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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光傾瀉纏在藍獅莊河邊,男人放輕腳步走在水面上的用木柱支撐砌成的木長回廊,轉角後停在木門前。

發出推門的聲響很輕,但還是驚動到一直伏在窗邊的人兒瞅他一眼,然後再把視線又放回窗外的河貌去。

窗邊的人有一頂在中原不常見的異域金絲,在深夜下發出閃爍銀光,比美平日載上步搖點翠各種髮飾點綴,畢竟時已夜深,準備就寢,伊人穿起雲白綾棉,金髮又用純白暗花的髮帶輕輕束著擺到背後。

男人走過去,把手中的紅披風蓋到她肩上。

晚上的藍獅莊略為沈寂如同外面沒有一絲動靜的湖水,和在東邊兵工廠的吵鬧氣氛完全不同。

低過頭看著對方被月光勾畫著的俊美側臉,雙手仍貼著她的肩上,牽起笑。

托蕾絲喜歡寧靜。

「小心著涼。」

對方輕哼一聲,眼尾也沒有看他一眼。

「這麼夜了,還不睡?」聞他這一問,女子反而偏過臉連側面也不給他去瞧。

「還是在生我氣不讓蔣師兄和蘭美人帶你夜游?」他輕輕皺眉,面都貼到對方耳邊問。

「不,不。」這回到她皺起眉來,身體一縮用手輕推著他,終於肯看著男人。

她抬頭瞅瞅對方,然後偏頭小聲嚷著「阿布,我只是……想念姐夫了。」

被叫阿布的男人是藍獅門的掌門,灰銀白髮,身形精悍,有雙灰錄眼珠,外間流傳著男人的灰錄眼珠有種神秘的惑敵能力,沒人能在談判講和中從藍獅門掌門阿布身上取得半點好處。

「蠢蕾絲。」他貼著對方的背,再道「不養好病,倒是怕你趕在半路上就已經沒福份見你姐夫。」

「我……咳、咳。」蕾絲欲正回話,咳嗽上喉使她用手掩嘴,咳了幾聲。

把蕾絲放在掌心疼的阿布從衣裡取出絲帕遞往對方,不料她的手一放下,低頭一看,那觸目驚心的血絲佈滿掌上,嚇得阿布連忙幫她掃背又用絲帕擦乾血跡。

蕾絲倒是輕輕一笑,把咳嗽出血絲當成習以為常事,她叫道阿布不用為她這緊張「別擔心,都咳了兩年多,我早習慣了。」

「說什麼傻話。」阿布緊張得要命,手提起茶壺倒了杯熱茶給蕾絲「伊娃都說你的病好了不少,咳出來的只是壞血罷了。」

她握著茶杯用著那栗眸子盯著阿布,沒有說話。

被一雙似是會說話的眸子瞪住也令阿布噎住一下,很快又回復原狀,他伸手到她的頸後,摸著束著髮的白絲綢髮帶輕輕拉扯,髮帶一鬆,金髮便披落在蕾絲的肩背上。

「喝完這杯熱茶後,就好就寢了,明白嗎?」他把髮帶摺好放在蕾絲的梳裝台上,走到門邊回眼一看沒有半點送客意欲的蕾絲,直到蕾絲肯首點頭,他才步出房間。




藍獅莊是個被弟子們又來又往的地方,一到大清早便熱鬧騰騰,藍獅莊背靠河畔,位於倫敦城西邊關口附近,那兒都是大戶人家住,閒夜中裡就自然較為清幽。

未定性的弟子們早上都待在藍橋裡閒談修煉,晚上玩性起噪子大的都紛紛跑去倫敦城中央蔣師兄蘭美人掌管的藍獅門分部。

蔣特里待在藍獅門年資最久,次於他的就是他夫人蘭帕德,兩人從進門前已經相識,轉眼間便一起渡過數十年,不過蘭帕德對蘭夫人這稱號生感厭惡,聽起來像老了幾歲,又像寄於蔣特里之下,故此大家稱之為蘭美人。

兩人共同掌管的藍獅門分部在倫敦城中央的煙花之地開著叫藍橋的青樓作幌子,私底下接著買賣。

在藍橋這裡,只要有錢,什麼都買得到。

掌門阿布是商人出身,藍獅門也是他手中的一盤生意,那怕是人頭,只要金子夠足,就什麼都能弄到。

藍獅門從沒標榜過自己是個名門正派,門規寬鬆全靠子弟自律,故此偶然會傳出藍獅門子弟姦淫擄掠作惡的傳言,但門裡絕不會虧待門生,當然能被收作為弟子進入藍獅莊本部的機會同時也是極之稀少。藍獅門的主張能者居之,能留得下的就自然能留下。

