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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妮不喜歡那位擁有小捲髮的同學。

雖然他總是擺著笑容,跟誰都能打成一片,在老師面前也都是乖巧的模樣,但是潘妮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可怕的人。

就算大家都說他的伊里色是個陽光燦爛的顏色,她也不相信,因為她知道他的秘密。

那是發生在她的家搬到稍偏遠的小樹林之後。

潘妮的家是個幸福溫暖的小家庭,青草色的爸爸在報社辛勤工作,雲朵色的媽媽則是稱職的家庭主婦,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小妹還在媽媽肚子裡。為了體弱多病還懷孕的媽媽,她的爸爸努力存了些錢,讓他們一家搬到這片清幽的小樹林裡,而她也轉了學,來到新的學校。

當時她對這位總是笑著的同學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偶爾,在中午午休或放學時分,常常瞥見那稍嫌瘦削的背影繞到學校後方的小院裡,很久很久才出現。

他的臉還是微笑著,但不知為何潘妮總是感到有一點,毛骨悚然。

但是她是剛轉來的轉學生,而他原本就是這個班上的同學,雙方都還未開始了解彼此,所以她也只能當自己想太多。

直到那一天中午。

前晚的小感冒因深夜踢了被子而演變成輕微發燒,於是著急的父母替她請了兩天的假,但或許是因為症狀不重,才一天半潘妮已經恢復精神,在母親的再三叮嚀下第一次在正午時分獨自前往學校。

雖說不上調皮,但潘妮也絕不是會乖乖聽話的好學生,畢竟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年紀,對於世界都還保持著躍動的好奇心,她並沒有依循母親的話乖乖進教室,而是先在自己尚未熟悉的校園中亂晃起來,並努力尋找著自己看的見的色彩。

然後,她聽見哭聲。

微弱的,像是被悶住的狗的嗚咽。

有股寒意從腳趾升起,但潘妮還是隨著好奇心的驅使邁出腳步,輕聲的,小心翼翼的,走向聲音的方向--學校後方的小院。

霎時她幾乎停止了呼吸。

那個熟悉的身影坐在花叢邊緣,無視泥磚地髒汙的盤腿坐著,在看不見顏色的褲子下積了一攤看不見顏色的水,不,她想那絕對不是水,因為她聞到一股濃濃的,與菜市場肉攤相似的味道。

此刻那位擁有柔軟短捲髮的同學正抱著一隻約莫五六個月大的幼犬,就像是捧著娃娃般的輕柔,但是另一隻手中卻是一把美工刀,用與擁抱完全相反的力道,一次一次刺進狗兒身體,後腿、腳掌、腹部、前肢……每一下都讓幼犬幾乎要發出淒厲的哀號,但尚未出口就被堵在溫柔懷抱的掌中,犬牙如鉚釘死死釘著手背,流出與身體相同的液體,匯聚於泥磚地成為新的一窪水坑。

而更讓她驚懼的是,那位少年,一直都微笑著。

和藹、溫柔,憐愛,如慈母注視自己的孩子,他用這樣的笑容一遍一遍搗著狗兒的身體,伴隨著輕快的歌。

「愛多美麗充滿香氣 只是在心裡它總是酸溜溜地
我不懂我自己 越來越像 Lemon Tree

我一天一天更愛你 我不管不管不管愛會苦苦地
海藍藍的天氣 我的愛是 Lemon Tree……」

那不是人。

那不是人會做的事。

潘妮終於忍不住摀起嘴,蒼白著臉轉身,她不知道要去哪裡,只知道她要逃,逃離那個地方、那個味道、那首歌。

不知跑了多久,最後她跑到一間廁所裡,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最後她並沒有和誰提起這件事,她甚至不想去回憶,現在她看那個同學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似的,其他同學都沒辦法理解為何潘妮會對他如此,而他,也看不出是否知道潘妮有看見,他就跟以前一樣,在偶爾的中午午休及放學時,繞到學校後方的小院裡,很久很久才出現。

後來,有人看見那位笑容如陽光燦爛,名叫利蒙的少年,在學校後方的小院埋葬了一隻傷痕累累的小狗,當那雙手覆蓋上最後一層泥土時,一行淚水從沒有顏色的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