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 《至月圓之夜未終》3 中 第二天的一大早對利威爾來說頗為隆重——當他在城門口看見韓吉•佐伊從四輪雙蓬馬車上跳下來時,他重重地拍住了自己的額頭。 “早安,利威爾!”中介商人今天穿的是卡其色的輕便船頭型撐裙,方便行動也活力十足。 利威爾卯足了勁瞪她,“別告訴我你也要去。” “你總在低估我們的友誼,窮光蛋!”女人拋了一英鎊給守城的警衛——她在奈爾眼皮底下買通了不少人,“沒我,你連城都出不了。” 男人毫無反駁餘地,只能朝天翻白眼。 “好啦,高興點!瞧瞧我弄來的!可是特蘭西瓦尼亞特產!”優雅地為自己帶上手套,韓吉用極具表現力的手勢介紹,“最好的馬……還有最好的車伕。” 坐在駕駛座上的奧魯歐心虛地向他們揮了揮手。 “我都不知道你的生意已經做到羅馬尼亞去了?”騎兵中尉心中產生了疑團,但對馬非常有興趣——應該說經驗豐富:這四匹黑馬都毛色油亮,只不過領頭的大黑馬等得有點久了,鼻孔突突突地噴氣,健壯的前蹄不耐煩地踏著地。男人忍不住扯過繮繩把馬頭拉低,手掌撫上鬃毛的一瞬間,馬兒的情緒便安穩下來。 韓吉微笑著對跟在後面的耶格爾說,“我就知道他很有一套。” “我能理解它們的心情。”年輕人回答,幫女士扶住車門——“嗨!艾倫!” 佩特拉從車廂裡探出頭來,“你們可真夠晚的!” 一聽到她的聲音,利威爾立刻繞到門邊——拉爾把長裙換成了馬褲。最顯眼的是,硬挺的束胸衣下,襯衫領口敞開著,受難十字架正好嵌在兩座高峰之間,錚亮的皮靴裡插著匕首。哪裡有鐘錶匠那聰慧溫柔的女兒,簡直像是個去劫船的女海盜——利威爾又一次拍住額頭,轉身吼道, “奧魯歐!!” 車伕戰戰兢兢地彎下身,“您更喜歡長裙嗎? 利威爾揪住他的前襟,壓低聲音道,“我對你說過什麼?” “我、我勸過她不要來……” “你應該把她看好,堵在家裡。”老大用力揮舞手指強調。 奧魯歐左右為難,他一見到這姑娘講話就不利索,“這樣的話,我、我怎麼過來?” 利威爾捏住自己的眉頭,“這下好了,我該怎麼向老拉爾交代……”這次出城找貨可不是什麼輕鬆的活,沒準還很危險。 “您大可放心!”出於一種對情況的奇妙判斷,以及對騎兵隊長的盲目崇拜,奧魯歐•博查特豎起雙手大拇指作為支援,“我覺得佩特拉這麼打扮真是美極了,完全不存在有傷風化的問題!” 利威爾乾淨利落地把他推回了駕駛座,一轉過身卻和耶格爾撞在一起。 “別忽然站在我背後。”他已經夠心煩的了。 但事實證明耶格爾總有辦法火上澆油:他眨眨眼,讓開身體,“我想,應該還有阿爾敏位置?” 他的身後,守陵老頭的孫子揹著比身體還大的包裹,“我、我準備了點兒必需品……” 男人深深長長地嘆氣,把正在啃他小腿的黑貓扯下來扔給他,“老實待車裡去!”他跨上奧魯毆旁邊的座位,耶格爾從背後拉住他的外套,差點把他從車座上拖下來。 “那我呢?” “也去車裡。”利威爾忍不住在他頭頂扇了一巴掌,“女士之友。”——目視著年輕學徒躊躇滿志的臉,他忽然有點不太高興,甚至憋緊嘴巴拋出了一個令自己也有點討厭的詞。 韓吉哈哈大笑,“艾倫,我打賭你一定會喜歡這次旅途!” “我也這麼希望,承您吉言。” 他們有說有笑,心情明朗又放鬆,完全把困境拋諸腦後。 “你們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個掘墓的,倒像……”男人調整副駕駛的坐墊,一邊加固繮繩一邊想著形容。 艾倫替他說完,“去懸崖下野餐的女學生。”(注1) “呸!別說不吉利的話!” 韓吉搭著耶格爾的手掌爬進車廂,“你不是不信邪?” “認識你們之後我重新審視了世界。”利威爾指出,回頭確認了一下人數,“我倒是想知道,你還給我準備了什麼「驚喜」?” “走著瞧?”女人在他吹響馬哨後帶上了車門。 …… 馬車出了城門南下,很快把城市的濃霧和喧鬧甩在身後。一開始還能隱隱約約聽見打鐘的聲音,但是幾個小時過去,四周的村落越來越少,山路漸漸變得陡峭起來,驛道上的車轍也被落葉遮蓋。 很長一段時間裡,車輪和馬蹄聲主宰了世界,整個轎廂有節奏地顛簸。耶格爾斜著身體,一隻手肘撐在窗框上,任由各種聲音傳入耳朵:對面的長凳上,韓吉正在評論上星期王宮舉辦的舞會,佩特拉說起話來和她家做的壁鐘一樣好聽,她從沒見過奢華糜爛的貴族生活,所以好奇地問東問西,爽朗的笑聲一串接著一串。阿爾敏頭暈目眩,臉色蒼白,可能是暈車了。韓吉推上了車窗,希望寒冷的風能讓他好受一點。 外頭,荒涼的曠野一望無際,零星散佈著一些驛站。樹林和灌木叢和暗色的天際連線在一起,風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偶爾有馬鞭抽擊的聲音,接著是利威爾的口哨……耶格爾兀自微笑,把臉頰擱在手掌裡…… “呼吼……呼吼……” 衛兵隊長雙手舉在臉邊,假裝成惡魔的利爪,兩顆眼珠往上轉,只剩下發黃的眼白。他正一瘸一拐地走路,口水從歪斜的嘴巴里流出來,“呼吼……呼吼……你跑不了了!” 