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一下課,我就快步從課室拾級到頂樓的音樂室兼演唱社社辦。穿過大開的房門進入亮起照明的房間,逕自打開左角的鐵製大櫃,目光集中在平視線的那層書架上。用一個一個塑料文件架分隔的大量影印紙充斥眼簾,我伸手抽出雙目正前方的一疊,用胸前支撐,從最先一張細閱起來。
  說是細閱應該不太適當,看完訂裝好的第一份文件後,我也只記得大概印象,對當中詳細全無記憶。

  「妳在找甚麼?」
  同班同學一如平常的聲音冷不防在室內響起。我全身一抖,正逐一查看的文件「啪」地掉落地上四散。
  阮翰成「啊」一聲,跨出大步上前,彎身伸手幫慌忙收拾的我撿起地上紙張。我喉嚨和眼眶被過量辯解言辭充塞,反而甚麼也說不出口,剩下雙手機械地把一地文件收集並疊整齊。
  「是演唱社的?」
  剛才閱讀的文件內容,少不免被看見。雖然還沒看到作為目標的活動報告之類文件,但自問在做昧著良心的事,對於被發現,我只有頭暈目眩一個反應。
  「如果是妳的話,就算看了大概也沒用。」
  我帶著驚異的視線抬頭望向語氣突然變得沒精打采的阮翰成。他說得沒錯,剛才用了意外的長時間閱讀的文字,無一例外地毫無內容,又或單是在陳述我已知道的事件。難道文件空洞無謂,是演唱社的特色之一嗎?

  幫我收拾好的阮翰成好像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卻又不是要在音樂室裡做甚麼或找東西的樣子,他僅僅佇在我斜後面幾步遠的位置,留下幾乎是不特地注意就會消失的存在感。我把文件插回櫃子的書架上,考慮應否把心裡對演唱社的問題,向眼前這位入社元兇傾吐。
  心裡總有種,他一定會聽我全部說完,這樣的奇妙預感;而且覺得既然我入社是由他主導,有任何不滿他也有聽我宣洩的責任。
  這樣想著,他已拉過兩張塑膠靠背椅子到看得見操場和校舍外深綠山坡的落地大窗旁,斜斜相對,角度剛好可以讓目光自然來回風景與談話對象。
  我聽從他示意,選了比較靠近的椅子,他也坐在我左邊的另一座上。

  沈默。

  明明從一開始,就只有阮翰成說過話,不是嗎?怎麼他現在又不開口問我?快問啊。
  我從呆望著的操場抬起視線,只見他掛上介乎微笑和燦爛笑容間的表情,直勾勾注視我。
  儘管,仍不肯發半個音。
  就像是,那種明瞭一切,卻故作無知的──
  「演唱社到底,做過甚麼?」
  正當藉思考咒罵時,我的嘴唇,舌頭和喉嚨自己行動了。然而感覺並不是自己在說話,耳朵聽來,也與聽著遙遠的、別人的聲音無異。
  當我聽見自己的問題同時,心裡就被某個「答案」填充了。
  瞬間我的視線又落到被樓層數拉遠距離的操場,好像是穿過隧道的視線,清晰看見明明是身在遠方的一群學生。他們笑著,合力推動滿載一些東西的手推車,橫越操場。就算聽不清楚說話內容,也能從歡聲中,感受他們的氣氛。

  「話說周洛,妳不覺得嗎。」
  操場的歡笑驟然靜下,耳際的刺激換成鄭明笑平靜卻有力的嗓音。許是她當廣播員的印象太強烈,令我有種在聆聽宣佈的錯覺,連她的說話也像是從後方牆壁頂端的廣播器中傳出。
  「這『數十秒』,不,說不定『連一秒也不到』,跟某種『現象』很相似。」
混雜極少的感情卻沒吝嗇說話的力氣,媲美專業播報員的沈靜講辭。毫不保留,佔據我的思考。

  一陣悸動在胸口揮之不去。我是清楚的。只有一種可能。不然已經發生的事情太奇怪了。

  「落地玻璃窗,應該可以擋掉這距離的人聲吧。」
  不用對方提示,我也知道她是指操場上學生的聲音。
  「那,那些學生是甚麼人?」
  答案在問題提出之前,已浮現心底。
  「現在,我在哪裡?」
  是在播音室吧?
  但我回頭一看,廣播器下方,鄭明笑正靠牆站著,注視我和阮翰成所坐的窗邊。
  猜錯了呢……

  「這些椅子,是你們排好的嗎?」平淡聲音再次發問。
  在我倆與她之間,音樂室的塑料靠背椅,一一整齊列成上課的標準擺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應該是我跟阮翰成剛才搬的吧。起初我是直直進入室內,沒有被一排排椅子阻礙,既然是現在的樣子,那就只能是阮翰成加上我排好的了。
  「不知道妳發現了沒有。想想很多事物的存在吧。」
  與鄭明笑的發言同時,斜對面的阮翰成站起離座,他們兩人一同到達音樂室門口。我沒有叫住他們的意思。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框外,但我仍聽得見他們不知是否有意讓我聽到的對話。
  「她會發現嗎?」
  「不過以前也沒人發現過。」
  「的確。」
  「要『清明』太困難了。」

  我雖然是望向操場,但眼中的影象只有他們倆的身影。
  只有剛才他們的短短對話,不管怎樣思索,也無法理解到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