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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剛好出門的時間。

　　隨手將手機塞進褲子後的口袋裡，順手再抓起掛在玄關旁的鑰匙，打開門。

　　就見外頭灰矇矇地正下著微冷的大雨。

　　他站在門口看著不停從天空墜落的雨水，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頭進屋裡拿了把傘出來。

　　……他不喜歡雨天。

　　在很多年前，外頭也是這樣下著傾盆大雨，那天是進入夏季前最熱的一天，空氣燥熱濕黏，他淋得滿身濕地回到家……。

　　「啊、悠宇你來了啊，外面雨下很大吧……。」

　　「嗯。」

　　跟店長打過招呼，他就逕自到了自己的櫃前換了制服。

　　換完衣服到了前頭一看，就發現餐廳裡的客人零零散散……應該是雨天的影響吧，大家都懶得出門吃飯。

　　不過這種天氣倒是會偶爾有幾個躲雨的客人進來喝杯咖啡……也算不無小補。

　　「看來今天會比較輕鬆吧。」

　　店長淡淡笑著看向店裡，又看向他。

　　彷彿意有所指。

　　他則是不動神色，眼尖看見一名躲雨的客人進了店裡，他便上前去招呼。

　　「請問先生是一個人嗎？」

　　那看來年紀稍長的男人邊撢去肩上的雨先邊訕訕地笑了笑：「是的，還有一個小孩。」

　　悠宇這才注意到男人手下還簽了一個看來不過五、六歲大的小男孩。

　　……和那時的朝陽一樣大……。

　　……朝陽……。

　　「我知道了，請問禁菸席可以嗎？」

　　微微低頭鞠躬，徵詢著客人的意見，男人也客氣地回應。

　　「啊、是，可以，麻煩你了。」

　　「那請往這邊，我幫您帶位。」

　　低頭拿過菜單，領著父子往裡頭的禁菸席走去。

　　等父子都坐定位後，他便在桌邊蹲下向他們遞出菜單。

　　「請問您需要些甚麼呢？」

　　「一杯熱咖啡就好了，啊、還有一杯果汁，謝謝你。」

　　「一杯熱咖啡和一杯果汁是嗎？立即幫您送上來，請稍等。」

　　就在他點完單正要起身時，小男孩那裏傳來了騷動。

　　「等一下爸爸！我要這個！我要這個！」

　　果然小孩都比較會吵鬧。

　　悠宇看了眼那男孩手指著的菜單，是店裡最豪華的香蕉船。

　　他於是繼續蹲著，等著男人的回應。

　　男人立即一臉為難地哄著男孩：「不行……你吃不下，小陽乖，而且你剛剛淋了雨吃冰會感冒，媽媽會罵喔！」

　　「不管！小陽想吃這個！小陽想吃！爸爸拜託啦……小陽不會感冒，爸爸也不要告訴媽媽就好了……拜託！」

　　「這……可是……。」

　　男人臉上為難的神色一覽無遺，悠宇靜靜瞧了一眼那小男孩。

　　「不好意思打擾了客人，我們今天並沒有供應豪華巧克力香蕉船，沒有及早告知您我很抱歉。」

　　「啊、是嗎……。」

　　男人的神色看起來如釋重負，相對的小男孩可憐兮兮地癟起了嘴，一臉的失望難過。

　　他不自覺地靠了過去，向小男孩壓低了聲量：「為了補償你，大哥哥請你吃我們店裡的布丁好不好？我們的布丁比香蕉船好吃喔！」

　　小男孩眼裡重燃了一點希望，但還是偷偷看了一眼他爸爸。

　　「可是……。」

　　他話還沒說全果然男人就出聲了。

　　「店員先生你不用這樣，小孩子只是愛吵鬧而已，作為客人怎麼能讓你們請呢？」

　　「沒關係的，讓客人們能盡興而歸才是我們的職責，而且就是個布丁而已，吃了也不怕感冒，這只是我們服務人員的小小心意而已，說不上什麼。」

　　「這樣嗎……小陽還不跟大哥哥說謝謝！」

　　小男孩見他爸爸終於答應了，便轉頭開心地看向悠宇。

　　「謝謝大哥哥！」

　　「不客氣！」

　　悠宇這才終於起身走向場內。

　　剛踏進去，店長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還是老樣子對小孩子心軟……尤其是小男孩？」

