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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ee!/真/凜]


001 #tv1.5


重逢總是突然。實在太突然了,凜那個像鬼屋正主顯形的登場方式。
也真的太突然,話都沒有好好說上兩句,甚至凜和遙還差點吵起來……用游泳吵架也算吵架吧?真琴覺得如果是這兩個人,用競泳來一決勝負,那才是最合適的吵架方式。
事出突然,凜留下了很重要的獎杯,但是也很重要的一樣東西,他沒有留下。當然也是自己一時沒想到,並非凜的責任。
真琴坐上去鮫柄的電車前,給家裡人發了電郵,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準備晚飯,不提前說明,萬一晚歸了讓他們擔心那可不太好。然後看著手機裡的通訊簿,想起忘了問凜要他“現在的”聯絡方式。
和凜,從認識到現在有個四年多了吧,但實際相處的時間只有三個月不到一點。往常的冬天陰暗寒冷,那個冬天卻一下就過完,轉眼到了櫻花飛舞的春天。明明發生了不少事情,差不多每天忙著照顧弟妹、畢業制作、跑步通勤還有比賽前練習。因為忙,所以就覺得時間不夠用似的,一天天飛快地過去了。
那年三月以來,到今年三月,才又見到的友人,對方漂洋過海留學歸來,期間一門心思撲在游泳上,國際長途啊skype啊開個blog上個推啊,那些分心的事情,凜是懶得去幹的。有空不如多練幾個來回。
真琴覺得凜和遙,在這方面還是有點像的。
前一晚鬼屋探險累積下來的疲勞,讓真琴眼皮打架。渚已經頭歪到遙肩膀上幸福地打起瞌睡。他大概是興奮到累才陣亡的。真琴也任憑身體癱軟在電車晃蕩的節奏裡,朦朧中想著凜會不會像渚一樣爽快就紅外線交換聯絡方式。不過是渚先拿出手機的,凜應該不會那麼主動吧?

成長期,呃,的確是相當厲害的一件事情。所謂成長期,好像是比青春期的時間跨度還要漫長,充滿未知可能與奇跡的一段光陰。真琴對眼前發生的連串事態有些應接不暇,腦中都開始混亂。就根本而言,青春期根本談不上漫長,在人類一生中的比例,也就約等於四年中的三個月。但是,成長期的驚人之處,卻是無法否定。
至少在凜身上,沒辦法否定。凜以前總是說,處於成長期的他們是有特權的,個人最快紀錄只要獲得過一次,接下去除了保持就是刷新。不可能達不到第二次,體魄日益強健那都是明擺著,不可遏制,不可逆轉的。
真琴穿在身上的、凜給的運動夾克,看來也是成長期GOGOGO理論指導下的選擇。
凜和遙身高差不多,但凜要比遙結實些,他本來就比遙更熱衷身體素質方面的鍛煉,國外的環境也在那些肌肉群裡發揮著力量,不過總的來說,衣服的尺碼應該是比真琴小一號。不管是真琴一廂情愿的妄想,還是說,凜認為他自己的體格還有一定發展空間、而未雨綢繆多訂了大一號的校服夾克,總之,真琴避免了淌著水被電車站的工作人員攔在檢票口外的命運。
他把濕掉後總算擠掉了一部分水的衣服,裝進同是凜拿來的垃圾袋,扎上口,拉開書包拉鏈想塞進去,又擔心袋子破了殃及書包裡的東西。
“我先走了。”
聽完鮫柄老師訓話,理所當然一臉平靜的遙,此刻已經換上了備用的泳褲,身上別的衣物也是乾淨整潔。在他旁邊舉手揮舞表示再見的渚,奔放到可以裸泳的他的好心情,又豈是教師的斥責能破壞的。兩人在校門口看了眼還落在後面的真琴,然後就真的先走了。
面對久未謀面的泳池,要說不想下水也有點自欺欺人,所以真琴暗自後悔的只是沒有聽渚的話脫光了事。他嘆了口氣,隨手摸到書包裡的手機。
“啊!對了!”
也是準備放真琴在校門口不想多管的凜,停下腳步,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光是回過頭。
“又幹嘛?”
雖說放著不管,不也又借夾克又借袋子了。因此,真琴想他接下來的要求,凜也不會不答應。
“手機號碼……上次忘了。”
“剛才放寢室了,沒帶在身上。”
“這樣啊,那就不能用紅外線交換了。”
凜保持手插褲袋的動作,走到真琴跟前,眉頭皺著。
“交換個什麼啊,你是哪裡的女高中生啊?”他的一只手終於從口袋裡鉆出來,搶過真琴的手機,自說自話按上一番,再扔回給真琴,接著就往校舍那邊,再也不回頭地走了。
真琴看看手機,畫面顯示正在撥打一個陌生號碼,久久不得接聽,自動轉到留言信箱。
也不好在留言裡感慨,原來真的沒帶在身上,更不能故意拆臺,質疑說,是不是現在口袋裡摸索到快捷鍵,設成震動檔都不用的完全靜音。於是真琴切斷通話,把手機放進書包,拉上拉鏈背好,抓起沒有裝金魚、有些沉的塑料袋,朝校門外小跑步追了過去。



