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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王,已經決定了志願大學了吧?」

  「嗯?啊啊、是沒錯啦。」

  「好,那我也決定了。」

  「什麼啊。」

  這番突如其來展開的對話以玲王被逗得噗哧一笑作結,這彷彿天經地義地把他選擇的去向當成第一順位的發言實在相當有凪誠士郎從小到大一路以來的風格。從旁人看來似乎總是朝氣蓬勃的玲王拉著毫無幹勁的凪在走;但若果仔細看的話,分明就是凪永遠都會待在玲王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等著他來拉起自己滿世界亂竄去。

  玲王拉開了凪前一個座位的椅子,搭在椅背上看他在志願表上填填劃劃,果然真的在空白欄裡填上了自己的志願大學。

  「讓老師知道你用這麼隨便的理由填志願的話可是會哭的喔。」

  「才不隨便呢。」

  「噗哈,是——是——因為我是誠士郎的王嘛。」

  玲王眨了眨眼,彎起的眼裡都是戲謔的笑意,把兩人小時候扮家家酒時常講的台詞搬出來揶揄。凪抬起眼看他,應道:「是啊。」

  「……你啊,每次都是這種反應讓人很難接下去啊。稍微給我害羞一下啊,真是的——」

  「嗚嗯——」

  玲王只要說的不行就會馬上動手了,被兩手擠迫著臉頰的凪只能停下書寫,搭上放在自己臉上的手作徒勞的掙扎。玲王又被他被擠得噘起嘴的模樣逗得笑了。

  「——什麼的。好啦!這次就放過你吧。」

  「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從哪裡開始是實話啊?」

  「全部都是喔。」

  「哼嗯……」

  玲王抱起手拖長了質疑的音節,顯然沒有盡信他的話。凪則只是重新拿起筆,在玲王的注視下勾上了最後一筆,隨即把紙張對折收好。

  「這樣就可以了吧。」

  「交上去之後大概又會被老師抓過去訓話了呢。」玲王說。凪不由得回想起了初中時,老師因為自己不交志願表而發了一頓火,在他跟著玲王填了同一所高中後,又把他叫過去不可理喻地罵了一通。明明都照著他們說的做了,卻莫名其妙地挨了兩頓罵,一想起來就覺得麻煩到頭疼了。到底是哪裡不對啊?他只是想跟玲王待在一起而已啊?

  「……我也搞不懂啊。明明只是做了想做的事,為什麼還要挨罵呢。」

  「當然是因為他們不懂誠士郎的價值啊。」

  「嗯……」

  「只要我的寶物想的話,當然不管哪一所學校都不是問題!但天才之所以能被稱為天才,就代表凡才佔了世界99.9%以上的人口,要讓大家都擁有區別天才的目光也是不簡單的事啊。」

  「……」

  只要待在玲王的領域內,好像就會形成一種令人輕易放棄思考的氛圍呢。他說他是寶物就是寶物,說他是天才就是天才,萬物的定義就是由他御影玲王制定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

  真的好危險啊。

  從十四年前開始,三歲的小誠士郎就對著閃閃發亮得跟寶石一樣燦爛的玲王這樣想。

  只有自己可以待在這麼危險的御影玲王身邊還安然無恙了吧。所以,其他人都不可以隨便靠近喔。

  「……果然還是,大學畢業就馬上準備吧?玲王。」

  「準備什麼?」

  「結婚。」

  「……欸?」

  「欸。」

  對著彼此瞠大了雙目,努力搜尋著對方在開玩笑的痕跡,然而不論是哪方,都在沉默裡以失敗告終。凪實在不太喜歡花費唇舌解釋事情,但當一向口齒伶俐的玲王卸下了這份職責,他也只好勉為其難地自己來了。

  「因為,不是玲王答應的嗎?」

  「那、那是……!」

  「看吧,玲王明明就記得。」

  「我不……」

  「說好了的吧?直到最後都要在一起。」

  因為書裡幸福快樂的結局都是這樣演的啊。



  誠士郎在班上向來都是那個最「獨特」的孩子。嚴格來說,他一開始並沒有多受到大人們矚目,在隨時都充斥著飽脹的情緒的幼兒園中,誠士郎一直都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最多就是吃午飯的時候要多哄幾下才會不情不願地自己吃下去。在一群總是能生出千百萬個辦法搞破壞的問題兒童之中,他簡直乖巧得讓人能省好幾輪的心,老師看見了都要摸摸頭誇一句乖孩子。

