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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neilcat (五行茶) 看板 Lv2
標題 [心得]有一首歌（七）：月琴
時間 Tue Sep 20 03:58:31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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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八年十月，在創作「薪傳」的時節，
我拜託邱坤良邀請陳達老先生來台北錄音，
唱「思想起」，作為「薪傳」的間奏曲。畉

坤良把陳達護送到錄音室。
老先生放下月琴，問今天要唱什麼。
我說，唱「唐山過台灣」的故事。

「這我會」老先生說。「可是沒酒怎麼唱？」畉


林懷民 也是思想起




今年五月，聽說屏東找到了那把傳說中的月琴。

那把月琴並不是出於什麼名家之手，
更沒有鑲金戴銀般的奢華，
也不是可以因此召喚出什麼傳說中的琴聖附身，
這把老舊破損，用膠帶草草修補的老月琴，
卻有著一首因它為名，傳唱久遠的老歌——「月琴」。

那是跟它的主人有關的故事。

「陳達，恒春人，六十二歲，無妻無子，一級貧民。」

據說，這是民國五十六年，
屏東恒春鎮公所民政課對陳達這個人的全部紀錄，
現在看來，在僅僅十七個字裡，
要交代陳達這個人的一生與價值，是怎麼也不夠的事，
尤其是他在傳統民俗音樂的代表，十七字，怎麼足夠？

陳達，一九○五年出生在恆春，有四分之一的原住民血統，
熟識他的恆春居民通常不叫他陳達，而是叫他「紅目達仔」，
這個綽號的原因一來是因為他的一隻眼睛因病失明，
另一個原因是他這人很怪，成天抱著一隻月琴，
不管是喜事喪事，哪怕是人家在耕種也好，他就是坐在樹下唱歌給人聽，
台灣民謠學者簡上仁說：「（陳達）符合台語中的紅目有仔，愛湊熱鬧。」

紅目達仔一生沒上過學，更無論識字，
平常靠著幫人趕牛車、當臨時泥水匠餬口飯吃，
而他一手的好琴藝是年輕時一邊看著哥哥彈奏，
然後一邊趁哥哥睡著後，偷拿月琴一個一個音符自己摸索出來的，
等到藝成，陳達這怪人在無事之餘就到處彈「思想起」給別人聽，
他的優秀的技術和古怪的行徑，很快就成了鄉里裡的名人。

這個鄉里視為怪人的陳達，
二十九歲那年突患重病，左眼失明，嘴歪了，半身也不遂，
有人說，他的妻子也因他的怪病而棄他而去，
也有一個說法是因為生理上的缺陷，
造成陳達畏縮、自卑、難與人相處的個性，致終身未娶，更無子嗣，
可是奇怪的是，直到六十五歲時陳達除了左眼外，
那一陣子的身體狀況卻奇蹟式的恢復到類似平常人的水準。

但，他還是唱著他的恆春小調，只要沒事，
他就背起他唯一的財產月琴，從屏東的一個小鎮走到一個小鎮，
對一個陌生人又一個陌生人的問著「你愛聽什米歌，我唱呼你聽」……

這古怪的行徑，一持續，就是整整要三十年。

發掘陳達這個民俗講唱奇葩的許常惠，是這樣寫到他們相見的情境：

「……下午四點的夏天，
我們一進門即感到四面烏黑而悶熱，像在熱鍋中似的難受。
我慢慢的視別，有一個床位在地上，還有些破舊的炊事用具，
最後我認出一把月琴掛在牆壁上，這便是『紅目達仔』的全部財產。
在黑暗中，貧困和孤獨陪伴著他……

然而當他拿起月琴，隨著發出那悲啼似的歌聲……

我感到這個被現代都市人們忘卻了的世界，是多麼真實、純樸而感傷。」

於是許常德和音樂家史惟亮的協助下，
六十七歲的陳達從恆春的陋室走到台北的歌廳，
對著台下觀眾表演他最擅長的『思想起』，
他雖然不識字，但在最底層社會半生的浮沈，與悲涼無依的身世，
加上他那蒼老嘶啞的嗓音，在「思啊～思想起～」起頭，
那些「伊嘟」、「唉喲喂」的感嘆詞裡，他每段即興而成、出囗成章的吟唱，
是綿綿不絕，毫無盡頭的傳說，也是台灣民間最滄桑的故事，
這些曲子震撼了當時的樂壇，也給了民歌手相當的啟發。

