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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之碎片】

［一個昏暗的世界］
［沒有光亮可供照明、沒有生命該有的氣息］
［充滿絕望與死亡的世界］


細碎的腳步聲點點傳出，黑髮騎士抱著異常嬌小的少女緩步在黑森林前進。

黑森林，名符其實之地──無論土地、雜草還是樹木，這片森林的一切都是黑色──除了黑髮騎士腳下那條佈滿暗紅與屍骸的道路之外。

單手握著閃耀清冷光芒的配劍，黑髮騎士沒有絲毫動搖、宛如面前的一切景像都不足為奇，鎮定得令人恐懼。

衣領傳來突然的輕扯，騎士看向懷中的少女：「大小姐？」

溫柔從金色的雙瞳盈溢而出，語氣是寵溺中帶著詢問。

「艾伯、艾伯。」細小的童音夾雜著不太標準的發音，就像個正在撒嬌的女孩。

輕拉黑髮騎士的衣服，嬌小少女空出的右手指著前方的某條叉路──與人偶無異、指節鮮明的手。


［不是人類。］


「走那邊、那邊。」玻璃藍的眼球沒有瞳孔。


［更通俗的說法，就是──］


「有東西，在找的東西。」少女用僅有的詞彙表達著自己的意志，以往單純的神情如今帶著少見的堅毅。


［怪物］


「要往左方前進是嗎？知道了。」微笑，騎士踏上少女指定的那條路、沒有猶豫。

傳達完消息，少女輕蹭黑髮騎士的肩頭繼續撒嬌：「艾伯、抱抱。」

無奈又溫柔的笑，黑髮騎士艾伯李斯特輕撫少女藍綠色的長髮：「不是正抱著嗎？大小姐不可以太任性喔。」

「……抱抱。」少女自顧自的將身體蜷起、縮在艾伯李斯特懷中。

和平、安詳、幸福，這樣的氣氛卻建立在滿地鮮血之上；俊美的騎士、精緻的人偶，看不出原樣的屍塊，三者共同譜寫這場詭異邪門的玩偶劇。

～＊～＊～＊～＊～

沉默的前進一段時間，艾伯李斯特微微皺眉：「大小姐，您知道這條路上究竟有什麼東西存在嗎？」

自從踏上這條叉路，探索就非常順利──順利過頭了。

這片森林什麼沒有就是魔物特別多，走個幾步路就能遇上一大群的蝙蝠或侏儒，這條路……別說魔物的影子，連魔物活動的痕跡都找不到。

以這座森林的生態而言，這條路太平靜了。

軍人的直覺和理性的推論，都指向同一個結論──這條路上，至少存在一個、甚至更多的，比魔物強大的存在。

「知道；可是，艾卡夏不會說……」

啃咬著食指指尖、人偶──艾卡夏，努力思考應該怎麼形容。

「白色的、碎片；艾伯需要的東西。可是，受到『汙染』，所以要淨化……」

「碎片？」

珀金色的雙瞳重新張開後第一次出現困惑，但更多的是焦慮──真的像他推測的一樣，這條路上的確存在某種連魔物都會本能迴避的危險。

但艾卡夏卻選了這條路？

自從清醒後就一直領教某人偶的無識無感無概念，通常都是靜靜推測的艾伯李斯特主動詢問：「具體來說是什麼？是寶石嗎？」

還得舉例。

「不是……」啃咬指尖的動作越來越細碎，不禁讓人擔心那陶瓷做的指尖何時會被啃碎。

艾卡夏拚命想要說得像艾伯李斯特那樣簡單明瞭卻只是徒增焦慮，玻璃藍的眼球下滑出透明的液體：「是、是碎片，會動的……」

「大小姐、低頭！」

顧不得艾卡夏還在思考，眼角瞄到冷光的艾伯李斯特迅速抱著她閃離原地──同一瞬間、槍響。

抱著艾卡夏閃過第一發暗算的子彈，艾伯李斯特眼神一冷：「什麼人？」

那種冷反光他可熟悉的很；用槍的人不可能認不出槍管的冷光，何況那道冷光和自己的槍如出一轍。

“居然能拿到同款式的武器，敵方八成是人類；就算不是，至少也有人類的智商，恐怕是個麻煩對手……”

與正在快速分析現況艾伯李斯特不同，對方意外的沒有進一步追擊、反而乾脆的現身──黑色的軍服、散亂的金髮、天藍的獨眼、鑲鐵的眼罩……看著面前的青年，艾伯李斯特的思緒瞬間中斷。

隨性的將雙槍甩回軍用槍套，青年笑著面對閃過奇襲的人：「我才在想那些東西怎麼可能閃過，原來是你。」

金色雙瞳倏的睜大──面前的，是他一直尋找著的人：「艾依查庫……？」

「不然是誰？」
和殘缺的記憶相同，狂妄自信的笑容燦爛無比：「好久不見了，艾伯。」

尋找的人、懷念的對話，平淡無奇的相遇卻讓人忍不住落淚的衝動。

「真的好久不見了，艾依查庫。」

將艾卡夏抱到地上站好，艾伯李斯特輕拍她的頭：「抱歉、大小姐，請您稍微等我一下。」

就算了生前的忘記一切，依舊有太多的話想說──為什麼對方也在這個世界？他是不是一直在這片森林裡生活？什麼時後清醒的？──太多、太多的問題，現在都凝結成不知名的情緒。