  但隨著時間過去,誠士郎的我行我素就逐漸體現出來了。自由活動時,小鬼頭們都各自扎堆開始玩耍後,只有他一直待在角落發呆。誠士郎呀——不去跟大家一起玩嗎?在老師擔心他是不是被其他同學欺負而上前關心時,誠士郎只是呆了呆,過了一會才把目光從不知哪裡的虛空拉回眼前,看過來的清澈眼神沒半點委屈又或是不安之類的東西,只是說:「不要,好麻煩。」

  哎呀,是不習慣跟其他人相處的小孩嗎。

  在老師的再三勸誘下,誠士郎總算勉強同意了「跟大家一起玩耍」的提案。在走到舖著彩色軟墊的遊玩區後,一個抱著五子棋棋盤的小女生馬上紅著一張小蘋果似的臉坐到了凪的面前,說:「誠士郎跟我一起下棋吧!」

  誠士郎點了點頭。既然老師說跟大家一起玩會更開心的話,那就儘管試一下吧。

  然後十分鐘不到,小女孩就把棋盤一推,嗚嗚咽咽地開始哭了起來了。誠士郎「啊」了一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呆在原地。

  ……啊,好麻煩啊。完全沒有變得開心起來嘛。搞不懂啊。

  這個情境反覆上演了無數遍,躲貓貓、投球、卡牌遊戲……似乎每天都能有新的玩意,但無論是什麼都只讓誠士郎覺得麻煩。有人嫌棄他都不認真投入,有人像之前的女生一樣突然就哭起來,也有人在結束後看著他丟下一句「你好奇怪喔」就跑走。

  誠士郎對自己點了點頭。果然,自己一開始的結論就是對的嘛,跟其他人一起玩實在太麻煩了。於是他心安理得地窩回了最初的位置,找了個最舒適的姿勢打起了瞌睡。總算沒有人過來在他旁邊吵吵嚷嚷了。



  「……吶、誠士郎——你就是誠士郎吧!吶!別睡了啦——」

  不知過了多久,誠士郎從夢鄉中被搖醒了,睡眼惺忪地睜開眼,入目的就是閃閃發光的紫色寶石。

  「啊、醒了!哈哈,太好了——」

  啊,寶石說話了。

  誠士郎揉了揉眼睛,模糊的景色總算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原本的紫色寶石變成了小男孩,紫色的頭髮,紫色的眼睛,疊聲叫著他的名字。

  「我聽說了!隔壁班有個很——厲害的男生,不管是什麼都做得到!吶,就是你吧!誠士郎!來成為我的部下吧!我會給你好多好多好吃的!還有電動!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喔!」

  在耳邊源源不絕地響起的聲音震得剛睡醒的誠士郎有些頭昏眼花,只捕捉到了「部下」和「電動」兩個關鍵字,都還沒來得及思考兩者的關聯,就被男孩扳著坐直了身,接著一個棋盤放到兩人之間。誠士郎低頭看了一眼。

  ……怎麼又是五子棋啊。

  「在那之前,先跟我下一局棋吧!」

  誠士郎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男孩,雖然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心裡卻難得起了些許惋惜,或者是因為他是自己看過的人裡長得最好看的那個吧。儘管現在還笑著對他說著這些那些話,但等等肯定又要跟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吧,是會生氣地走開還是哇哇大哭呢。

  「……好吧。」

  「太棒了!那,如果誠士郎輸了的話,就要答應我的要求喔!」

  雖然想說自己可沒答應過那種事,但男孩顯然並沒有諮詢他的意見的意思。嘛,算了,反正也不會輸嘛,那種事隨便啦。



  「……」

  贏了。誠士郎又打了一個呵欠。強行打斷他的睡眠時間的男孩在輸給了他後就直直地瞪著棋盤不語。看吧,果然還是會變成這樣。

  真的好麻煩啊,就不能放著他不管嗎?這些人。

  「……好厲害。」

  「……欸?」

  「——好厲害!誠士郎,你果然是特別的!從來沒有其他小孩能贏過我!我看人的眼光果然沒有錯!吶、誠士郎!來成為我的部下吧!我會給你所有最好的!」

  男孩突然越過棋盤興奮地執起了他的手,洋溢的熱情毫無保留地漫到了他的面前,誠士郎在心裡「嗚哇……」了一聲,在對著那雙寶石似的眼睛時,你實在很難對一切堅定地說「不」。

  「……可是,剛剛不是說你贏了我才要答應的嗎?」

  「唔……!是、是這樣沒錯……可是……啊!誠士郎有什麼想要的嗎?什麼都可以喔!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誠士郎也答應我的要求,這樣就扯平了吧!」

  「欸……」

  要求啊。誠士郎還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要求。他看著眼前長得比誰都還要好看的男孩,及肩的短髮梳理得熨熨貼貼的,乍一看還真像有錢人家的精緻娃娃。誠士郎想起了那些曾經靦腆地說自己好看的女生。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來著,那。

  「那,你親我一口我就答應你吧。」

  她們好像都是這樣說的吧,雖然自己都拒絕了。但如果對象是面前的男孩的話,好像也不壞?

