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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說什麼啊!」 「呀啊對不起我胡思亂想--」 「我當然比她漂亮多了。」 良太真希望自己剛才沒有爬起來,省的現在又要摔一次。 * 儘管他們想在先前夜宿的民宅等利央帶土井老師隊會合,等到的卻是由兩位五年級學長與山田利吉護著的其他五位三年葉組的學生,不見土井老師影子。一見到山田老師,五年級學生立刻通報導師要他帶的話。 「報告,厚著老師要我們通知您,不要等土井老師了,忍者們的鬥爭比想像中激烈,請您盡快將目標,以及舍屋信次郎和上川利央等人帶回忍術學園。」 「我的搭檔去哪了,這總該跟我說明一下吧。」 「他應該是被捲進忍者們的戰火中,困在山上了。」利吉面色沉重地向父親報告。 山上現在,真的有五組人馬在互相攻擊,這還不包括從中引發混亂的忍術學園學生,以及應該是被聯合追捕的霧丸。利吉因為任務,將目標放在其中一組忍者隊而尾隨其後,發現他們包圍的目標竟是土井老師的小隊。 土井老師當然也發現這點,想在包圍網成形之前撤退,兩方正要交戰,五年級導師厚著老師也帶隊到了。本來光人數便該讓對方忍者隊撤收,何況與忍術學園作戰不該是對方的首要目標,但對方卻發進一批有系統的攻擊,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為了保護學生,兩位老師挺身而出,五年級的學長們也一邊退敵,一面照著所學帶領三年級學生離開戰場,偏偏此時利央也到了附近,為了將利央加入撤陣,他們一時間亂了隊形,敵人鑽了個空子對分心的信次郎發動總攻,利吉便是在此時出手。 但也因為利吉加入戰局,無法顧及老師們的狀況,等大家撤離戰場,隨後追來的只有厚著老師。由於厚著老師交代三年級生不要等土井老師,也留下兩名自己的學生進行協助,利吉只能帶著大家下山與父親會合。 「這次真是受到你的幫助了。」 「哪裡,我也不算幫到什麼,何況這次事件與我的任務也有關係。」 「正因為與你的任務有關係……」 利吉阻止父親繼續說下去,解釋這並不至於阻礙他任務的進行。 「問題在於,父親您接下來該怎麼辦。」 山田老師閉目沉思,但並沒有思考太久。畢竟任務的目標非常清楚,就只有帶著阿鈴與朝子和自己所有的學生回忍術學園,沒有別的。至於搭檔陷在山上,自己這邊是忙不過來了,只能期待其他負責在山上搗亂的隊伍能順便幫忙把他帶下來。這也是為什麼厚著老師只留下兩名學生作為協助,讓其他人都留在山上:想來也是為了增加人手,向其他隊伍傳遞土井老師失蹤的情報。 「利吉你呢,還要離開嗎?」 「我可以留下。」 山田老師點頭表示同意,要利吉與其中一名五年級生與原土井小隊一起保護朝子,自己的小隊則與另一名五年級生一同保護阿鈴;以這樣的配置為基本隊形,盡快帶著兩位無辜的女性回忍術學園接受保護。 「不去救土井老師嗎?還有霧哥呢?」 受到保護的朝子抓著利吉的袖子,滿臉急迫,瞭解大人決定的阿鈴則是噙著淚。看兩人這麼難過,利吉不曉得該說什麼,倒是信次郎難得以開朗的口氣安慰兩人。 「土井老師是很厲害的老師,不可能是因為出不來這種理由被困在山上,他一定是發現霧丸大哥了。」 「樂觀看待也許是好事,現在就這麼想吧。」 「以他們兩人的狀態,如果土井老師真的遇到霧丸,到底算不算好事還很難說……」 「絕對是好事!」 打斷利吉悲觀思考的,不是情緒激動的朝子,不是提出樂觀看法的信次郎,不是同意他的山田傳藏,也不是一整路都悠哉以對的利央。 阿鈴努力忍住淚,瞪著也算看著她長大的利吉。 「如果土井老師找到了霧丸,那絕對是好事,對霧丸來說絕對是好事……」 「別哭了。」利央將阿鈴摟進懷裡。「你說的沒錯,這是好事,所以我們就相信運氣超好的信次郎,土井老師絕對找到霧丸了。」 「所以他不是自己一個……」 「絕對不是自己一個人躲在山裡哭。