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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的距離》 指示牌 X 路燈


行人道上，各式各樣的人匆匆而過。

也許，他們並不會注意到路上各種似乎是理所當然存在的東西。

疏落有致的樹木，連綿不斷的巴士站牌，閃爍不停的交通燈，照亮道路的路燈......

還有，行人最不會留意的，給汽車指示的指示牌。

就是那種有個紅圈然後裏面有不同內容的指示牌，我想你知道我在說甚麽。


指示牌的工作其實很簡單。

只要披上工作服站在路上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技能。

就像救生員只需要披上制服坐在救生台上就好，那副墨鏡遮的到底是太陽還是他的睡臉根本就不重要。

除了要忍受日晒雨淋之外，也算得上非常輕鬆。

閒暇時，還能與旁邊不遠處的大樹們閒聊幾句，與巴士站牌玩些無聊的打賭，悄悄觀察紅黃綠燈那剪不斷理還亂的三角關係，甚至還能偷看徹夜工作後的路燈的睡臉。


說起來，一般的工作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偏偏路燈的工作時間完全相反。

日間時份大地有著自然的太陽光照耀，入黑以後人們才需要額外的光源。

風雨不改、通宵達旦的努力發光發亮，卻似乎沒有得到甚麽回報。有時不小心打個呵欠，燈稍微暗了一下就會被路人側目。偶爾還會被喝得爛醉的傢伙抱著睡覺，有時甚至一不小心就會被吐一身。

所以說，路燈的工作真的是吃力不討好。


在我身後不遠處，以人類的步伐來算約三步的距離，也有一盞路燈。

因為大家的作息時間不同，以至於每天看到它的時候，它幾乎都在睡覺。

當然，我們並不是完全沒有交流。

路燈對工作十分認真，日落以前必定會開始做準備工作。

於是，到天空完全入黑前，我們總會交流各自身邊發生的事。

或者正因為大家每日所見的完全不一樣，我們之間總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今天有哪個人因為不看交通燈而導致交通混亂，有哪個人因趕不上巴士而狠狠踼了巴士站牌一腳，又有哪個人在樹下乘涼看了本難懂的書。

這些每日的瑣碎小事，都成了我們之間有趣的話題。

即使聊天時因它那過份高大的個子，使我不得不長時間仰著頭，我仍然非常珍惜這段短暫的相處時光。


漸漸的，聽著它說話的時候會偶爾分神，呆呆的盯著那溫和的光線。

漸漸的，看著它那高大的身軀時，就會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漸漸的，晚上不再一覺睡到天亮，半夜總會醒來偷偷看那認真工作的身影。

漸漸的，早上工作時會發呆和傻笑，直到被巴士站牌打斷才如夢初醒。


喂，你這副樣子，難不成是戀愛了？

啊，是嗎？原來這樣就是戀愛啊！


只是聽到它的聲音就會感到開心。

只是看到它的臉龐就會感到滿足。

我想，這就是戀愛了。


從路上的行人聽說，精神上的戀愛是被稱為「柏拉圖式戀愛」。

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這樣的愛情。

巴士站牌背靠背的站著，只要稍微轉頭便能偷親對方的臉頰。大樹們即使相距數米之遙，它們的枝葉卻是緊緊相扣。紅黃綠燈則是過於親密，以致關係混亂不堪。

唯獨我們。

不管有多想接近對方卻也無法觸踫，只因我們之間隔著那以人類的步伐來算只不過約三步的距離。


還是從路上的行人聽說的，似乎有許多人崇尚柏拉圖式那種沒有肉體關係的純粹的愛情。

我卻不這麽認為。

看到那疲累的睡臉，即使感到心疼也無法給予一個深深的擁抱。

聽到那剛睡醒時帶點慵懶的嗓音，即使感到心動也無法偷偷親上一口。

短暫的相處後迎來天黑時份，即使感到不捨也無法拉著對方說多陪我一會。

自此以後的每天，我開始想著要怎樣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

然而，不管是拼命扭動那硬得要命的腰杆，還是盡可能伸長那跟路燈比起來大慨三份之一不到的脖子，也沒有辦法把這段不遠的距離縮減半分。

在我絞盡腦汁，拼盡努力的同時，路燈只是跟平常一樣，上班下班，聊天睡覺。我不禁會想難道這一切只是我的自作多情？也許路燈並沒有跟我一樣的想法？

只不過，在某些氣溫驟降的晚上，就算睡著了也能感到四周好像比平常更加溫暖。在某些下雨的時候，雨水總是那麽剛好沒有打到臉上。

不用說也知道這並不是偶然。

也許有點距離的戀愛也不錯？

在我終於不再糾結於如何打破現狀之際，突然迎來了我永遠難忘的那一夜。


那一夜，颱風侵襲，狂風大作，雷雨交加！天空烏雲密佈，街上一片狼藉，沒有一個行人，只有垃圾隨風亂舞。

耳邊除了陣陣風聲還隱約夾雜著一些諸如：「啊啊～ 我要被風吹走了啦～」「寶貝～ 抓緊別放手～」「哎呀！我站不住了！要倒了啦！！！」等等慘烈的叫聲。

眼睛被強風吹得幾乎睜不開，只能勉強看到大樹們的枝葉在風雨中扣得更緊，巴士站牌互相用力捉緊對方，平常總是吵鬧的紅黃綠燈則是難得的縮成一圑抱在一起。
沒有任何東西支撐的我，只能靠自己緊緊抓著地面抵抗強風。可是不管意志有多頑強，孤身作戰總有筋疲力盡的一刻。於是，就在我開始感到有點疲累的時候......

喀的一聲。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與地面分離，強風的力量之大讓我不由自主的往後倒去。

就在我緊閉雙眼準備承受接下來要不是被風吹走，要不就是要摔落地面的時候......

身體卻重重撞進了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懷抱當中。

睜眼，抬頭。

即使雨水模糊了視線，我還是看見了，那道絕對不會認錯的柔和光線。

深深埋進這陣溫暖當中，風聲雨聲仿佛都已悄然遠去。

這一晚，我們終於，沒有了距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