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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年僅七歲的羅伯站在處刑場中央,身旁被湧動的群眾推擠著,他好幾次跌倒又爬起來,全身都是雨水跟泥巴。

「爸爸......?」

羅伯不知道怎麼看到的,但是一抬起頭,那具掉在刑架上的男屍只有上半身,垂在無數個殘破的屍體中,還是映入他眼簾,讓他呆在原地。

「這就是羅姆人行邪術的下場,總督下令清城,要是藏匿羅姆人,下場也跟這一樣。」

刑場前的衛兵喊道,周圍湧動的眾人推擠得羅伯再一次跌倒,他索性用爬的在人群間穿梭,小手被好幾個高喊的男人踩了過去。

「吊死這些豬!」

「吊死他!」

「你在這裡,羅伯,快到港口邊!」

正要爬起身,一個穿著披風,壓低寬帽的男人把他抱了起來。

「安東叔叔,我要找媽媽!」

「再慢就來不及了,過來......」安東把帽子壓得更低,以躲開旁人懷疑的視線。

「那個是不是羅姆人呀?」

「我好像看過他......」

安東推開人群,聽到這些耳語更是加快腳步,他把羅伯按到肩上,可是男孩在看到後方刑台上新拉上的女人時卻是掙扎起來。

「羅姆女人?把她衣服脫光!」

「吊死這個女巫!」

雨中的民眾激動得往前推擠,被安東摀住嘴的羅伯看到那個身影的衣服被士兵扯去,那是昨晚還抱著她,有著淡淡香氣的藍色裙裝,被從女子身上撕下來時,那笑聲跟如雷的歡呼讓小羅伯全身顫抖。

「媽,媽媽!」

正要從人群中掙脫,羅伯咬了安東的手一口喊起來,尖銳的哭叫劃破雨中的廣場。

「聖母啊......!」

安東登時把男孩藏到自己披風下,眼角一瞄好幾個眼尖的士兵推開人群過來,立刻拔腿狂奔。

「媽,媽......」被夾在安東腋下的羅伯哭得抽咽,好幾個街口像是永無止盡。

「這裡有羅姆人,抓住他!」

「可惡......!」轉進小巷的安東推倒幾個啤酒桶,踉蹌好幾下,繞了幾條蜿蜒的小道這才衝到港口邊。

可是已經太晚。

要秘密往逃往聖馬洛的船隻正離了岸邊。他轉過身,看見追上來的士兵,又看了懷裡的小羅伯一眼。

「安東,快上來!」船上好幾個男女高喊,但是看著那船跟岸的距離,安東卻是猶豫了。

「羅姆人在這裡!」

「......。」

聽到一槍打在自己腳邊,小羅伯尖叫了一聲,安東又是回頭看著追上來的幾個兵士,猛地,抬手把小羅伯扛到自己肩上。

「羅伯,一定要活下去,嗯?」

「安東叔叔......?」

被抓著往岸邊衝去,羅伯卻發現安東在岸地最後幾寸地猛地停下,一瞬間他就被安東拋了出去。

「羅伯!」

深黑的海面在他眼裡轉了一圈。

羅伯撞上船緣時,船上好雙手抓住他,他的眼淚也掉落海面,同一刻岸邊響起好幾聲槍聲,但是他什麼也看不到,一被拉上船,他的眼睛就被其他人摀住,耳裡只剩剛剛安東抱著他時混在雨聲裡的喃喃自語。

聖母瑪莉亞,你在眾女子間蒙福,妳胎中的耶穌基督也受讚美。


「側帆,快點離開!」

「羅伯,不要看......」

安東的身體落下水面時,羅伯一動也不動,良久他什麼也聽不到,耳朵裡浸了雨水,船緩緩駛離時,好幾個士兵又是朝他們的方向開槍。

但他什麼也聽不到,耳裡只有他那個一直想當教士的安東叔叔,剛剛邊抱著他跑時,不穩而且零碎低語。


求祢免我們的罪,就像我們原諒那些得罪我們的人一樣......








-第一章-


西海霸主,四年一換,西海版圖,永無歇戰。

據說這是第一個畫出西大陸沿岸邊界跟海線的史塔克船長在地圖上所加註的。

艾辛格曾說過,這是個海上霸權的時代,任何人要取得西海跟西大陸的權力,那麼海域的控制跟航路的掌握就變成關鍵。沒有一個國王不想稱霸海上,許多王室授與本國國籍的海盜私掠許可,好讓他們合法攻擊他國商船,用此來削弱其他國家的海上勢力。

一方衰弱,就會有一方因此得利興起。就像馬吉利說過的,「平靜的海面下一刻就是淘天巨浪」,海盜割據的中海跟西大陸沿岸版圖從沒有永久的分隔線,西總督的海宼勢力版圖兩年一定更動。