　　悠宇只是看了他一眼，沒說甚麼。

　　「有時候我都很懷疑你是不是戀童癖還甚麼的……」

　　…………。

　　「或許吧。」

　　他又想起了他跟他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

　　……他跟朝陽的第一次見面。

　　店長愣愣地看著他又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開口。

　　「我說悠宇，你在我這邊工作也算有點時間了，我從沒聽你提過你自己的事情……你是不是有甚麼難以啟齒的過去？像是小時候被欺負甚麼的，所以現在才會對小孩子那麼好？」

　　悠宇看向他。

　　沉默了半晌，才臉色平板地回他。

　　「啊……真可惜，沒猜中呢，請繼續加油。」

　　「啊——你那甚麼回答啊氣死人！…………真的開不了口？」

　　他靜靜地跟他對望，沉默。

　　「七桌的餐點好了喔！一杯熱咖啡、一杯果汁還有一個布丁。」

　　悠宇從領餐檯上端起托盤，禮貌性地向廚房說了謝謝，然後就逕自步往外場去送餐。

　　…………有些事情…………他自己也想忘記。

　　但越是沉默……才會發現越忘不掉……。

　　於是只能更沉默…………。



　　「那麼，請慢用。」

　　「謝謝。」

　　送完那對父子的餐，悠宇轉身就要回櫃台。

　　父子倆的悄悄話卻不小心進了他的耳裡。

　　「爸爸，那個哥哥好漂亮喔！比媽媽漂亮耶！」

　　「啊……是啊。」

　　「那爸爸比較喜歡漂亮的大哥哥還是媽媽？」

　　「你在說甚麼啊！當然是媽媽啊！」

　　「可是爸爸……你臉好紅……」

　　「噓——爸爸、爸爸只是喝了熱咖啡身體很溫暖所以臉紅而已！……你回家不可以說喔！」

　　「說甚麼？」

　　「呃、不可以說我們偷偷來喝咖啡的事，就說我們去附近百貨公司逛了一下而已，知道嗎？」

　　「可是爸爸不是都說不可以說謊？」

　　「那、那是……」

　　他知道。

　　他長得很不像男孩子。

　　從小他就常常被認成女孩子。

　　即使後來身體漸漸發育，漸漸成長。

　　他的臉也並沒有因為發育就變得比較像男孩子，相反地剛年齡成正比，他的臉越發越秀氣。

　　所以被男人吃豆腐、性騷擾甚麼的也都是常有的事。

　　以前還有一個老師拿著他不及格的期考考卷威脅利誘他，要他跟他上床。

　　他一拳就把那老師打暈……他沒想到那種老梗的事情還真的會發生，以為都是Ａ片裡演演就算了……那時候起就有了男人這種生物真他媽噁心的想法。

　　但……比起這樣……他對女人更不行。

　　他坐在櫃台裡，望著餐廳窗戶上的水流痕跡，回想起父親跟繼母在一起前的日子。

　　那時候的他才七、八歲。

　　正是個根本是個會走動的可愛洋娃娃時期，那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男孩子。

　　母親每天讓他穿上滿是蕾絲花邊的洋裝，打扮得超可愛，出門去炫耀他家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她的人偶。