「陳達的歌聲直指人心，我終於發現自己所缺少的，
就是對土地的情感，對本土文化的反省，
回首自己過去的華語作品，霎時驚心不已。」

聽完了陳達的表演，從此陳明章對於音樂走向了另一條新的道路。

而林懷民更是直接了當的說：「陳達是我心目中台灣第一名藝術家。」

可是，這樣晚來的榮耀與豐富的演唱收入，
並沒有為他的生活帶來太多改善，
陳達雖然喜歡眾人圍著他聽歌，卻也厭倦每天被帶來帶去趕場作秀，
因此晚年的陳達，因身體的殘疾的加劇和精神上的不安定，
造成了他脾氣的日趨苦怪，甚至有了精神妄想的疾病，
他不能清晰的知道自己的作為，往往在街頭遊蕩，
最後在一九八一年的四月十一日，
在楓港過馬路時被一個超速的司機當場撞死……

台灣民謠學者簡尚仁簡短的評價陳達的一生：「他天生註定是個悲劇人物。」

等他去世，這首追悼陳達的「月琴」，就在蘇來和賴西安的聯手之下完成。

這還有一段有趣的佳話。

本來這首「月琴」是要給當時唱紅「龍的傳人」的李建復唱的，
但有一天鄭怡來到蘇來家玩，
剛完成這首歌的蘇來，忍不住在鄭怡面前獻寶了起來。

據說鄭怡聽完這首歌之後，不動聲色，只問：「你這首歌……給誰？」

蘇來說：「要給小復（李建復）唱。」

鄭怡說：「這歌……我唱比較合欸！」

蘇來心存疑問地問：「會嗎？」

於是鄭怡就當場唱給蘇來聽——從此這歌就成了鄭怡的經典。


「再～唱～一～段 思～想～起……

唱一段思想起　 唱一段唐山謠
走不盡的坎坷路　恰如祖先的步履

抱一支老月琴　 三兩聲不成調
老歌手琴音猶在　獨不見恆春的傳奇

落山風 向海洋　感傷會消逝
接續你的休止符　再唱一段唐山謠 再唱一段 思想起」


「月琴」的演唱版本有二，
一個是鄭怡，一個是張清芳，這兩位都因「月琴」而紅，
鄭怡的高音乾淨而高亢，音與音的連結細密而悠遠，就像是月琴演奏的纏綿一樣，
而張清芳的嗓音清麗，輕吟低唱間也頗有韻味，要分兩者的高下是很困難的，
但是鄭怡親自從頭到尾參與了「月琴」的製作，
我們現在聽到先唱附歌的「再唱一段～思想起」就是出自鄭怡對蘇來的建議，
因此對「月琴」這首歌來說，鄭怡的貢獻是比張清芳來的大的。

今年陳達百年冥誕，回首以往，陳達的月琴終究可以失而復得，
可是那個流行樂界卻搞了個「原創風行版」出來丟臉，
當年音樂人立志接續陳達創作休止符的責任和使命感，看來是沒人記得了。

好悲哀……真的好悲哀……




neilcat



PS.「月琴」找不到可以分享的 SWF、MIDI 檔，
隨便丟 MP3 或大陸試聽連結又怕上車，先用這邊湊和湊和好了……

http://www.ha-ha-city.com.tw/arcoa/connect/player.asp?RID=10228&c_type=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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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茶，或號杜白，原名不詳，出身不明，事蹟亦多不可考。
但知其貌寢腹便，口吃多疾，落拓江湖，據近人某考證，實一混吃等死之米蟲是也。

　　　　　　　　出處：民明書房刊〈中華民國米蟲傳〉頁百二十三

※個人新聞台「星期一的胡言亂語」：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neil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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