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 (上) 皇宮後方有座矮山。 矮山上有片鬱鬱蔥蔥的森林,森林內有數條由山頂潺潺流下的溪流。此處氣候宜人、景觀優美,每代皇室成員都喜歡於公務閒暇之餘到此騎馬散心、或是邀請親近的貴族出遊野餐。不可思議的是,即使不遣人管理,森林也仍舊生氣蓬勃,更不曾因天候而有水源枯竭、動植物難以生存等問題。久而久之,皇宮內流傳著有精靈居住在森林深處,守護山林。 皇室成員對山林抱持著敬意,禁止入山的貴族隨意破壞草木或打獵,據說偶有人在森林中迷路,會有動物帶路找到出口,這些都是精靈的指引。 兒時的Cédric體弱多病,一次也不曾進入森林,只得在病榻上反覆聽大人說這些故事。對他來說,這是一個似近實遠的童話。當他長大後,和其他人一樣騎馬在森林散心時,一次也沒見過所謂的精靈,認為只是用來鼓勵體弱多病的孩子的故事。 這天他像往常般,悠哉地握著韁繩驅馬前進,春風徐徐吹著烏木似的頭髮,幾步遠的樹叢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突然有動物從枝葉中跳出,那幾隻動物狀似犬類或狐狸、卻有條長長的毛茸茸尾巴。動物們迅速跑向Cédric,他覺得奇特,自己沒有迷路,森林的動物也幾乎未曾主動親近人。牠們在馬蹄旁打轉,抬起頭朝他嚎叫。剛下馬隨即爬上他的腿,扯著衣服,似乎想帶他到剛才的樹叢。他判斷這種山中罕見的動物應不可能馴服,並非受人類指使、危險性不高後,跟著走近樹叢,撥開層層枝葉。 一隻被捕獸夾傷到的鹿坐在那裏。 鹿有一身漂亮柔順的棕色毛皮,是貴族會喜歡當成擺飾的色澤,只是剝下鹿皮或將鹿頭當擺飾並不符Cédric的品味。鹿耳微微顫動,捕獸夾血淋淋地刺入後腿,深棕色眼睛不安地四處轉動。圓圓的鹿眼有著草食動物特有的清澈,和Cédric對上視線後似乎有些慌張、急著想起身,卻又因疼痛坐了回去。奇特的動物們從他身上下來,圍繞著鹿嚎叫。 「⋯⋯你們希望我救牠?」 牠們接連點頭,唯獨鹿慌忙搖頭,Cédric無視唯一不服從的鹿,蹲下來檢視鹿腳的傷口。獸夾沒有傷到深處,但放任不管傷口會惡化潰爛。動物們依舊鳴叫著,Cédric猶豫幾秒後取下馬背上隨身攜帶的傷藥,仔細拔開獸夾,用清水沖洗乾淨後塗上藥,拿出手帕層層綁緊傷口。 結束包紮後Cédric小心翼翼拾起獸夾,他推測可能是哪個惡劣貴族來遊玩時故意放的,心想回去後得找出犯人。畢竟早有規定不得打獵,不應出現這類低劣的物品。此時鹿不再掙扎,清亮的眼睛盯著Cédric的舉動。他突然有股奇妙的錯覺,彷彿盯著他的不是動物而是人類。那群奇妙的動物們感謝似地拼命堆水果給他,愛馬身上的袋子塞滿了果實。他跨上馬背,那隻鹿直直盯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 Cédric回到皇宮,兒時玩伴看到馬背上那袋水果投以好奇的目光,Cédric才不情不願講起這段奇遇,並且如預期般引起兒時玩伴爆笑。及肩的綠髮晃動,擦著笑到溢出的眼淚,「哎、也許真的遇到了傳說中的精靈呢?」 Cédric挑眉不予置評,將馬交給年邁的馬廄僕人後無視兒時玩伴的揶揄,逕自走回宮殿。夜裡他回想起那隻鹿清澈的雙眼,的確不像尋常的動物。在這之後,他幾次到森林中騎馬散心,卻再也沒遇見當時的鹿及奇怪動物,只有一些尋常的兔子或松鼠躲在樹叢或枝枒間跳躍爬行,或許只是自己想太多了。Cédric漸漸忘卻這段奇遇,回歸繁忙的生活。 幾個月後的某天他到馬廄,卻發現並非往常的年邁僕人牽馬,而是一位棕髮年輕男性。男性恭敬地朝Cédric低頭,無法看見長相。Cédric沒有多想,拉過韁繩跳上馬,總覺得那頭棕色莫名眼熟。愛馬在森林中漫步,樹上傳來枝葉沙沙的聲響,長長的條紋尾巴從眼前閃過──他忽然憶起,那頭棕髮顏色和那天的鹿很相似。 他一向不在意僕人的異動,全權交由大衛處理,忠心的侍從通常會不會隨意安插來路不明的人就職。唯獨這次,他有些好奇新任馬廄僕人的來歷。 