　　但到那時為止，都還沒甚麼不對。

　　直到有一天，母親在幫他洗澡時。

　　沾滿泡泡的海綿在身上搓著搓著，他漸漸感到有些不對勁。

　　母親漸漸地會往他身上的重點部位加重力道。

　　會摸著他的胸小小聲說：「悠宇啊……我真的把你生的好可愛喔……真可愛……。」

　　他覺得很可怕，媽媽那時候在他身上摸的手好可怕、好噁心，可是他不敢掙脫、掙脫不了。

　　媽媽好可怕。

　　後來是爸爸剛好回到家，一進浴室就看到媽媽正抱著他，他的胸口滿是紅腫的爪痕。

　　爸爸當下就把他拉出那個可怕的密室，救了他。

　　接著兩個人理所當然就離了婚，爸爸就帶著他，恢復了原本男孩子的打扮，直到遇到後來的繼母，理華阿姨。

　　但生母給他的創傷太深，只要女人的手碰到他的身體，他就會立刻覺得噁心、想吐、全身發冷……直到現在也是。

　　但如果不是那些事……他就不會遇到朝陽了。

　　朝陽。

　　理華阿姨的兒子。

　　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那時他九歲、朝陽六歲。

　　他記得朝陽第一次看到他說了甚麼：「真的嗎？悠宇會變成朝陽的哥哥？真好！我以後有哥哥了！」

　　他記得朝陽那時候興奮得滿臉通紅，開心地跟他說他從以前就想要一個哥哥，他好開心他真的有哥哥了，而且是那麼漂亮的哥哥。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真的被需要而接受的。

　　從此甘心成為朝陽的漂亮哥哥。

　　可是幸福美好的事情總是不會長久，事情漸漸，走樣了。

　　因為生母的關係，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會對女生有任何想法。

　　但是對於男人他也沒有感覺。

　　他只在意朝陽。

　　他覺得朝陽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是他生命裡的陽光。

　　總是帶給他快樂。

　　不管跟他一起做甚麼事，只要是朝陽，他就覺得開心。

　　因為朝陽從最一開始，就是真心地接受他、不是因為他漂亮所以接近他。

　　所以。

　　他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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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我要結帳。」

　　「好的！總共是九百三十元，感謝你的光臨。」

　　他彎腰鞠躬送走那對父子，然後發現那小男孩正朝他揮手說再見。

　　他也揮了揮手，起身，發現有下一位客人和他們錯身而過進了店裡來。

　　他於是揚起職業笑容。

　　「歡迎光臨，請問客人幾位？」

　　卻在問完話，看清楚客人樣貌的下一瞬間。

　　他的時空靜止了。

　　他又回到了好久以前那第一次見面。

　　還有那個下雨悶熱的，午後。

　　「悠宇哥……我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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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發現自己的感情開始。

　　他就覺得自己很狡猾。

　　因為自己在意，就總是會故意逗弄朝陽。

　　像是故意拿Ａ片要他一起看、或是洗完澡就直接裸著身子在他面前晃。

　　正值國中衝動年紀的朝陽根本無法抵抗，總是紅著臉躲開。

　　但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可愛，就越過分。

　　到後來有幾次，他會半裸只穿著內褲便偷偷鑽進已經睡著的朝陽的被窩裡，欣賞他醒來時的驚慌失措，還有背後的衝動動搖。

　　連只是靠著他一起看電視，他都能感受他身上的顫抖跟拚了命地抑制。

　　但他那都只是像一般臭男生那樣，愛玩弄些青春期的色情爛玩笑。

　　他並沒有要把朝陽牽扯進他如泥沼般混濁的亂倫感情的意思。

　　雖然自己在深夜會想著朝陽的臉自慰。

　　但朝陽就是朝陽，不能跟他一起墮落。

　　可是，果然就是做得太過火了，他太貪心，所以幸福太快就變樣了。

　　晚上在自己房裡，正想要動手解決自己的欲求，總是會有幾次會發現自己房門開了一道門縫，接著就感受到有道熱烈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或是浴室更衣間的衣籃裡，自己的衣服總是會不見，然後過幾天又乾淨摺得好好地放在自己房裡。