然而,海上並非只有大陸商船或是海盜勢力,依照中海遺誌引述大陸探險家辛契德五十年前的記敘,擠在大陸總督跟兩股勢力之間的,還有被稱之為「海賊」的群體,但是也有不少人認為他們根本不存在。

奇怪的是,在最初大陸總督官方的文件裡曾經提過對「海賊」的討伐,但是西大陸總督設立以後,官方文件裡不止一次寫到,海賊其實只是謠傳,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相較於海賊,「獵人」的存在則更是詭異,我在剛上船時聽李說過,海上普遍認為海盜獵人無所不在,但那卻是個模
糊的身份,官方從來不承認有獵人,可是所有海盜都相信他們存在,只是他們隱匿在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據說大陸總督會跟某些船長簽下秘密和約,使之成為獵人,獵捕通緝的海盜,他們會看起來相當平凡,地位無足輕重,甚至得手之後仍然隱匿於海盜間,從沒有人發現。




「艾辛格,李維!」

亞比嘉衝進航海長辦公室時,我正在由風量度數測量海浪高度,艾辛格出的度數寫在紙上,因為我正算到一半,所有航海士都瞪了亞比嘉一眼,他看了看聚在我身邊的所有人,這才關上門。

「喔喔,在考試?」

「是小傢伙的航海士測驗,靜點。」班傑拉開大嗓門說道,亞比嘉的哥哥費里尼也示意他閉嘴。

所有航海士還有貨船的幹部都在看著我的計算跟操作,這是航海士學徒要成為正式航海士必經的測驗,過了這一關,我才能成為蓄馬尾、戴帽跟進儀器室測量的航海士,否則永遠只被當成是貨船上的孩子。

「李維,你繼續算,現在換班傑出題。」艾辛格看了看計算時間的沙漏,接過班傑寫在紙上的經緯度換算試題放到我旁邊。

我已經稍微落後,必須趕快結束風向儀的操作才行,他們不會等我算完才給下一題的,因為速度也是考量的重點之一。
這是航海士的「成年禮」。

必須年滿十八,在貨船上擔任學徒三年才能進行的考試。

艾辛格他們不知道我的確切年齡,我也不清楚,但是根據他判斷,我上船時應該有滿十四歲,隔年開始任學徒,現在已經有四年多了,所以是具有資格的。

根據航海士的測驗,我必須測量跟計算完所有人給的題目,然後不能出錯超過三成,早上我已經完成跟航海士們的面談,他們確認了我熟悉所有貨船規定,航海基本常識跟儀器保養,海上規章等等之後,現在才到了最重要的重頭戲,在所有幹部跟航海士面前通過考試。

我有些緊張,儘管已經練習了一個月,艾辛格也幫我模擬了好幾次,可是此時面臨重要關頭,如果沒過我就得再等一年才能測驗,其實所有人都很擔心,但是他們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嚴肅的看著我操作儀器。

「下一題。」

我把風量操作結束,艾辛格換把費里尼的臨時停泊題目放到我旁邊。我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趕緊結束班傑的考題。我沒辦法確定對不對,也來不及驗算,但是我記得艾辛格的叮嚀:寧可算錯幾題,也絕對不能沒算完,因為那樣會失去資格。

「還有幾題呀?」亞比嘉用氣音問道,立刻被班傑一拍示意他閉嘴。

晚了點......再一道題目放到我旁邊時,我開始有點慌張,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可是手上的這題還沒結束,這樣來得及嗎?

汗從我額頭流下,腦袋一時間也一片空白。

來不及了......

看著艾辛格放上另一張,我的手停了住,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放的測風儀頂針是在哪一個,有可能在剛剛我猶豫時已經跑掉了,現在算下去一定會錯,那麼......

我現在到底該不該繼續算?或者該跳過?

看到艾辛格看著沙漏輕嘆一口氣,我知道自己已經來不及了,更是無法動彈。


沒過也不要緊,明年再做一次不就得了。

原本眼前一白,可是前天晚上桑尼亞說的話卻是突然浮現。那時我正在練習測驗的項目,但是他卻是硬把我拉到床上。

『我這次一定要過。』

『很多人都是考了三四次才過,放鬆點吧,小傢伙。』桑尼亞捏捏我的鼻子,被我輕咬了咬手指,他低笑出聲。

『我會過的。』我說,他故意挑起眉毛逗我。

『如果賭輸的話怎麼辦?』

『沒過的話,你要怎樣就怎樣。』我最後想不出來而這麼說,結果看到桑尼亞露出興奮不已的表情卻是突然覺得後悔。

『唷,唷,小傢伙好大的膽子......』桑尼亞翻身把我抱到身上時笑道,又捏捏我的鼻子,見我不說話,這才抬起我的下巴,少見認真的說道。

『傻小子,當然希望你成為航海士,只是這陣子看你這麼緊張,我捨不得。』

『......。』桑尼亞很少會這麼說話,被他棕色眼睛盯著,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陣子我不是沒注意到,我在練習時他都沒有吵我,我在桌前演算到睡著,他都會把我抱回床上,早上離開房間時也會留下早餐在桌上。

而現在......