所以阿鈴也不可以自己在這邊哭,要快點跟我們去忍術學園,這樣就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霧丸回來。」 會回來的,我們的大哥,妳的父親。 * 霧丸在山上的狀況,並不如其他人所想的危險。這是他非常熟悉的山林,不僅是工作出入的必經之地,他也經常在休假時帶著孩子們到山上進行簡單的生存訓練,留下了許多機關;基於小氣的心態,積極廢物利用的眾人在修復那些機關時都會順便做成陷阱,一邊想著加強訓練、一邊想著開源節流,此後經常上山來收成果。 因為這種小氣,加上霧丸身手靈活,敵方忍者在發現他後,幾乎都以自滅收場。只是這場你追我逃的遊戲已歷時三天,霧丸身上不僅剩餘道具乏善可陳,體力也快要不足負荷。 其實那些追著他進山的忍者們,早該發現他只是個誘餌,真正的目標可能正在山中商道上悠然地走著。既然如此,忍者們依然追著他不放,就只有「找不到目標」這種可悲的理由。 「就算抓到我,我也不曉得他們走到哪兒了啊……纏著我不放是有什麼用。」 迂迴地帶著進入偏執狀態的忍者隊們闖過無數個陷阱,霧丸將行進路線修正為山中商道,想回大道上看看情況,卻撞到了其中兩方忍者隊的交戰會場。這裡距離商道極近,不知對手是新加入的忍者隊,或者是兩個撤退中的狹路相逢;正打算繞過這個戰場,左肩一陣火熱的刺痛,讓他發現自己過於在意別人的糾紛,才讓敵人竟然欺他這麼近。 有一批忍者隊追著他到了,劃過他肩膀的是普通的短劍,他或者該慶幸對方沒拿暗殺器對付他。 他沿著戰場外邊逃,對方也沿著戰場外邊追著他打,左肩的傷口血流不止,讓他只能左支右絀地狼狽應戰,在他覺得這次真的要栽了的時候,滿天的粉灰阻礙了敵人,在他腳邊爆開的煙玉也讓他從敵人眼中消失。 「這邊,霧丸!」 那是他魂牽夢縈,一度以為一輩子不會再聽見的聲音,是一度以為一輩子不可能再觸碰的溫度,是他擅自認定一輩子不會再見面的人。 「土井老師!?為什麼在這裡!」 「誰叫我的學生被扯進這種事件裡,我不在這該在哪?」 你的學生、你的學生。 「過了八年了,我仍然只是你的學生嗎?」 囈語著,霧丸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他知道自己這八年來,唯一做的只有不讓自己去找這個人,卻從沒打算抹殺自己的情感;現在又被老師救了,覺得自己彷彿回到當年,還是個傻傻的孩子的時候,還老是要讓老師在後頭幫他看顧的時候,那個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 就算強迫自己畢了業,搞不好他內心深處仍只是個想向老師撒嬌的學生,即使他總是叫囂著希望老師不要再把他當學生。無法傳遞的感情讓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心上的痛比肩上的傷還要顯著。 你又來救我了,老師。 「霧丸!」 等他發現,自己已經倒在老師懷裡了。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在昏迷期間是否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只知道老師的語氣很急迫,抱著自己的手臂很強壯卻發著抖,那個總是在進度遭到各種事件拖延時痛哭出聲的有點沒用的老師,現在聽起來也像在哭;但他知道他一定是盡力將自已護在那強而有力的臂彎中。 「我沒事,只是這幾天太累……」 「醒來了就好,你現在就給我保持清醒不准睡。」撕開自己的方巾,土井老師打算替霧丸肩上的傷口止血:「說實話,現在除了我倆的性命之外,你也沒別的事要擔心了,利吉將你家發生的事告訴我們,忍術學園所有師生都被派出去,要把阿鈴他們帶回去。」 「又是學園長的臨時起意?」 「說是當作期末考。」 霧丸忍不住失笑。這種混亂的狀況,忍術學園竟然有心情當作期末考來攪和,那個老妖怪真是越活越有精力。 「我如果遇到這種期末考,一定恨死那個搞事的。不過土井老師你親自來救我,班上的期末考怎麼算?」 