「艾伯、不行！」

和艾伯李斯特的態度不同，艾卡夏緊緊抓住帝國騎士的衣襬、神情慌亂──那對玻璃眼珠看見的世界與帝國騎士完全不同。

在開啟「命運」、展開戰鬥之前，艾卡夏都看不見戰士們眼中的影之世界，也看不到受汙染的碎片映照出的、名為艾依查庫的青年──對她來說，這條道路上只有漂浮的黑色碎片，那位“艾依查庫”並不存在。

黑色碎片(Dark Tips)對艾卡夏而言就代表著敵人，毫無頭緒的她只能緊緊抓住帝國騎士的衣襬、用自己的方式阻止他被黑色碎片蠱惑。

不甚明白人偶的行為舉止，艾伯李斯特蹲下身安撫艾卡夏：「沒事的、大小姐，只是遇到其他的人而已。」

「不是！不是那個！」

艾卡夏急得跳上跳下、拚命拽著艾伯李斯特的衣袖：「那個、那個是『碎片』，不是『戰士』！不是其他夥伴！」

話音剛落，一發子彈就擦過艾卡夏的耳邊──原本一臉興味高昂的艾依查庫冷臉瞪著人偶女孩。

再次將準星瞄準人偶的太陽穴位置，“艾依查庫”現在渾身都是冰冷的殺意，語氣也不遑多讓的陰狠：「妳這小女孩……是『收集工具』對吧？那就廢話少說、去死吧！」

如同傾盆大雨般的連續掃射直撲艾卡夏而來，「命運」終於開始運轉、但為時已晚；第一次被敵人攻擊就遇到這種陣仗的艾卡夏嚇得連逃跑都忘了，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看著現形的黑色碎片……

「艾依查庫、住手！」

帝國騎士硬是用茨林扛下那陣驚人的連續射擊、接著立刻將女孩護在身後。

刻在靈魂深處的羈絆敲響警鐘卻被忽略──艾伯李斯特連配劍都沒有舉起，徑直走向艾依查庫的方向──殘缺不堪的記憶只剩下這個身影、現在卻兵刃相向，這讓艾伯李斯特開始混亂。

「艾依查庫……艾依！你究竟怎麼了？」

伸出右手、略顯纖細的手指緩緩靠近，金色眼瞳盯著僅存的湛藍想要確認什麼：「大小姐只是怕生而已，不需要對她開槍……」

「所以呢？」金髮青年微微一笑。

「艾依……？」

──金屬特有的冰冷質感貫穿了帝國騎士的側腹。

狠力將劍身更往前面送、直到兩人只差幾公分的距離，艾依查庫彎起嘴角靠在艾伯李斯特耳旁低語：「艾伯，你知道嗎？我啊……」

「最討厭你這傢伙了。」

這句話讓艾伯李斯特失去最後的判斷能力，只能茫然看著身體裡的武器和動手的人；總算從驚懼回神的艾卡夏又一次受到衝擊，小女孩特有的高分貝尖叫響徹整座森林。

「艾伯──！」

～＊～＊～＊～＊～

這段收集記憶的旅程裡，她從沒見過帝國騎士流下任何一滴血；那些鮮紅的色彩，從來都只有從敵人身上飛濺四散的命運；如此可靠的騎士，現在卻被影之幻像吞沒。

終於看見幻像型體，艾卡夏臉色發白──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模樣？為什麼偏偏是僅存的記憶之人？

用力甩了甩頭，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呼喚已經失去意識的帝國騎士：「艾伯、醒醒！那不是艾依查庫，是影子！是這個世界的影武者！」

等待了幾秒依舊沒有回應，她恐懼的發現帝國騎士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不可能再自由行動。

牙一咬、她拋出手中的命運牌卡，硬是用命運之力把艾伯李斯特拉離影武者的位置後下達命令：「艾伯李斯特──我忠心的騎士，回想你失去的技術！擊敗這個影子！」

呼應著艾卡夏的指令，失去意識的艾伯李斯特拔槍射擊……目標是艾依查庫僅存的右眼。

槍聲又一次響起；化成“艾依查庫”的影武者終於消失了。

～＊～＊～＊～＊～

重新睜開眼，帝國騎士表情複雜的看著女孩：「大小姐……」

「不是艾伯的錯！」

搶在艾伯李斯特之前，女孩緊緊抱住醒過來的他，神色充滿愧疚：「是艾卡夏不好、艾卡夏不應該選那條路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大小姐。」
本以為會永遠重複下去的迴圈被溫暖的擁抱中斷。

「咦……？」

沒有被斥責、反而更像體諒，這種突如其來的發展讓艾卡夏愣愣的抬頭看向帝國騎士。

艾伯李斯特溫柔的撫摸艾卡夏的頭，就像什麼事都沒有：「您本來就與我一樣，對這個世界不甚了解；甚至，您連語言都是最近才開始學習。」

「您的努力並不是為了讓任何人受到傷害；這一次，只是意外。」

一手抱著女孩、同時起身，帝國騎士沒有繼續討論這件事，只是溫柔的笑著：「雖然是沒有光線的世界，但現在也很晚了──回家吧、大小姐？」

「……好！」

艾卡夏開心的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