「李維?」

艾辛格喚我的那一瞬間,我立刻抓起旁邊疊著的好幾張紙,其他人都感到奇怪的互看,我選出幾個較基本的題目,甚至有一兩題不需要儀器的,直接開始計算起來。

「時間快到了。」艾辛格看了沙漏一眼說道,其他人也都屏息以待。

我沒空擦手上的汗,只能把筆握得更緊,又是抓起一張題目,但正要拿起直角尺,艾辛格就把一隻手放在我肩上。


「到了,李維。」

被他這麼一說,我這才看向那沙漏,上一次瞄那眼明明沙子還有一半,現在卻是一點也不剩,而我沒做完的題目......

「三題沒做完。」班結算算那些紙張說道,總共有十題,如果有一題錯,那就過不了。

我幾乎無法呼吸,看著所有出題的航海士拿回自己題目批改,最後,改好的紙被傳到剛進門的艾寇手中。

「怎麼樣呀?」

船艙內寂靜無聲,亞比嘉性急的問道,但卻沒有人回應,他們都看著艾寇,我盯著他嘴角輕動著數算,感覺到冷汗從額頭流下。

「......?」艾寇微微一皺眉,又是算了一次,班傑跟艾辛格低語不知說了什麼,最後艾寇才抬起頭。

「沒有過。」

我以為,就算我早就知道艾寇本來就是這樣的個性,可是他毫無猶豫,甚至沒有一點修飾的直接宣布,還是讓我眼前一白。

「聖母啊。」

班傑跟其他幾個航海士搖搖頭,在胸前劃了十字,我卻是無法動彈,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想到這幾年的努力學習都白費,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嘴唇慘白。

「扶他坐下吧。」艾辛格嘆口氣對亞比嘉說,但我已經覺得全身無力,艾寇面無表情的盯著我,最後把手放到我肩上。

「小鬼。」

「......?」我愣愣的看著他,知道他可能要說些什麼安慰我,而他表情還是一貫冷漠,我跟他對看著,直到他輕輕挑起眉毛。

「騙你的,過了。」

......。

我可以感覺到整個船艙都是靜止的,就像一幅畫一樣,就連我也化成雕像,嘴開開的看著艾寇,直到他把那幾張題目交到我手。

「所以是過了!」

亞比嘉問道,艾寇只聳聳肩,班傑搶過我手裡的紙很快一算,立刻扯開大嗓門,用可以震垮整艘船的音量,還拿起門上用來叫醒船員的鈴。

「新航海士誕生,小鬼過了!」

「過成年禮了!」所有人都開始鼓掌,我傻愣的被亞比嘉跟班傑抬起來之前,所有人都湧上來親吻我的臉頰,親得嘖嘖響,班傑親我時眼眶裡都是淚水,我被他粗壯手臂一抱,痛得喊了一聲。

「小鬼,你現在是大人了!」

「所以不能再叫小鬼啦。」艾辛格拍拍我的肩膀說道,亞比嘉抓著我的手衝到甲板上,貨船其他的船員也都上前來恭喜我。

「喂,進中海了!」瞭望台上的艾利克大喊道,這讓所有人都停下看著他指的西方。

過了艾克拉斯海峽就是中海,而在我們不遠處的,的確就是它東側的浪邊島。到東方兩年,又在阿拉伯海待了好幾個月,還真的是會開始想念中海。

「我們到家啦!」班傑大喊道,這讓貨船旗艦後方的其他艘船聞聲也歡呼起來。

「回來了......」我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海的另一端,雖然不管在哪航行,海面都是差不多的,而且船員本來就是四處航行,可是知道回到中海,接著幾天就要駛入西海,還是覺得特別熟悉。

「桑尼亞說要先停在薩丁島,補給之外還要把船隊分成兩隊才進西海。」

「為什麼呢?」我問艾辛格。

「兩年沒回來,西海現在情勢我們還得打聽,一大隊戰船跟載滿昂貴貨物的貨船太過醒目,要往西探勘最好分成兩隊。」

這倒是我沒想到的,因為太久沒回來,我甚至連現在西大陸總督或是王位繼承人是誰都不太清楚,只在東方聽說新國王即位了。

之前在東方或是阿拉伯海時,當地人幾乎沒有聽過桑尼亞船隊,現在回到這裡,在通緝名單前幾名的桑尼亞絕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風量有點不穩,不過看樣子後天應該就會進入西海。」

後頭航海士跟船員們開心談著慶祝我當上航海士的酒會,艾辛格微微瞇起眼,看著遠處海平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