「他們的目標是將阿鈴帶回去,看這情況,大家只能多依賴山田老師了。」 「土井老師掉隊扣分,所以班上同學一定要參加補習了。」 「現在這個班沒補過習,這樣剛好。」 這次霧丸真的笑了出來,覺得自己再不笑一定會哭。這個老師拋下現在的學生而來救他這個曾經的學生,是否代表自己的優先順位是排在學生與任務之前?或者最好當作土井老師跟之前一樣,什麼都沒在想,完全憑藉感情做事:因為自己在他心裡根深蒂固就是個學生,老師幫助學生,天經地義,管他是哪一屆畢業的。 想他也已是他們初識時他的歲數,相處起來卻是十年如一日,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 現在的土井老師確實沒辦法再多想些什麼。他在學校帶學生,小傷是沒少處理過,但嚴重的出血狀況還是交由專業的新野老師或高年級的保健委員處裡,以土井老師的實力,雖然能讓霧丸出血量減緩,但就是不能順利止血。明明就是個普通的傷口。土井老師心裡焦急,但卻不能讓事情好轉。 突然,霧丸搶過方巾壓住傷口,用身體壓著土井老師躲到另一棵樹後。一時間,交疊的身體除了彼此過快的心跳外什麼都感受不到,但不一會兒,有個男人出現在他們方才暫停的地點,觀察著霧丸留下的片片血跡。躲在樹後的兩人背上爬上一片冷汗。 (一個人,殺掉嗎?) 霧丸用眼神詢問。以兩人的身體現狀,這活除了土井老師以外沒人能做,但唯獨這個土井老師絕對做不來。看出土井老師眼中的退卻,霧丸只好撐起身體,提議能逃多遠先逃多遠;但對方很快的發現異狀,朝這邊走來,此時土井老師除了拿出苦無準備應戰之外別無他法。 「霧丸,是你吧?」 傳來的竟然也是熟悉的聲音,真的是很多年沒聽過的,快要想不起來的聲音。不只霧丸,連土井老師也嚇了一大跳,忍不住驚呼出聲。 「伊作!?」 「噓,不要那麼大聲。霧丸受傷了吧?啊,咦,土井老師?」 若是其他忍者隊的成員,受了傷絕對有辦法撤走,會在山林裡停留那麼長時間的,八成只有孤立無援的霧丸一個,伊作是從這個方向判斷傷者身分的,但他萬萬想不到學校的老師竟然也在這裡。 伊作還是老樣子,簡直是雪中送炭的天使。瞧他輕描淡寫地將霧丸的傷口止好血,仔細包紮,還給霧丸一顆補血氣的藥丸,讓兩人打從心底感謝自己的好運。 「伊作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聽說你畢業就被黃昏時忍軍延攬……應該沒空做這種事吧?」 「嗯,啊……也不是一畢業就,嗯,反正也沒錯,但我總不能放著傷患不處理吧。」 若他還是學生,土井老師還可以罵一下,但正因為善法寺伊作是這種個性,霧丸這次才能逃過一劫,他最後又只能選擇感謝這個天真的忍者,竟然能這麼不適合當忍者。 「那學長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呢?總不是發現傷患就跑過來吧?會知道在這裡的是我,代表這次混戰,黃昏時城也要算上一份?」 「會變成這種混戰倒是超乎我們的預期,但找到你確實是我們的目標,才想趁你出事之前找到你。等我離開以後,馬上就會向頭目通報發現你們的事。」 土井老師點頭表示同意與覺悟,霧丸則是笑了一下。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學長。」 說完,就朝伊作肚子狠狠揍下去,再往後腦勺補了一記。好心的忍者應聲軟倒。 「霧丸啊……」 「學長是被『忍術學園的老師』打倒的,就是那個雜渡昆奈門也不能說什麼。」 把恩將仇報的帳往老師身上賴,霧丸領著老師往山裡逃。 他在山上待了半天,誘導了無數個忍者觸發陷阱,很肯定自己沒有遭遇過任何黃昏時城的忍者;這代表他們是後來才到的,與其這時候與一群生力軍硬碰硬,他不如快點找個地方休息,以備不時之需。 唯一的問題是:伊作口中說的「以霧丸為目標」,究竟是為什麼。 * 當霧丸他們離開後,黃昏時忍者隊其他人員很快便發現了倒地不起的伊作。 「唉呀,又被打倒了,這也是不運的一環嗎?」 高坂陣內左衛門帶著開玩笑的語氣調侃。