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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心】 by燦染

「天要下雨，流血的天氣。」打破沉悶的死寂，不知是誰喃喃低聲叨念道。

很神奇、也很詭譎，明明看得見頭頂上距離遠遠的灰茫陰鬱的天色，天空雲層濃重得隨時都像會下起雨的樣子，但他們卻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地方，被困了三五天，原先還有心情吹風望天的人都隨著時間拉長而逐漸沉下臉色。

「怎麼啦？花兒爺，一臉陰鬱的樣子可是會把好運嚇跑的喔～」一手搭上對方的肩，黑瞎不疾不徐的用一貫的語調調侃道。

「少囉唆，已經被困了多少天了，整群人也只剩你還能這樣嘻皮笑臉。」看著早已因電量耗盡而黑屏的手機，解語花煩躁的把手機蓋反覆開闔個不停。

「愁眉苦臉也是被困，那還不如把自己弄得開心點好不是麼？」黑瞎痞痞一笑，伸出兩根手指就往小花兩頰捏提上去，「來～花兒爺，笑一個。」

「說了別煩我！」惱火的一巴掌直接揮開對方的手，在瞬間驚覺自己失態的他卻已經來不及煞車收回方才的舉動，原先握在手裡粉色手機也因過大的動作飛了出去，砸上一旁的岩壁、落下。

「……」原先以為對方至少會稍微有些怒意，但黑瞎只是靜默了兩秒，便轉身走去拾起手機拍了拍上頭的灰塵，嘴角勾起一貫的弧度遞了回去，「花兒爺，別怒，氣壞了對誰都沒好處，尤其是對自己。」

在那對墨鏡遮掩中，解語花看不見黑瞎他是否在被揮開手的一瞬間閃過受傷的眼神，也不清楚他現在掛在嘴上的弧度究竟耗了多少力氣維持才沒垂下。

他知道他也是人，會受傷、會難過，但是他的心太深太沉，一副墨鏡遮住了眼，也遮住了心，連他這自小看慣人心複雜的是非糾葛的解當家，都無法參透那副笑臉下就竟藏了多少東西。

我扮妝、我唱戲，下了舞台便卸了妝，那你呢？黑瞎，你用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扮了多久的戲、用那墨鏡遮去了多少一閃而逝的真情緒？

「花兒爺，我知道我很帥，但你這樣瞬也不瞬的盯著我看我還是會害羞的。」黑瞎子咧嘴笑道，解語花聞言只是秀眉微挑，不客氣的請他吃了個拐子，手一伸就想拿回手機，但那黑瞎手腳卻比他快了一步，旋個身又把手機勾回去。

「唉唷唉唷～花兒爺您下手可真不留情，虧我還幫你把手機撿回來，怎麼這會又給我賞了個拐子，要是結結實實的捱下來可真疼哪！手機沒收當賠罪。」

「黑瞎你別鬧，把手機還我。」

「可以啊，回答個問題就還你如何呢花兒爺，滿足一下我這小小的好奇心不過分吧？」黑瞎把手機在手中和空中來回拋呀拋的，也不怕摔壞，「花兒爺，你扮戲唱戲，難說不也偶爾會有過於沉浸在戲中的情況，那即使戲唱完了、卻也無法立刻把感情抽回來時你怎麼辦？」

「……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問問而已啊～花兒爺，你歛在心上的戲哪天才演得完呢？下了戲台、卸了妝，那心呢？心有收回來嗎？」

搞什麼，黑瞎這傢伙，會讀心不成？解語花緊抿唇瓣，死盯著眼前咧嘴笑著等答案的傢伙，彷彿剛剛自己盯著他時的心聲全被聽見一般彆扭。

「不會有這個問題……」他垂首咬牙道，「戲終有末了，世上沒有唱不完的戲、也沒有不散的筵席，如果不能把心緒切割開公私明分，怎麼能掌握大局。」

「這可是您說的唷，但還是提點你一句，花兒爺，心陷得太深……是會抽不回來的，所以在徹底陷落前要適時煞車啊。」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的花兒爺，聰明如你怎麼會不懂呢？」黑瞎勾起嘴角，將手機拋了回去，「差別只是你想不想懂而已。」