Cédric無意隨便和陌生的下人說話,等大衛替他打理裝束時,才順口問起馬廄僕人。 大衛似乎有些意外,但依舊沉穩地回答。原本專門負責的年邁僕人體力不堪負荷,退休時推薦了這位青年。似乎是帶馬去溪邊散步時偶然認識,青年平易近人,聊開後發現他很熟悉山林,動物們也很親近他。幾次下來變得熟識,即將退休時便和大衛推薦此人,認為他能夠照料好皇太子的愛馬。大衛起初也不甚放心,畢竟調查後發現此平民身家成謎、無父無母獨居在山林邊緣,怕是心懷不軌之徒意圖潛入皇宮。但觀察下來,除了食量特別大以外,沒有偷挪用公家物品、和可疑人士接觸或其他詭異的舉動。不僅如此,學習速度很快又能找到工作訣竅,記住馬匹們的習性愛好。 Cédric陷入沉思。 即使最信任的部屬這麼說,他仍認為有必要親自接觸。 幾天後,他假裝散步來到馬廄旁,棕髮僕人仔細刷洗黑馬,邊詢問馬兒是否舒適。直到Cédric離他幾步遠時,才驚覺皇太子距離已如此接近,匆忙放下工具行禮。 會有對人的氣息如此遲鈍的間諜或謀反者嗎?Cédric突然覺得自己太多疑,棕髮僕人慌張道歉,「您要外出嗎?不好意思,無法即時準備好⋯⋯」 「只是散步順道經過。」 愛馬不滿地看向主人,似乎在抱怨打斷自己的清刷時間。Cédric揮手,示意棕髮僕人繼續。青年拿起工具,在Cédric的注目下繼續工作。 他仔細觀察棕髮青年,捲起的袖子與褲管下露出瘦弱蒼白的四肢,完全不像習慣勞動的工作者。他注意到其中一隻腳踝上有道刺眼的暗紅傷疤,特別顯眼。 「那道傷口是──」Cédric下意識脫口而出,棕髮青年驚訝地回首,慌張試圖藏起傷疤,「只是在森林裡不小心被樹枝刮傷,您毋須在意。」 即便青年的理由稀鬆平常,Cédric仍感到不對勁。傷痕雖然已大半癒合,看得出來不是僅由樹枝造成的傷口。 青年細心照料愛馬,結束清洗後又拿了籃子裡的胡蘿蔔和樹莓餵食。Cédric直到青年開始照顧下一匹馬才離開。回想起青年真誠對待馬匹的態度,他似乎有些理解大衛為何會信任這平民。 只是個稀鬆平常的平民,Cédric卻無法抹去心頭那股不協調。他不知不覺越發在意,即使沒有騎馬外出,也會走到附近晃晃。棕髮青年逐漸習慣高貴的皇太子來訪,問候完抬頭,開心地談起馬的狀態。棕色眼珠清澈似水,笑起來宛如繁花盛開、綠意盎然的春日山林。 像有人偷偷在內心播下花粉。Cédric首次嘗到這種陌生的情感,但並不討厭。 青年很熟悉那片後山,知道哪裡能看見當季的花朵、何處會有稀奇的動物出沒、哪個地點望出去能欣賞最美的日落,那是未曾有貴族到訪過的祕境。Cédric照著青年的指示走,每次都為眼前的景色驚豔,愛馬也跑得很開心。青年安分守在照顧馬、和Cédric介紹森林秘境的職務上,不曾有踰矩的要求,面對某些低階貴族的冷嘲熱諷也不為所動。 Cédric走在前往練武場的路上,兒時玩伴從轉角出現和他打招呼,「要去練劍?」 他微微頷首,兒時玩伴露出別有深意的表情,「看來傳聞是真的。」 「什麼?」 「據說皇太子被新來的馬廄僕人迷得神魂顛倒──當然可能沒這麼誇張,但你很中意他是事實吧?」 心情愉悅的Cédric無法否認,在青年身旁聽他講話的確很舒服。兒時玩伴吃吃竊笑,「如果要讓平民作為伴侶,雖然稍嫌麻煩,並不是沒有辦法喔?」 這句話確實點燃了Cédric不曾動過的念頭,找個適合的貴族將青年納為養子,就能名正言順提出締結為伴侶的請求。這天Cédric的劍鋒比平常還要銳利,兒時玩伴暗自後悔,早知道就不要練習前出餿主意。用完晚膳後他回到寢室,所有擺設乍看都一如往常,但走幾步隨即發現不對勁。 靠近陽台的落地窗被開了個縫。他走近窗邊,那不是人類可通過的大小,頂多只能容納貓狗之類的動物通過。四周沒有多餘的腳印,只有幾片附近樹木飄來的落葉。他很快就發現了最明顯的異狀。 數個月前,應該綁在那隻鹿腳上的手帕,乾乾淨淨摺好放在靠近陽台的矮桌上。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16MHJVel1v2Es9fQQuZ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