他打從心底覺得這個看到傷患就想幫忙的傢伙不適合當自己的同伴,但老大作的決定,不會有錯,他就只能找機會嘲諷後輩兩句。 「大概是往那邊逃了吧……」 「陣左你往西北找找看,尊奈門跟著他。」 觀察著足跡,諸泉尊奈門指出一個方向,卻遭到打斷。黃昏時忍軍的頭目,雜渡昆奈門前腳後腳地到了,他看了地上的伊作一眼,下達指令。 「可是足跡是往南……」「找到了,是足跡!真的是往西北!」 再無話可說,尊奈門只有放棄堅持。 「頭目不走嗎?」 雜渡昆奈門將倒在地上的伊作打橫抱起:「我要先處理這個通敵的傢伙。」 高坂聳聳肩,領了人不發一語地離開,如頭目所願,留下兩人獨處。 「要我怎麼處理你?保健委員。」 伊作打心底遺憾霧丸剛才沒能打用力一點,才讓自己醒得這麼快。現在,他到底要不要回答他的頭目? * 足跡的方向相當迂迴,但既然足跡存在,代表他們確實經過這裡。高坂讓尊奈門沿著足跡,自己則在枝枒上中穿梭觀察,避免己方被足跡騙去,錯過了目標。 依尊奈門的資歷和實績,頭目早有讓他調職當小頭目的打算,但他容易受表象所惑、依賴心甚重,總是離不開頭目,讓大家都覺得可惜,唯他自己不自知。 才在遺憾後輩的不成材,高坂精準地看見了在林中躲藏的兩人,指揮尊奈門朝目標發進。情報顯示忍術學園已經出動,在霧丸身邊的很可能是某位老師,雖然說與忍術學園作對不是什麼好事,但這次是對方來干預他們的任務,就沒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查覺到敵人,相互扶持的兩人眨眼間分開彼此--正確來說,是受傷的那個被推開了--尊奈門射出手裡劍,四肢完好行動無礙的老師以苦無擋開。看到來人,兩人都是一陣苦笑。 「好久不見啊,土井老師!這次還是帶著粉筆和點名冊嗎?」 「你說呢?」 高坂相信現在的尊奈門已經不會受到土井老師那種小家子氣的攻擊所挑釁,於是專心將目標放在霧丸身上。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但要達到目的很麻煩,便將目標放在把人打暈帶走。反正從發現伊作的地方所觀察到的血跡,可以確定霧丸根本不成戰力,能讓老師拖著跑已經很不錯了。 「小看我小氣鬼霧丸,可是會吃大虧的啊。」 「你也只剩下這點口氣了吧。」 高坂俐落地降落,旋即取出鐵棒朝霧丸揮過去。霧丸儘管腳下虛浮、氣力不足,閃躲攻擊的反應力卻不減,總以毫釐之差避開攻擊,高坂一個怒哼,覺得自己被傷者小看,也太小看負傷的忍者,便提起精神發出猛攻,但突然腳下一空,卻是自己落了陷阱裡。 「怎麼回事!」 「我說過,不可以小看小氣鬼霧丸啊,這個陷阱是我家信次郎做的,是他第一次做出的機關陷阱。」 由於整個洞裡都是爛泥,看來是好幾年的枯木腐葉累積而成。由於是多年前設置的陷阱,從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對勁,才讓霧丸踩踏間觸動機關也無法察覺。 他也總算理解,霧丸為何能單憑一己之力,從這場忍者混戰中生存下來。這座山完全是他的地盤,沒有輸的道理。 隨著高坂落敗,原本勢均力敵的戰事瞬間瓦解,尊奈門不得不退走。 擊退勁敵,忍術學園這對師生很快地從他們面前消失。 「沒事吧!」 「我沒事,但一時半刻動不了……唉,真是用錯方法了。」 後悔莫及,高坂現在也只能由著他們去。 * 「撐得下去嗎?」 「確實有點累了……可惡。」 失血加上激烈運動,霧丸覺得自己嚴重缺水,已經連土井老師帶來的水都喝去半瓶,也無法削減頭重腳輕的態勢,大半個身子都仰賴土井老師支撐。確實是不休息不行。 「霧丸,你在發燒。」「嘖。」 身體狀況不好、孤立無援、資源匱乏,霧丸對現在這種窮途末路的狀況感到焦躁。並不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但衰弱的身體連帶也削弱了精神,他痛恨現在這個無能的自己、痛恨現在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況、痛恨自己是在這種狀況下與土井老師重逢,最後又開始痛恨到了現在還無法認清現實的自己。