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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貴的草藥》

丟下口中帶著苦澀味的莖葉，金毛稍稍皺起鼻子，舔著嘴裡殘留的汁液。
「妳說這是什麼花？」她曾經問過月毛。當時那隻嬌小的巫醫貓叼著滿嘴的花草，一身長毛凌亂不堪，看起來才剛從草叢裡爬出來。
「粉蝶花。」月毛口齒不清的喵嗚道。她伸出一雙小巧的腳掌，靈活的翻弄腳下的枝葉，動作老練又快速。
「粉蝶花是用來做什麼的？」
或許是不經意，或許是好奇，她問道。
月毛抬起頭，一片乾枯的樹葉從她腦袋上掉下來。淺色的三花貓呆呆的看著她好一陣子，然後噗哧一笑。
「妳的語氣好像灰皮喔。我不用粉蝶花治療生理疾病，它沒有藥效。」
月毛提起了那隻教導她成為巫醫的老灰貓。灰皮和月毛很親密。就如同親生母女一樣――不，或許她們之間的情誼比血脈相連的母女還要堅毅。
血緣不代表任何事情。月毛這麼說過。當時她的眼神很堅定，語氣裡沒有一絲遲疑。金毛不忍心去深掘，生怕藏在那份堅毅背後，是巨大好幾倍的孤寂。
貓兒們住在同一個地方，彼此互相照顧，就是一家人了。淺色的巫醫貓告訴一隻被父母拋棄的小獨行貓。
一陣風吹來，金毛仰起頭。今年禿葉季的風非常冰冷，隱隱約約夾雜著一絲水氣。她想起月毛曾經因為寒冷而縮著單薄的身子，尾巴止不住的顫抖。
她下意識想伸出腳掌，卻因為發現自己身前空無一物而倏地停住。
住在同一個地方，彼此互相照顧。
她曾經嚮往過、追逐過這樣的生活。她相信月毛也是。
一撮黑色毛髮隨著止住的風飄落地面。金毛略帶困惑的伸掌接住，試圖嗅出上頭的氣味，卻一無所獲。
可能是路過的不知道哪隻貓兒掉下來的毛髮，可能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所以氣味早就散掉了吧。
明明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卻讓她感覺好像心裡被掏空了一樣悵然若失。
放下過去的感情需要時間，不管用上再怎麼強效的藥草都沒辦法讓痛苦加速過去。她記得是月毛這麼說的。
每隻貓需要的時間都不一樣，有的貓或許得花一輩子。
那是多麼難過的事情啊。
終其一生孤獨一貓，再怎麼渴望，也無法再接受來自自己之外軀體的溫暖。
小時候的床邊故事裡她聽過，一輩子只尋找一個伴侶的烏鴉的故事。失去伴侶的烏鴉終其一生獨自飛行。當時尚且年幼的她對於如此忠貞不二的感情感到震撼與感動，並且沒有意識到故事裡的烏鴉得承受多大的痛苦。
「金毛，走了喔。」月毛出聲喚回她的思緒。「我得趁藥草被凍壞之前趕回營地。」
她急匆匆的撿起地上的花草。
結果那天到最後，金毛還是沒有問出月毛採集粉蝶花的原因。
身為巫醫，月毛或許有些古怪的地方。剛來到黎明族時，她時常收集沒有藥效的花草。不過，即便有部分貓兒還是認為這名來自黃昏族的巫醫常常做很多沒有必要的事情，但並沒有對她的行為反感的貓。
之後，很快的，黎明族的巫醫窩被月毛用乾燥的植物妝點得煥然一新。族貓們變得會在巫醫窩前逗留，病患們的心情變好了，就連面無表情的風暴息也看起來像是在微笑。
金毛當時就理解了，月毛從來沒有在做無意義的事情。
只是通常，旁觀的貓很難去理解，而她也不會主動說明。
她們相處的那段時間並不是很長。那之後，為了完成母親的遺願，金毛離開了黎明族，踏上一段漫長的旅途。她偶爾能從路過的旅行貓口中得知月毛的消息，對方好像也在四處旅行著。

她說，旅行是為了尋找答案。一隻叫做托馬斯的年輕貓咪得意洋洋地說。他一身年輕貓兒特有的軟毛都尚未褪去，卻十分興奮的描述月毛是如何教導他狩獵的蹲伏姿勢、如何引導他去嗅聞空氣中的每一絲氣味，那個身影彷彿一隻老練的旅行貓一樣。
尋找答案嗎。金毛莞爾一笑。很有月毛的風格啊。
那麼屬於她的答案會是什麼呢？
那天，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下，她的目光被一大片藍色的花海――不，或許是被花海裡的身影深深吸引了。
一隻棕黑色的貓兒一蹦一跳的，似乎在追逐蝴蝶，但是在她四周，不管是鳥兒還是蝴蝶都忙著閃躲她的動作，而她的雙掌似乎並沒有瞄準任何一個目標，只是肆意的劃過空氣。
「嗨！我們好像沒有見過面，妳是旅行貓嗎？」
注意到她在花田邊駐足，對方停下動作，即便氣喘噓噓仍然開口向她搭話。在她朝著金毛走過來的同時，陽光反射在那雙漂亮的橘色眼睛裡，金毛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目眩。
「我叫做粉蝶花。」
那是她們第一次相遇。
所以啊，認識新的花草是非常重要的。
依稀間，她好像想起月毛認真的神情。
今天我們還不知道的花名，或許存在著能夠治癒絕症的藥效。世界很大，在某個角落一定永遠存在著我們尚未知曉名字之花。
「妳摘到了嗎？」一個聲音將她拉回現實。金毛眨眨眼，看見粉蝶花的臉距離自己只有一個鬍鬚之遙。
「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妳發呆好久哦。」
盯著那雙盈滿真摯情感的眼睛，金毛覺得身子暖暖的。
叼起地上的花朵，金毛熟練的將它裝飾在粉蝶花的耳朵下方。
「我沒事。」她輕快的喵道，順道在粉蝶花腦袋上舔了一下。「儀式快開始了，我們回去吧。」
她感覺到粉蝶花發出呼嚕聲，毛絨絨的尾巴與她的交纏。僅僅只是如此，她便覺得全身都浸泡在幸福裡，彷彿被來自對方的溫暖麻醉一般無法自拔。
月毛，粉蝶花是有藥效的喔。
它能治癒一顆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