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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父親，總是帶著沉默與包容的笑，不管何時何地。
總是那樣的溫柔神情，安靜的眼神裏，總是倒映著母親的容顏，然後是他的兒子。
不多言的男人，卻滿懷著深情與慈愛。

也許不知不覺中，已經被這樣的父親影響，連帶的面對著戀人也是這樣的寧靜，然後傾注情感。

「…媽媽。」年幼的他站在廚房專門為他買的小檯子上，還得稍微踮起腳尖才能摸到水龍頭，聞聲的女人還沒反應過來替他扭開水龍頭，身後剛下班進門的男人已經拐進廚房替兒子扭開水龍頭，讓要準備吃飯的孩子將那雙小手洗乾淨。
「謝謝爸爸。」乖巧的擦乾小手，仰頭望向沉默的男人道謝，男人只是將大掌壓上孩子的黑髮揉了揉，應了聲便又離開廚房。

注視著父親安靜離開的背影，他站在小檯子上頭一會兒，小小的腦袋瓜裡思索著學校同學問他的問題。

『錦槐，你為什麼不是跟你爸同姓啊？』尚未跳級的他此時的同齡同學們好奇的圍著班上的資優兼模範生問著，七嘴八舌的答案出籠，卻遲遲不見問題的主角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回去問問媽媽。』他記得那時候他是這麼回答同學們的。

「槐兒，怎麼了？」錦毓將飯菜都上了桌，擦乾手卻看見兒子還站在他的小檯子上動也不動的，表情跟發呆沒兩樣。
「媽媽，為什麼我不是跟爸爸一樣姓管？」跳下小檯子，他轉過還未褪稚氣有些嬰兒肥的小臉，決定要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錦毓愣了那麼一會，沒有想過兒子有天會問過這問題，還未開口，就看見丈夫走進來，一把撈起了孩子，「吃飯重要。」難得開口的聲音有著中年男子的低沉，眼神落向妻子，「晚飯後我在跟槐兒說，既然孩子想知道也無妨。」

這是頭一次錦槐沒有聽懂父母親的話，以往夫妻的對話只要思考一會他便能理解，這次卻像打啞謎，任憑他怎麼想也不知道父親想要跟他說什麼。

乖乖地吃著晚飯，錦家的晚餐時間一如往常，只有柔和的東方樂曲當著背景樂流過錦家飯廳。
小而有些胖圓的臉努力的扒著飯，眼睛不停的在母親優雅從容的閨秀臉龐以及父親深邃剛毅的古銅臉孔上來回轉著。
總覺得父親與母親的婚姻，就像是故事一樣，截然不同道路的交錯，往往伴隨著波跌宕起伏。

飯後，收拾過餐桌，被抱起的孩子來到父親的工作室，飄盪著各式各樣木頭香氣的工作室裡擺放著成堆的木柴，一塊還在雕塑的木塊正擱在工作桌上，旁邊擺放著各種不同的雕刻刀具，這一切錦槐都很熟悉，那和父親在東北的小屋裡的情景一模一樣，只是範圍縮小了些。
抱著孩子來到桌前，沉默地拿起雕刻刀，繼續未完的工作，大手握著看起來有些小的器具彷彿掌握著孩子的玩具似的，卻不失一點靈活，看不出的木塊逐漸的有了些模樣──那是一支不知在凝望何方的老虎，尚未細雕卻開始有了些神韻。
正當一雙黑眸看得入迷時，耳邊傳來父親低沉的聲音，訴說著一個小村裡的小夥子木匠，遇上了要去往哈爾濱的上海姑娘。

「…那年風雪特大，上海的小姑娘和他的僕從都被困在小村。」沒有什麼起伏的語氣，緩緩地講著故事，「後來雪要融了，山上的雄卻因為大雪沒有進食冬眠，一路從山上下來尋到了村裏。」頓了下，原本停住的雕刻動作繼續下去。

村裏的糧食本來就因為冬季過去而所剩無幾，無法飽食的熊開始攻擊村人，連帶的波及到借住村莊的上海姑娘，僕役逃的逃，死的死，一個小姑娘卻不曾離開，和著自己的管家留下來。
過了年更高大的小夥子握著獵槍的手還因為獵槍的後座力而疼痛著，要她跟著管家走，這本來就不該波及到他們，他們是過客，而他是這個村子養大的孩子，說什麼也不能走。
但那個上海姑娘只是瞪著他，柳眉倒豎，眼裏有著不合大家閨秀的彭湃怒火。

『錦家女人，沒有忘恩負義的理由！』換上褲裝的上海姑娘提著從小夥子家裏的拿出來的獵槍，『這個村子收留我，沒讓老天收了我，憑什麼我就要讓老天收了你們？這麼沒天理的事情，怎可吞忍！』一直都是溫柔的聲音，此刻卻像是要撒潑四的高亢。
提起獵槍就是往發狂的熊身上連發，直到所有的熊群離開或死亡，他們都不曾須臾離開彼此身旁一刻。

「……那個上海姑娘是媽媽？」錦槐的小嘴張的大大的，眼睛也瞪的老大的看著自家父親淡定從容的表情，從開始到剛剛，一直隱隱懷疑這是父母親的故事，但到後來的發展讓他幾乎完全不敢相信那個上海姑娘是家裏那煮得一手好菜、縫的一手好衣，琴棋書畫都來的，總是溫柔輕聲對待他的母親？
「嗯。」應了聲，管柏依然沒有太多表情，「你媽媽她們家裏雖然都是女孩子，但是一點都不輸男人，與其說是我娶了你媽媽，不如說我被你媽帶入家門。錦家女人的第一個孩子都要跟隨母姓，你爺爺跟姥姥都是你媽媽從熊嘴巴裏救下的，你要姓什麼，自然也沒有話能說。」淡然的說著後來的事情，手上的東北虎也逐漸成形。
「爸爸，你是那時候愛上媽媽的嗎？」已經完全轉過來面對父親的小臉仰著，滿眼好奇。
「…這種上海姑娘，怎能不愛。」隱約間，錦槐似乎看見父親彎起很淡的一抹微笑，透出了一絲不好意思。

那是他對父親微笑，最深刻的畫面。
當然也是對於母親印象改觀，最震撼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