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領著老師停在一處峭壁前,剝開岩上的垂掛植物,露出朝下延展的洞口。 「捉迷藏的好地點,朝子發現的。那孩子真的很會找這種地方。」 這是他們兩個重逢以來,霧丸第一次主動對他提起那些「家人」--提起朝子。當年那種酸楚苦澀的情緒又跑了上來,但很快又被土井老師拋諸腦後,扶著霧丸坐下。洞內有少許柴火與火種,有生火的痕跡,但不備有食水。 「這個山洞很適合過夜,就算在洞內生火,菸也會順著風從崖壁另一邊的岩縫中排出,不會聚在洞哩,而從排菸的方向找,也不容易找到這兒。」 「你們還真常上山來啊。」 「簡直是生活的一部份。那群精力過剩的小鬼。」 起好火,土井老師將包巾攤開給霧丸蓋著,說要取水就先離開,霧丸一派輕鬆地要老師「小心慢走」,好像自己沒有因傷發燒、沒有情緒低落,外面也沒有滿山遍野的忍者在追殺一般;隨後,霧丸便耐不住火堆的溫暖與體力的流失,毫無防備地睡著了。 土井老師在取水的時候,很仔細地演算了現況。忍術學園的高年級師生應該已將山裡的忍者隊逼退--除了確實與兩人接觸的黃昏時忍軍外--而假設山田老師他們已經找到阿鈴、戒護兩人回學校,自己這裡便幾乎沒有什麼危機,只要能防範宣稱「以霧丸為目標」的黃昏時城忍者,等霧丸休息過恢復體力,直接下山完全沒問題。 但他心裡就是覺得有著什麼梗著放不下。這種心情和在學校從其他人口中聽聞霧丸近況時的心情很類似,但又遠比那種心情激烈。若以前那種情緒可以定義為「屬於老師的寂寞」,那現在這種心情到底又要怎麼解釋。 「小心慢走啊。」 回想起霧丸剛才的招呼,好像他只是出門買菜。這次再見,霧丸僅在一開始對自己在場表示驚訝,之後的表現便像兩人不曾分隔八年不相聞問,自然的態度反而凸顯了關係的不自然。當然,自己嘴上說什麼「學生在這裡,老師就該在這裡」也很有問題:霧丸早已不是他的學生,身為忍者,自己惹來的麻煩自己承擔,他只是帶學生來考期末考,會救到霧丸全然是意外,他只是無法坦率承認自己失職。 當下,他除了去保護霧丸之外沒有別的想法,儘管他現在的學生正受到圍剿,不論哪邊都是命懸一線--但他如果那時沒出手,誰會去救霧丸?如果霧丸真的在他眼前怎麼了,他不知道這次「土井半助」還能不能撐下去。 他不想再失去家人。不想再感受到那種,明明痛苦不已,卻必須告訴自己「這是莫可奈何的」時,彷彿會把自己撕裂的心痛。 是了,和學生相比、和任務相比、和所有曾經接觸過的溫香暖玉相比,霧丸才真真確確的是他的家人,至少曾經是。 比起「增加家人」,他更想霧丸回來--他其實整整八年都在想這件事。 所以當他察覺:霧丸在沒有他的地方過得自在充實,完全感受不出些許想念自己的感覺,他感到--寒冷。非常。就像在冬天凍著手腳乞討,卻被狠狠潑了一桶冷水,從頭到腳、由身體到內心,冷的麻木,充滿酸楚。 他所救的現在這個霧丸,已經不是八年前的他了。他的生活中有別人存在,他的心裡有別人存在,他的一切都屬於別人的,不再屬於他。 --啊啊,是這樣啊。想到這裡,土井老師總算對自己的心情有所了解。 他想獨佔他。想獨佔那個在他家裡住了七年的男孩,在他心裡住了十五年的男人。 「這樣哪有資格當老師……」 突如其來地瞭解自己的心意,土井老師痛苦地伏下身,抱著頭呻吟。許久不曾發作的神經性胃炎又開始彰顯自己的存在,隱隱作痛;當前方樹欉傳出一陣腳步聲時,更是一陣緊扭,痛到他幾乎直不起腰。 不由得感嘆自己實在覺醒得不是時候,早一點晚一點都好--偏偏在自己暴露於危險之中時,才要自己因為感情的事情分心。 雜渡昆奈門,黃昏時城忍者隊的首領,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為心情所苦的土井老師面前,麾下成員善法寺伊作、高坂陣內左衛門與諸泉尊奈門都在。 「這麼大陣仗迎接我這個老師嗎?