伯爵家三歲的兒子,艾倫•馮•耶格爾發出一陣尖叫,興奮又恐懼地在城堡的長廊裡奔跑。他沿著滾金邊的地毯一直跑啊跑,直到躲到一根廊柱後面才停下來。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可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惡魔找到他,把他吃掉。 “你在哪兒呢?……呼吼……小伯爵!” 小男孩渾身戰慄,激動不已地後退幾步,不料撞上了背後剛從花園散步回來的伯爵夫人。 “媽媽!” 他一頭撲進母親的撐裙裡,瞬間被香蜂草和玫瑰的氣味包圍,他倍感安全地眯起眼睛。陪他玩捉迷藏的漢尼斯隊長則向女人挺腰敬禮。 “夫人,剛纔費迪南德公爵差人送信來了。” “那是邀請我們去參加宴會的請柬,瑪爾塔已經拿給我了。” “啊,真好。上個月公爵小姐難產,幸虧您教接生婆……” “萬福瑪利亞。”女人的嗓音柔美溫和,“那是我僅僅記得的古利夏的方子。” 小小的男孩兒不關心他們的對話,他只注意到窗外淺藍清澈的天空,還有紅雀吵吵鬧鬧的歡叫。他把臉蛋壓在那繁複的刺繡紋路上,嘟著嘴問,“爸爸呢?” 母親的手掌撫著他的頭髮,“他得趕去下城區的老漢斯家裡。” “為什麼赫弗諾的領主要親自為一個泥瓦匠看病?”小伯爵不解地問。 衛兵隊長哈哈大笑,“因為祈禱和祝聖治不好他們。” 男孩無法理解醫療的進步和信仰之間的矛盾,“那一定是惡魔在作祟!” “暗之子不會找上堅強的人。”母親說,她揹著光蹲下身子,用纖長的手指點點兒子的胸口,“如果這裡有了裂縫,惡魔纔會住進來……” 赫弗諾小伯爵使勁兒擡頭,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車身劇烈搖晃一下,他滑出了手掌的撐託,忽然間醒過來—— 他又做夢了。 而馬車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怎麼了?到了嗎?” “不,還早著呢!”佩特拉說。他們面前依舊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只不過出現了岔路。 “地圖上沒有右邊這條。”利威爾跳下車,蹲身觀察留在兩條驛道上的車轍,“連路牌都沒有……” “需要我給你建議嗎?”韓吉問。 利威爾翻了翻眼皮,甕聲甕氣地道,“看樣子,你還有情報沒有告訴我。” “當一個女人向你全盤托出的時候,就說明她愛上你了。” “呵……謝天謝地!”騎兵隊長重新上車,“好了,告訴我該走哪條!” “左邊這條地圖上標明的大路又平整又寬敞……所以我管她叫「梅狄爾克」。”(法語:Médiocre 平庸)女商人說完這句話便坐回了長凳,一條腿擱到另一條上,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她清楚掘墓人該選哪條——他們可不是老實巴交的觀光客。通常來說,大路相對安全,但花時長,巡查也多。 “那地圖上沒有的岔路叫什麼?”佩特拉在利威爾調轉馬頭的時候問。 韓吉的鏡片背後閃現微弱的光芒,她用法語回答,“鬆博。”(sombre)目光卻直直射向對面的耶格爾,“黑暗,無窮無盡的……” 馬車加速駛進岔路,沒一會兒便被茂密的樹林吞沒。這裡一片寂靜,彷彿樹影蓋住了一切。而光線越來越暗,雲層掩去了陽光,明明是白天,四周卻像傍晚一般昏暗。 利威爾知道,他心中「不對勁」的鼓聲開始隱隱約約地敲響了。他向手下做了一個「不要出聲,警戒四周」的手勢。四匹黑馬不安地用鼻孔噴氣,低聲嘶鳴著衝進黑霧裡。 大概行進了一刻鐘時間,始終保持沉默的阿爾敏猛然擡起頭,用一雙充滿紅絲的眼睛環顧四周,“來了。”他渾身發起抖,表情猙獰又恐懼,“有東西要來了!” 艾倫按住他的肩膀,“你看到了什麼?” “什麼?你們在說什……?”車身發生一陣強烈的顛簸,掐斷了佩特拉的句尾。黑貓尖叫一聲從耶格爾的膝蓋竄到扶手上。 窗外,一大片黑影從林子的四面八方聚集,一點一點地把馬車籠罩了起來。 tbc 注: 1、《懸崖下的野餐》電影於1975年上映。根據1967年瓊·萊斯利(Joan Leslie)的小說改編,1900年的情人節,澳洲一所女子學院組織了一次野餐。地點選擇在一個叫做Hanging Rock的懸崖下。這裡陽光明媚卻荒無人煙,神祕誘人又彷彿危機四伏。怪事從中午開始發生了:唯一的一塊表在12點正時停止了,這為大家按時返校帶來了困難。飯後,四名女生一起離開了隊伍到山頂玩耍。山頂的亂石讓一名女生頗感不適,而另外3名舉止開始反常……最後返校時那3名女生連同一位老師在山上莫名失蹤,任憑當地警方苦苦搜尋,始終沒有線索。(by 百度)這部電影獲得了最佳服裝設計和最佳攝影獎,非常值得一看!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1784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