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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宿舍房間因為那個轉學生吵鬧得天翻地覆,談笑聲不間斷已經不知道過了幾小時,聽著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可能是第五六輪的酒。不時有翻倒東西的撞擊聲,有誰喝醉在胡言亂語,玻璃瓶倒在地上清脆的,框當。

陳鴻文轉來第二天。

早睡的李振昌一如往常。無視隊友喧鬧想把他請出寢室,把球具球衣整理完一番,默默爬上床鋪。其實不是特別孤僻,晚上還是有和大家吃宵夜,新來的就坐在方桌正對面。他拿著筷子咬著頗有嚼勁的蛋餅,翹著腳很自然向你伸出手,嗓門大的勁,笑著很豪邁,和他進教室時嚴肅的臭臉形成強烈對比。抬頭對上有些誠摯的眼神一股不自在就從腳底爬上頭皮。

「聽說你也是投手喔!?」
『…摁。』
「阿你住哪間」
『五一二』
「欸阿就在我隔壁餒」
『摁』


氣氛簡直是冷到不行,直到零錢叮叮咚咚的聲音干擾快凝結的空氣。
起身時,小心異異的,撇開頭不去看他注目著你的眼神,急駛而過的摩托車蓋過了他對你的叫喊。
仔細想,你並沒有自我介紹過,而他竟然記得你名字。天知道其它隊友,除了妹以外,是花了多久時間才讓他記住。

當時他已經小有名氣,從美孚巨人轉來,教練似乎是很高興。
也許是覺得有些吃味不服氣,甚至是嫉妒他可以如此自信滿滿,毫不畏懼一般,在球場上連練習都發揮盡情。有什麼特殊磁場,還是只因為在同一個守備位置,練習常常會碰再一起而已,都不是太清楚,唯獨知道的是,個性相左,他好奇你的沉默,你排斥他的熱情。

關上窗戶,喧鬧的聲音漸弱。
你有點想知道最後他們到底還聊了些什麼,打了幾圈,多少人交換了他手機號碼。通訊錄翻了又翻,沒有誰還能在半夜聽被隊友騷擾的無聊抱怨。看著小小微微發光的屏幕,不知道多久。醒來時手機已躺在枕頭側。另外三張床空無一人。
打開閉緊的窗戶,縮了縮身子,適應清晨的寒氣。

意外的,今天室友們準時的出現在大廳集合處,戴著黑眼圈沒有翹掉早晨練習。

「欸不好意思,希望昨天沒吵到你」

他和你三個徹夜不歸的室友拍了拍你。
李振昌沒有看陳鴻文。

那天太陽很大,昨天一夜沒睡喝酒打牌的人,有些已經累掛拖到隊伍最尾端去。轉學生規律的吸吐節奏和腳步沒有停。第十圈,第二十圈。
然後出現在你隔壁跑道用眼神示意。大概是酒量不錯,傳接球時,他球的尾勁震到手瞬間無法使力。汗如雨下,並排而放的兩瓶冷飲。

見底了。

裝進冰涼的水,瓶子外都凝結了小水滴。他喝錯的飲料瓶讓人介意。
手指順過瓶口,像是要擦乾淨什麼。
你不禁嘲笑自己的幼稚,喝的心不在焉順道把身體的低溫澆熄。

下午的課他趴著沉沉睡去。
右前方第三排第二個坐位,在筆記本空白的一頁,你拿他名字排列組合,筆跡亂的像思緒。陳鴻文,陳鴻文,陳鴻文。
跟其它投手比起來更加結實,或是豐腴的背影,在視野可以就及到的東西南北,夏天尾端,秋天來臨。太陽早早下山,離開球場都已經是天黑。他球具袋上的螢光塗料讓你認得,依然,交互練習切磋,而不多話。