什麼時候我也這麼大面子了?」 「您不知道嗎?我一向很樂於賣忍術學園面子。看在老師的面子上,只要說出那個年輕忍者在哪,我就不出手。」 「既然知道我是老師,怎麼認為我會出賣自己的學生?」 抱著胃苦笑,想著自己是否真要栽在這裡。霧丸之前在山中躲藏的時候,是否也想著這種事情無數回……不,他真的不想死在這裡。 「土井老師,我有胃藥……」 「善法寺伊作!」 高坂與尊奈門忍不住斥喝,頭目則是滿臉痛苦,幾乎無法言語,最後還是讓伊作上前將胃藥交給老師,表示「這樣比較方便說話」。 土井老師只能哭笑不得地接受敵人的施捨。就算沒有死在這裡,這面子肯定是丟光了。只是伊作給的除了胃藥之外,還有一小罐消炎止熱的藥丸--讓他拿面子換,值了。 「我先為我手下的粗魯道歉,老師。」聽這位歲數比自己年長、實力比自己高強的忍者喊他「老師」,諷刺之意不言而喻;而土井老師只能默默承受。「我們不打算要那個年輕忍者的命,自然也不會想要你的。我們只想找到他,問他幾個問題。」 「為了問個問題滿山遍野地找?」 「他被人滿山遍野的追殺,為了在他死之前問到,自然要滿山遍野地找。」 昆奈門聳了聳肩,回答地一派輕鬆,但土井老師只覺得胃又更痛了。 「那與其讓粗魯無禮的部下行動,讓伊作來問不就得了?」 「我承認我不懂忍術學園怎麼教學生的,這個部下一把年紀了還天真到會給敵人上藥,所以我什麼都沒告訴他。不知道老師怎麼說?」 「因為忍術學園有我這種會跟敵人拿胃藥的老師啊。真是抱歉。」 誠摯地。 「可不可以別再聊了……」 無法忍受時間毫無意義地被浪費,高坂與尊奈門神色痛苦地提醒兩位事主,雜渡這才像從夢中驚醒,再次向土井老師詢問霧丸的去向,但土井老師的回答仍與方才相同。 「我一向敬重師長,您這是在逼我出手啊,老師。」 「喂,等等,先讓我聽你的問題!我是他的監護人,你要問他話至少得過我這關吧!」 「啊,是嗎,我以為那個忍者怎麼說也成年了。」 「在長輩面前,小孩子永遠未成年!」 聽到土井老師這番蠢父親宣言,雜渡的語氣難得地有了笑意。 「我以為我們都巴不得他們快點長大。好吧,我就問問自稱是監護人的老師:請問您知道那個年輕忍者家裡,今年應該十二歲的男孩,現在人在哪嗎?」 兩個都在忍術學園--這哪能說出來。舍屋信次郎與上川利央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黃昏時城找他們做什麼? 土井老師警戒著,努力思考該怎麼回答,雜渡卻宣告了問答結束。 「對老師您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學生吧?學生家裡的陌生人,應該和您沒什麼關係。所以那男孩,也是老師您的學生囉。」 「你想對他們做什麼……」 「不只一個人啊,忍術學園教出來的學生怎麼一個比一個天真。不過,看臉就能認出來了吧。」 「回答我!」 掛心學生安危,土井老師奮不顧身地衝上前作勢要威脅忍者頭目,卻被對方輕易地一腳踹出去。 「我說過,我很敬重師長,這次算我們饒了你一命,『老師』。」 豈止是「饒了一命」。土井老師咬著牙,痛恨自己的失態與無能。就算他活著,這情況又要怎麼對霧丸開口。但他真的拿黃昏時忍軍沒辦法,儘管教學經驗豐富,他終究不是實戰派的忍者,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瀟灑離去。 「保健委員,跟上!」 本想察看土井老師傷勢的善法寺伊作停下腳步,望了土井老師一眼,最後還是決定聽從他的頭目,不再戀棧。 「好歹用名字叫我啊!」 「等你從保健委員畢業,我再考慮考慮。保、健、委、員。」 「你才是,快點退休啦!」 一晃眼,才在眼前喧鬧的黃昏時忍軍便沒了蹤影,只留下土井老師趴伏在地,充滿悔恨。 最後他誰都保護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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