  男孩眨了眨眼,誠士郎想他會不會反悔呢,拒絕的話就算了,總覺得「部下」這種東西就充滿了麻煩的味道。

  「這樣就可以了嗎?」

  「欸……對啊。」

  「那……」

  男孩撩起了垂在頰側的髮鬢,撥到耳後,然後俯身過來,在他的臉上輕輕一碰,「啵」的一聲,那麼輕,卻迴盪不已。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御影玲王的東西了!」

  像是蓋了章一樣,叫御影玲王的男孩如此獨斷地宣布,笑得這麼快活。

  「嗯……」

  總覺得,該反悔的是這邊啊。

  嘛、算了。



  在那之後,不管是做什麼,玲王都會不依不撓地帶上他,一樣的躲貓貓、一樣的投球、一樣的卡牌遊戲……明明做的事跟以前一模一樣,但玲王從來都不管他是毫無幹勁抑或隨便就輕鬆獲勝,好像永遠都能從他的反應中得到樂趣。便當盒從學校分發的變成了玲王帶來的高級便當,而且也用不著老師來哄了,玲王打開飯盒後一邊自己吃著一邊還能餵他吃。

  在跟玲王一起行動後,誠士郎才知道了玲王的家很有錢,之前說的什麼零食電動果然隨便都能到手就送給他;而且也很受歡迎,跟他不一樣,玲王總是被人群簇擁著,小女生小男生都能在他的身周和樂融融打成一片——明明什麼人都有,卻唯獨看中了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啊。

  玲王好奇怪啊。

  午睡時間躺在床鋪上時,誠士郎難得沒有馬上入睡,而是讓那顆突然落到他的小池塘裡的紫色寶石在腦海裡轉啊轉。

  「誠——士——郎——」

  在一片呼吸和打鼾的聲音裡,喚著他名字的氣音突出得讓他一轉頭就逮到了不知怎麼又溜到他這邊來的玲王,他用食指比了個「噓——」的手勢,輕巧地掀開了他的被子,鑽了進來。

  「玲王都不會好好睡覺呢。」

  「當然是找你比較重要啊。」

  「……睡覺可是很重要的。」

  「但誠士郎居然也沒有在睡覺呢。」玲王彎起眼睛,「在等我嗎?嗯,果然在等我吧,好開心——」

  「唔嗯……」

  小小隻的玲王,在鑽進來後就變得更小隻了,誠士郎只要一張手就能把他整個人圈住,他也確實地這麼做了,貼著身體的溫溫軟軟的皮膚讓本來還亂糟糟的腦袋瞬間就變得昏昏欲睡起來。

  「為什麼找我比較重要啊?」

  「因為誠士郎呀——是我的寶物呀——是只屬於我的寶物——當然要一直待在一起呀——」他哼歌似地說。

  誠士郎覺得玲王的聲音就好像在敲著自己心上不存在的琴鍵,一顫一顫,都是樂聲。

  「一直待在一起?」

  「對啊——」

  誠士郎想了又想,想起了在畫本上看過的所有童話故事的Happy Ending,好像也是兩個人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的樣子,但好像缺了些什麼……缺了些……啊。

  「那就是,玲王長大以後要跟我結婚的意思嗎?」

  「欸——?誠士郎要當我的新郎嗎?」

  誠士郎想像了一下跟玲王結婚的景象,玲王大概也會像這樣站在自己面前笑得燦爛如陽比誰都還要好看吧,只要結婚了就永遠都能看著了。好像,也不賴嘛。

  「嗯,要當。」

  「噗哈哈哈,好啊,那我等誠士郎長大——」

  「玲王才是,要快點長大。」

  「嗯!」

  ……

  「玲王……哎呀,果然在誠士郎這裡呀。關係真好呢。」

  看著擠在小小的被窩裡的兩個小孩,也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抱著對方笑得這麼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