而藍獅門唯一一條門規﹣﹣與南方的巴殺派有不共載帶天之仇。




說回藍獅莊的早上,蔣特里和蘭帕德偶然回莊向掌門阿布匯報買賣生意上的大小事項。

得知兩人回莊的托蕾絲,一大清早便披著那耀眼的大紅斗篷跑到大廳找蔣特里和蘭帕德,系在腳上的鈴鐺零零作響,聞者一聽便知來人是正是掌門寵愛的乾女兒托蕾絲。

托蕾絲瞧到兩人時便輕輕一笑,急忙的坐到二人面邊,手擱在胸口前喘息一會。

「病還沒好?」蘭帕德瞧著正張口喘氣的托蕾絲,低頭繼續沏茶。

「嗯。」托蕾絲又再抿唇點頭,沒有在意的回答「伊娃藥師說只是舊患未清,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蘭帕德哼了一聲,把沸水倒入茶壺內,蓋上壺蓋再道「那好就了,身體好了的話找天我跟掌門說帶你出莊玩。瞧你前些天又大病一場,連杜師兄回來都見不到你面。」

「謝過蘭美人了。」托蕾絲耳邊上的金髮載著白貂皮球毛,並插上一支銀步搖,一聽到出莊遊玩托蕾絲便笑得眉開眼笑,頭上那步搖的珊瑚垂珠也隨之擺動,添了幾分動人「杜師兄可好?」

「可好。還是老樣子,周遊列國,行俠仗義。他可有東西一定要親手交給你,就等下次吧。」

「嗯。一定有下次。」

江湖險惡,就算是杜奧巴這種絕頂高手,在四處獨行也必有危險,人稱黑豹的杜奧巴為人精明,但其弱點卻是太過善心,曾被惡人利用善心所騙。說著必定有會再有見面,都是祝願罷了。

談席間托蕾絲和蘭帕德聊了不少閒話,身子虛弱不能出門的托蕾絲就只能靠這些閒話知曉世事,但這並不是托蕾絲找蘭帕德目的,待熱茶沖好後,一直猶豫著的她終於問「對了,蘭美人可有聽到紅花會的消息?」

蘭帕德提起茶壺細想一會,為身旁一言不發的蔣特里和托蕾絲斟茶,然後輕嘆一口氣問「近來的話……真的沒什麼動靜。」

習以把喜怒形於色的托蕾絲立即垂下頭,有點沮喪的撅嘴,頭上那垂珠也在憂傷的垂下。

「別這麼擔心,也許你姐夫還在忙幫會裡的事。」蘭帕德見托蕾絲這樣子,也只好安撫著她。

托蕾絲低頭看著手中的那杯熱茶,輕輕點一點頭。




待托蕾絲離開後,一直站在蔣特里蘭帕德身後的蓬髮青年一屁股坐下來,然後道「蕾絲小姐散發出的那鼓香氣十分奇特,和平日那些脂粉味與眾不同,又似曾相識。」

蔣特里提起茶挑一挑眉,對著那青年笑淫淫道「路易斯你以前嗅過並不足為奇……而她身上那奇特香氣就自然是處女香。」

「什麼?蔣師兄你這樣說也……」路易斯馬上臉紅起來,說話變得吞吞吐吐。

「蔣特里你還是閉上你張嘴比較好吧。」身旁的蘭帕德踩了一下蔣特里。

「我有說錯嗎?要不是她還是聖女之身,命子早就沒有。」被踩到的蔣特里吃痛皺眉一下,然後道。

「聖女之身?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路易斯好奇追問。

「嘆。」蘭帕德嘆一口氣,「你可記得數年前失蹤的紅花會聖女?」

「莫非……」得到提示的路易斯恍然大悟,「我在家鄉時的確和紅花會會過師,曾與聖女有一面之緣,而那氣味的確和蕾絲小姐重疊起來,但怎有可能,紅花會的聖女會待在藍獅門,而且就是一直傳著掌門要娶她過門的蕾絲小姐?」

「她負氣走出紅花會後到底遇過什麼事我也從未過問。她逃命誤打誤撞步入這煙花之地,幸好早上昏倒在街頭,巧妙遇上前往藍橋的阿布,瞧她長得標緻,神志不清的可憐樣,便把她抱回藍橋。那時蕾絲已經奄奄一息,特里和她交手了這麼多次,也吃下多次苦頭,已經對聖女瞭如此掌,自然一看便知道蕾絲便是紅花會聖女,於是便立馬品告阿布如何是好,救,就救活了一條命,不救,就小了一個強大的對手。」

蘭帕德在這停了一頓,喝一口茶再道「最後阿布讓伊娃藥師來看治蕾絲的傷。蕾絲被毒針所刺,能捱到今天也可算大命,要不是內功護體,早就命喪黃泉。這也就是特里所說的話。」

她看著路易斯輕輕一笑,再說「聖女金身一破,內功全失。這會你可明白我意思未?阿布疼她疼得很,但又娶不得,那就索性收她作乾女兒寵著。」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為何堂堂紅花會聖女會肯待在藍獅門被掌門乖乖寵養著?」蘭帕德截了路易斯的話,又乾笑一聲「這也由不到她決定,想走也走不了。她那條命是被阿布吊著的,那病早就毒入骨髓,就算伊娃華佗再世,也只能治標不治本,用藥一停絕定一命嗚呼。」