猛地，一陣響雷伴隨著刺眼的閃電劈開天際，打斷了對話，雨滴落下、在轉瞬間變為傾盆暴雨。

「天要下雨，流血的天氣。」黑瞎隔著墨鏡的視線銳利的掃過四周，嘴上卻仍掛著一貫的笑，「暴雨，會喚醒許多原先寂靜蜇伏的生物，花兒爺，當心點哪。」

震耳的雷聲不斷炸開，暴雨挟帶著泥沙朝困於低渠溝壑中的眾人襲去。

「那是什麼……」某個夥計指著泥水崩落的岩盤縫中隨著震盪湧出的東西，定睛一看後接著放聲慘叫，「屍、屍鱉！是屍鱉啊──！」

轉眼一票人大驚失色的開始向四週奔竄，解語花和黑瞎子想制止要大夥兒冷靜也沒人理，眾人只顧著奔逃，但這樣慌亂只會死得更快。

「這批人沒救了，不知道吳邪他們那批在前頭的人怎麼樣……」解語花看著因慌亂奔竄反而吸引了屍鱉攻擊的人們，卻也無暇顧及。

「他們那兒有小哥跟著呢，放一百二十顆心吧。」黑瞎痞痞一笑，「不過我們這邊可沒這麼幸運哪！」

抄著傢伙掃開一圈已經啃完幾具屍體打算湧上來繼續覓食的屍鱉，黑瞎踹開一旁被落石砸爛到只剩半副殘肉的屍體朝屍鱉踢去，趁著屍鱉湧上去大吃特吃時拉著解語花就往前方奔去。

「你是要跑去哪？」

「剛剛你手機砸出去時落下的岩石旁有個縫，下頭有水聲，不過沒有屍鱉冒出來，想想大約是條暫時安全的活路，雷雨下到現在縫大概也崩得更開，應該好爬許多。但不幸的是那縫對面可踏腳的地方太脆弱，大概只夠一個人踏過一次就會崩了，不過崩了也無所謂，下方八成是湍流，墜下去只要不死十之八九會被沖到有人煙的地方，只要運氣好有被撈起來多少都還有救。」黑瞎子一邊說道一邊緩下腳步，停在足夠成人穿過的寬大的岩縫前。

「那好，你先跳。」

「我親愛的花兒爺，你什麼時候改名叫天真了呢？沒人斷路的話那些蟲子還是會追過去的。」

即使裝作冷靜穩重細觀大局的解當家，你依舊是那個一心繫著旁人的解語花。

「話可是您自己說的啊，花兒爺，心緒要切割開不能沉浸在戲中，我這邊的戲已經到最終幕了，你的戲還沒完。我之後就不奉陪了，路上小心。」黑瞎揚起至始至終如一不變的笑容，「反正再大的事，笑笑就過去了，是吧？」

「你說什麼鬼話！要跳你也一起跳，黑──」話才嚷到一半，只見已經啃完屍體打算來追擊鮮美活肉的屍鱉已經開始朝這邊湧了過來。

「看來沒時間讓你爬過去了。」下一秒，解語花就被黑瞎不由分說的朝岩缝推了下去，同時黑瞎子迅速朝後方的屍鱉群拋了顆手榴彈，而驚愕之虞想把對方一把抓住的他，手卻只揮掉了對方始終掛在臉上的墨鏡。

「花兒爺，你可要活下去啊……」黑瞎的嘴角勾起的是一如往常的弧度，然而失去墨鏡遮蔽的銳利雙眸中一閃而逝的情緒，卻是難以言喻的歉意和沉痛。「抱歉，之後陪不了你了……不用原諒我。」

一陣閃光伴隨著爆炸聲在黑瞎身後爆開，岩壁和砂石在承受不住爆炸的衝擊下盡數崩落，堵死了那個岩縫、遮去了光。

「黑瞎────！！」

※

待他意識恢復時，他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傷痕累累被包得像個木乃伊似的，似乎是順著水被沖到河岸邊後被附近的村民救上來送去鄰近都城的院所。

醫生說被大水沖擊下傷得這麼重還能活著真是奇蹟，肯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但他知道，他能活下來離開那鬼地方，既不是什麼奇蹟、也不是什麼福氣，只是因為那個原本應該活下來的傢伙希望活下去的那個人是他。

如此而已。

『花兒爺，心陷得太深……是會抽不回來的，所以在徹底陷落前要適時煞車啊。』

來不及了，黑瞎子，早在受困在那之前、你跟我說這段話之前，我就已經深陷於其中……抽不回來了。

結果到頭來，還是沒能問出你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黑瞎，我不懂你。

明明想懂，卻再也沒機會懂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