教練常說,雖然你們都還很年輕,但一個不小心,機會稍縱即逝。
李振昌在秋季的友誼賽前夕得了感冒,先發的位置被轉學生頂替。每每到季節更替都會染上細菌,明明是運動員卻總是因為相同原因錯過表現機會,拉開夾鏈袋,憤怒又無奈的心情跟藥丸一樣苦難下嚥。
發洩完之後更是無力,戴著口罩在場邊看著下丘的投手神采飛揚。

陳鴻文喜歡把帽沿壓得很低很低,儘管掩不了他鋒芒散逸。第二場比賽仍然請了病假,而他就坐在你後方階梯。把玩著場邊練習的球,掙扎許久還是沒轉過頭去。不知道該說恭喜,謝謝,還是…。
在他起身時,你隔著口罩說

你剛剛投的很好。

啊!!!!!!!!!!!!!!
正好揮擊出去的清脆聲響把沙啞微弱的發言蓋了過去。

連贏了兩場比賽。不知是後來忘了穿外套還是壞掉的開飲機使然,原本稍微發炎的喉嚨越發嚴重,發燒咳嗽接踵而來。整個宿舍空蕩蕩,睡到頭暈,李振昌起床走到淋浴間,長廊上的燈沒有開。這個樓層除了隊友沒有別人住了,開關還得走上一小段距離,後方傳來的微小腳步聲似乎不是錯覺。

確認過每間房間門底都是漆黑一片,已經有些神智不清又碰到像是撞鬼的情形,真是有得自己受了。過十二點,一排日光燈有些閃爍,經費不足還是大概工友偷懶,不安心的熱水澡能越快結束越好。手忙腳亂,冷水熱水左邊右邊,拉簾的鐵環撞擊,眼角不敢亂撇。低聲詛咒著害你神經兮兮玩到徹夜不歸的隊友,希望等一會不要看到不乾淨的東西,用冷水抹了抹臉,把恐怖的幻想趕出去。

學長老愛重複說的宿舍怪談,天時地利人和,彷彿就快要成真了。有點緊張又不信邪,腳步放慢放輕。
看到洗手台前正在刷牙的人影還真嚇的不輕,趕緊看地上幸好還有雙安然著地的藍白拖鞋。滿口都是泡泡,沒說話,陳鴻文只對李振昌一下子轉換數種情緒表情挑了挑眉。

「你怎麼在這裡」
回音無限放大了你的聲音。
『謀啊,我車沒油就沒跟他們去玩了』


啊幹嘛不去加油。
李振昌沉默的擠著牙膏,雖然這個人也讓他頗不自在但總是比會出現在角落的影子或是披頭散髮的女人好多了。

『他們要載妹去山上,耗油耗體力餒』

點點頭。差不多是習慣的意思。

『你是不喜歡講話還是不喜歡我啊』






「什麼」
這裡應該沒有什麼聽覺誤差死角才是。

『你是不喜歡我還是不喜歡講話啦』


在無法破解他有些不耐和無奈,還有好像被觸動的左胸口…
喜歡,聽到回音。



事後李振昌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呢喃的回答了些什麼東西。只記得宿舍的鑰匙孔轉動,開門,他從公共冰箱拿了啤酒,一陣冰涼嚇的你把手機給摔了。
整個房間暗到剩下門縫透出的微光,眼裡水氣折射反射遵照著自然定律,讓你能看著他
在對面床位滔滔不絕,天南地北,語氣高低起伏,不自覺的,你用笑聲跟上。
最後他累的說了晚安。一陣暖意衝上心頭,而明明是這麼稀鬆平常,耳邊高頻率跳動的脈搏似是快跳出來般。

連鬧鐘都忘了設定就沉沉睡去的那晚,你把通訊錄最上層的名字換成了他,無視你女朋友撒嬌的抗議,卻無法無視你為他躁動不安的心。
起床的溫開水杯旁邊放著破舊的球,還簽著陳鴻文,在筆記本上重複無數次的三個字。

送你。





不管最後是什麼命運,站上更大的舞台是我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