002 #tv5.5


的確,在以前,就這麼想過了。比起七瀨遙,更擔心橘真琴。當時還只是個小學生,換句話來說就是人類這種動物的幼崽,自然會把事情都往簡單的方向裡想,自然會幼稚地以為,面對此前一無所知的他人的恐懼同時所生出的,也一定是恐懼。當然是恐懼。對於未知,人當然會有恐懼,害怕無從下手,害怕束手無策,因為如果什麼都做不到,那唯有眼睜睜、坐以待斃、四肢僵硬著被卷進未來的浪濤就此沉沒。
真琴怕得發抖還不自知,凜則怕那樣的真琴。從來沒有見到過有人會怕成那樣,也就不知道真琴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而現在,經歷了留學,經歷了四年充實成長,凜可以說清楚當時他那誤以為是害怕的心情的真面目。幼稚的言語中詞匯也就貧乏,凜覺得那時候,他自以為是地把他對真琴的擔心、和真琴對可能失去遙的恐怖,簡單地混同了。恐懼與恐懼各不相同。真琴那些恐懼的程度,遠遠超過凜的“擔心得害怕”。
不過再糾結這些也沒用,已經沒用了,凜傍晚時靈光一閃說漏嘴的不吉利話已經靈驗,真琴真的在下海游泳時出了點問題。
“謝謝你,凜。”
“那個剛學會游泳的也就算了,溺水的游泳部部長聽上去實在太蠢了,蠢透頂,道什麼謝笑都笑死了。另外,你不光得謝我。”
確切而言,凜的不祥預感發生在前一天傍晚。把江送到民宿門口,掉頭回集訓營地吃了當天第二頓青花魚咖喱的晚飯,休整後進行晚間的輕量訓練,再然後洗漱熄燈準備迎接次日的練習——夜裡變天時,凜卻還精神十足站在窗邊,看著遠處一片黑的海域。睡不著的理由,他有一個十分正當的。“換了枕頭就不習慣”這種小兒科的借口,總比“有點擔心”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要強。
就算是遙,加上渚,那也才兩個高中生,大風大浪的雨夜裡能不把自己也賠進去,已經算是萬幸。也幸虧江還沒有和遙接觸太多,還沒有為遙在水裡比在陸地更自由的生態神魂顛倒,便會認為多一名幫手,就多一份平安生還的保障。她給凜打了電話。跑過走廊的凜和同樣接到電話的御子柴一起趕到露營地時,渚攙著不停咳嗽的一個人,遙則往海浪裡鉆了進去。
“所以你首先要感謝遙和渚,接著是江,還有你們那位老師,我們那個部長。”
“凜,謝謝你為我擔心了。”
真琴沒有溺水,但在離岸稍遠的地方不停打轉,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腳,越是踩水,越是收緊,越是無法掙脫。幸虧遙在他因驚慌迅速耗盡體力前找到他,拽著牽了回去。上岸後連救兩人的遙也累得夠嗆,攙扶真琴的重任就近落在旁邊的御子柴肩上,由御子柴把真琴運進江她們租的民宿裡。
“沒錯。除了擔心,我也沒幹別的。”
冷靜的自嘲,就不是自嘲,是自我反省。又因為擔心、擔心還靈驗了,只能呆站在原地,無能為力。比起以前那是大有進步,生理機能不至於亂套,僅僅是手腳不聽使喚罷了。凜是這麼想的。
“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到最後,你還是自己游著回來的。”
“是嗎?看到遙過來之後的事情都記不太起來……”
“騙你的。”
“咦?”
“上了岸你差點沒氣,多虧了部長給你CPR,嘴對嘴的那種。”
“哎?!”
“騙你的。”