「想見姐夫什麼,根本是天方夜譚。」

蘭帕德又再提起茶壺給蔣特里斟茶,仿佛剛才說著只是被一陣風就能吹走的茶餘飯後話。




時已暮秋,寒風偶能吹入凍骨,偏偏身子弱托蕾絲還只穿上單薄的紅白襦裙和披上紅斗篷,金髮插上了數根白羽毛,一串明珠系過頭上,簡約清淡,正獨個兒坐水上小橋邊上看池中白蓮。

馬塔與托蕾絲是同鄉,談起來特別投契,故此受阿布之命閒日就來伴著托蕾絲,以免托蕾絲在莊裡太過無聊。

身負重命的馬塔是藍獅門的大忙人,頻頻出外做事游走中原,閒日就回莊陪伴托蕾絲,每次歸來都贈幾卷書籍給伊人解悶。

瞧到托蕾絲獨自一人,便走到對方身邊坐下一同看賞。

她賞蓮,他賞她。

他道「都暮秋長黃葉了,還賞什麼。」

栗色的眸子中映出的白蓮像眸光,那人抿起笑說「就是想在未枯萎前看多幾眼。」

「待明年仲夏蓮花開滿遍池,你又躲在房子裡乘涼,說看厭了。」他發著笑聲,挑起眉道。

「以前是。」她垂下眼拍打睫毛,嘆口氣「我能否活到明年仲夏也成問題,我怕我再也看不了。」

「怎有可能。」馬塔嚴肅起來「伊娃都說你這病根也清得差不多。你瞧瞧你今夏和我在西域共同做事那生猛模樣,老虎也能幹掉幾只,不,你簡直只是活脫脫的獅子。今兒只是舊病翻發罷了。別多想。」

「呵。」托蕾絲踢起腳來,低頭看著池水「我自已的身體當然是自己最清楚。我怎會不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話被說到心裡去的馬塔沈默起來,托蕾絲那病救不了已經是眾人皆知的事兒,但在她面前總說著會好起來的假希望,瞧到對方那臉色不用塗脂抹粉已經一片慘白,原想交代被遺派南下一段時間做事,最快也要過了殘冬才回來,現在啥話也說不出了。

托蕾絲乾脆躺在小木橋上,偏頭看過馬塔的背,「怎樣?你在擔心我?我死了的話你就有多點時間休息,又小了人煩著你要照顧。」

馬塔看著池中花瓣邊緣已經枯萎發黃的白蓮「哎,倒不如今夜我就帶你偷溜出去。」

「馬塔你可瘋了嗎?阿布知道你有九條命也活不了。」托蕾絲發出笑聲。

「說不定我有十條命。」馬塔眨眨眼睛,聳背輕鬆道。

「好意我領了。」托蕾絲笑起來甜甜的又道「我從小就是金絲鳥,出門有人為我撐傘扶上驕,自幼就從氣候溫和的南方被護送到有姊姊在的紅花會小心看管,姐夫視我為如親妹,呵護有致,天涼就命人預備炭爐,天熱就捧冰果我吃,就算撥扇他也絕不假手於人。」

說道著在紅花會的回憶托蕾絲就高興起來,臉色也好像瞬間好了不少。

雖在藍獅門掌門阿布交代下,托蕾絲被照顧得一絲不拘,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但平日待在藍獅莊與托蕾絲交心來往的人並不算多,蔣特里蘭帕德長居藍橋,半月才回莊一次匯報,還得要看阿布掌門在莊與否。而他這個大忙人月內也最多暫留數天,先前對她照料有加的杜師兄在前年便決定四處出游行仗義。莊裡人的對托蕾絲的照料就不過單純聽著命令,但都沒帶著心。

從小被眾星捧月的托蕾絲在藍獅莊自然覺得格外冰冷。

又或者能暖她心的人已經不在身邊的原因。

其實馬塔心裡早已有個譜,托蕾絲一談起她姐夫謝四甫就展起柳眉眼彎成月牙,加上從托蕾絲口中得知,自姊姊艾瓏索回南方做事後,托蕾絲和謝四甫便長期單獨相處,謝四甫也更加疼愛著她,甚至為她暖被同床,就知道兩人關係絕不簡單,謝四甫在江湖中有君子之稱,或者這一切都只是托蕾絲單方面的依戀,但就算謝四甫對托蕾絲有過跨越妹夫關係的非分之想,其君子人格也絕對不會對托蕾絲表露透意。

剪不斷,理還亂。

說不定紅花會一蹶不振只是托蕾絲出走的其中一個原因罷了。

「連你姐夫也不想見?你不像連這點機會都放棄。」馬塔轉身脫去自己的深藍袍子蓋在托蕾絲身上,開口問。

「見。當然要見。」托蕾絲坐了起來,把馬塔的袍子披上,莞爾一笑宛如掌心雪花



「在黃泉見。」




突然寒風一起,托蕾絲馬上縮縮膀子,頭上那幾根白羽毛飄動起來。


就不過剛入暮秋,馬塔覺得這刻竟比他兒時貪玩失足倒進冰湖中,全身像被割下千刀還要冷。





也許當他殘冬回來時,就已經再看不到托蕾絲了。





他又想起剛才托蕾絲看著池中那些象徵快要枯萎的黃葉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