　　這時候，他就有點後悔，他把他逼得太緊了。

　　以前那麼純潔可愛的朝陽，也跟著他墜落成慾望的野獸了。

　　可是。

　　他其實，有點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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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需要些甚麼嗎？」

　　他敬業地一樣蹲在桌邊，等候他的點單。

　　「悠宇哥……」

　　「是？」

　　自己的躊躇被無視，他也只好隨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菜單。

　　「一……一份特餐？」

　　「一份特餐是嗎？立刻幫您送上來，請稍稍等候。」

　　起身他俐落地就要走開的瞬間，手腕立刻被捉住了。

　　微乎其微地頓了一下，他轉身回頭。

　　「請問是還需要甚麼嗎？」

　　「不……」話到一半，他抬頭看著悠宇：「你不認得我了嗎？」

　　他沉默著。

　　覺得自己的左手腕好熱。

　　被抓著的手腕異常地灼熱。

　　皺著眉閉上眼，他用力甩開了他的箝制，一語不發的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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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記得。

　　當然記得。
　　全部。

　　尤其是那個下雨的午後。

　　他翹了社團提早回家。

　　回家路上還去買了他愛吃的可樂餅想給他點小驚喜。

　　卻在進到家門，正要回他的房間時。

　　在門口聽見自己房間傳來了不尋常的聲音。

　　是喘息聲。

　　是朝陽拿著他放在房間忘記拿去洗的內褲不斷地摩擦下體而發出的喘息聲。

　　以往雖然隱約知道，但親眼看見，他頓時被震得無法言語。

　　尤其是朝陽臉上皺著眉，潮紅情慾的神情，還有那彷彿野獸般的動作。

　　全是因為自己。

　　他無法動彈。

　　就這樣看著朝陽不斷反覆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摩擦，直到他終於在衣服上射出，而後漸漸平靜下來。

　　他突然明白自己錯了。

　　他不能這樣。

　　朝陽他……不能這樣……。

　　他害了他。

　　所以他決定在事情還沒錯得太徹底之前，把朝陽出軌的錯誤情感拉回來。

　　他於是去考了大學，獨自搬離了家裡。

　　接著刻意和家裡失聯。

　　雖然見不到朝陽他很寂寞。

　　可是朝陽他……可以去認識可愛的女孩子然後生一堆小孩子，過著平凡幸福的一生的。

　　他其實，只是個噁心變態，對自己弟弟有綺想的哥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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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特餐。」

　　專業地端著餐點上桌，悠宇的神色看起來仍是平淡從容。

　　朝陽看著他，自己那已經五年不見的哥哥。

　　他記得五年前悠宇說要搬出去時，自己有多絕望難過。

　　但不管他怎麼說，悠宇就是鐵了心要離開。

　　他以為是他做錯了甚麼事所以悠宇不原諒他。

　　像是被他發現自己其實對他有情慾，會偷拿他的衣服自慰……他覺得他很噁心才決定要離開。

　　五年來他不斷的懊悔以及感到痛苦。

　　但最強烈的，還是思念。

　　他好想他。

　　好想要再跟他一起說說笑笑地過著普通的日子，就算他的感情一輩子都不會有所回應也沒關係。

　　他想悠宇。

　　想他。

　　「請慢用。」

　　一樣地起身便要離開。

　　這時朝陽低低的說話聲，卻悄悄地飄進他的耳裡。

　　「悠宇哥，如果你討厭我的話，吃完這一餐，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了……對不起。」

　　……。

　　…………。

　　「店長我身體不舒服，今天讓我早退。」

　　「嗄？」

　　店長還來不及反應，就看悠宇拉著一個人離開店裡了。

　　外頭雨還未停。

　　悠宇拉著朝陽彎進後頭一處小巷，壓著朝陽到牆上，抓著他就吻了下去。

　　五年……不、不只五年……從十六年前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就一直妄想著的吻。

　　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