布料間的摩擦聲讓Maverick莫名地緊張,在對方朝他伸手的時候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室內在他頭頂附近的小夜燈開關一聲「喀噠」輕響過後轉為黑暗,那個瞬間他睜大眼睛但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憑著床墊傳來的震動與髮絲摩擦布料的沙沙聲響,推測對方在枕頭上挪個舒服的位置躺好後便沒再動彈了。

眼睛逐漸適應,他用目光描摹著另一顆枕頭上那張側臉的模糊起伏,感覺今晚的一切都像是某個荒誕無稽的夢境一景。

「怎麼了,Mav?」沙沙聲和Iceman輕柔低沈的嗓音同時響起,Maverick隱約能看見對方將臉轉向他。

「呃⋯⋯Ice,你沒有打算要對我做些什麼嗎?」小動物略為緊繃的嗓音裡帶著藏不住的好奇與試探,「呃、我、我只是問問而已喔!」

「現在嗎?除了給你一個晚安吻之外,沒有更多了。」Iceman似乎是輕輕笑了一下,Maverick聽見氣流從鼻腔噴出的小動靜,眼前的人影動了動,支起上半身側躺著面向他,溫暖的指腹貼上他的臉頰:「所以,你想要嗎?」

「什麼?」
「晚安吻。」
「⋯⋯」
「不要嗎?」

「⋯⋯要、要啦!」小動物囁嚅,想要縮進被窩裡又捨不得離開對方指掌上的溫度。

黑暗中,散發著熱度的軀體朝他越靠越近,Maverick忍不住緊閉雙眼。

溫軟的觸感連同帶著暖意的氣息落在他的前額上,只是輕輕一印便又離去,像是將落未落時的一滴春雨,只能憑藉想像來延續那個瞬間。

「晚安,Pete。」
「晚安,Ice⋯⋯Tom。」
「嗯哼。」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在對方規律綿長的呼吸聲中他感到安心與安全,放鬆了身心沉入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