凜半個人靠和室的窗邊,手肘擱在窗沿上,注視著比在集訓宿舍裡看到的更清晰更黑暗的海面。他和真琴一樣,知道海裡是有什麼東西在,而他比真琴更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家老爹可是在裡頭睡得正香、這樣一句哄小孩子的話,輕易讓他免遭來自水的恐怖威脅,但有沒有加深他和水之間的密切聯系,就很難說。如果是和遙比,那顯然凜和水之間還有著一道無法突破的隔閡。
“能問你件事?”
平復了受凜捉弄大吃一驚的心情,被勒令臥床休息的真琴,乖乖地看著天花板,像是在和天花板對話。
“問什麼?”
凜也像是在敷衍窗外的大海。
“聽說你和遙約好了。”
“嗯。”
會把別人的丟臉事情講給好事的渚聽的這種人……為什麼還會有笨蛋肯告訴橘真琴這個大嘴巴明明就是只有當事雙方才知道的秘密約定呢?遙那家伙是笨蛋嗎?遙那家伙就是那種在青梅竹馬面前會變笨蛋的笨蛋吧!
凜只好含糊地應了一聲。
“你們約好縣比賽再碰頭吧?”
“縣比賽?縣比賽?!”
凜一下扭過頭,總算音量有刻意壓低,還沒失去理智,想得到顧忌現在是什麼鐘點。
“那家伙只說縣比賽?說好的為我游下去呢?就只游到縣比賽?混蛋!他自己還說什麼答應他一個要求,結果呢?一口氣說了三樣!會數數嗎?小學數學怎麼及格的?”
“畢業典禮我們三個一起的,凜,”真琴笑著講,“哪三樣?”
沒有回答。
“我聽笹部教練說了。”
凜突然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會是笨蛋,在橘真琴面前自愿非自愿最後總要和盤托出的笨蛋。
“就算輸給他也不放棄游泳,不在人前出丑,輸了也不哭。”
“不愧是遙,一點都沒說錯。”
“你這是青梅竹馬的自豪感?還是護短?”
“都不是。他說是說了三個,其實是同一個。”
“哭和出丑倒是同一——”
“不是,我是說三個全部是同一個。凜只要不輸給遙,就用不著在人前自尋難堪,更不用哭。”
為什麼贏了比賽,贏過七瀨遙了,還會丑態畢露,甚至不甘心到想哭?不可理喻。
所以在有關游泳的一切問題上,凜贏不了永遠正確、永遠在理的遙。
“啊、但是凜想哭的話,哭出來也行。我沒意見。”
“誰會哭啊!”
“喜極而泣?或者感動大團圓的熱血最終話向著夕陽淚奔?凜感情豐富又外露,還比較會受周圍氣氛影響,像是畢業典禮那種場景就——”
“有沒有在聽人說話啊你。”
真琴停了停,見凜的抗議僅此一句,便小心翼翼地再次開口。
“對不起。就是覺得凜又像以前那樣了,又可以胡扯瞎聊,就講過頭了。”
凜看回窗外,真琴的反省也提醒了他。是他是先話多的。他本來就話多,隔著電話留言都能自言自語,不注意壓抑本性,就會令他人有機可趁。真琴這樣憨厚的老實人,也能隨便戳破他的武裝。
“不過,真的想再看一次凜哭的樣子,看了之後心裡總有點……不太一樣。”
慢慢轉過頭,朝床鋪方向看過去的凜,看到了身體平躺臉卻轉向窗口這邊、好盡量和凜面對面的真琴。八字眉和下垂眼和微微翹起的嘴角,真琴的笑容沒有太多變化,身材更魁梧了臉還是那張娃娃臉。夜半時分,屋內室外都沒照明,但凜能看清楚真琴的笑容。那是黑暗中唯獨其閃閃發光,也是能被黑暗照亮的更勝一籌。
這次凜覺得害怕脊背發涼的即刻,就明白他這絕對不是在擔心。他只是後悔了。橘真琴算哪門子的憨厚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