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比想像中──


滿櫃的魔法書、維持暗元素濃度的小型祭壇、一排排骷髏及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屋子周遭的土壤也有翻新的痕跡,但這裡並沒有種植作物,怎麼想都只有屍骸了。

比咒術書上描寫的死靈法師家活靈活現的出現在眼前,但比較不同的是屋內很整潔,角落也沒有蜘蛛網,不知道是刻意清掃過還是有在保持一定的整潔。

觀察即將踏入了環境是多年累積下來的習慣,並非刻意的;布瑞德意會過來自己無意識地打量,由衷希望別引起對方的反感。

他第一次踏進傳說中死靈法師的巢穴,是在撿到快餓死的賽勒佛之後三個月的事情。

出於禮貌,他帶了許多點心和對方所需的麵粉來訪。布瑞德是以朋友的身分來到這位據說沒有活人朋友的死靈法師家中,儘管已經事前做了心理準備,也很難不為如此具有典範的擺設感到驚嘆。

「雖然已經請威爾森整理過了,但還是有點亂。」賽勒佛沏了一壺熱茶,倒了一杯放在勉強挪出空位的桌面上。「請用。」

被暗元素籠罩的關係,精神上感覺有點冷。賽勒佛自己已經很習慣這樣的氛圍,但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麼想的。

「喔,謝了。」布瑞德說,「不用生火沒關係,我不冷。」

賽勒佛疑惑地看著他一如前幾次看到的樣子,貼身的無袖上衣露出臂膀與腰際,俐落的長褲和靴子,腰間纏了兩層布褂,及肩的酒紅頭髮整齊地梳到腦後紮成一小撮馬尾,不論看幾次都不會覺得這人是元素使,儘管他法杖並未離身。

「請隨意找位置坐,很少人來,我不太清楚有人作客需要招待些什麼。」他老實說。

「哈哈哈不用太介意啦。話說回來,威爾森是…?」

「服侍我的管家。」

在賽勒佛的示意下,一具穿著整齊執事服的骷髏緩緩從暗處走出,儀態得體地向布瑞德行禮。

「您好,布瑞德先生,前些日子謝謝您救了我們少爺一命。」

「…咦?你好。」被說話的骷髏嚇了一跳。「哪裡,也多虧賽勒佛,讓我逃過一劫。」

「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在下能做到的一定會竭盡所能。」

布瑞德忍不住往對方的核心──也就是驅動骷髏的動力處看,在心臟的位置有一叢比他在這裡見到的骷髏還要精純的火焰,雖然被衣服擋住,但並不影響他的判斷。

賽勒佛並未阻止,算是默許;名為骷髏的威爾森也就靜靜地佇立著。只是再看下去可能就過於冒犯了,他心想。

布瑞德移開視線,微笑說道:「賽勒佛很重視你呢。」

骷髏還保有生前的記憶及聲音,如果只是用來禦敵或攻擊的話實在不必耗費這麼多心力。

「嗯,威爾森負責照顧我的起居,不會請他戰鬥。」將骷髏視為人看待,足以說明賽勒佛對他的重視。「固定一段時間我就會到城裡買東西,這次拖延太久才……」

布瑞德嘆了一口氣,萬一這個區域最出名的任務就這麼被消滅,傳出去肯定沒人相信吧。

「呵呵,太少出門,都不清楚物價變得如何了,有勞布瑞德先生了。」威爾森笑道,溫和的聲音聽起來一點都沒有骷髏會有的陰森,有股上了年紀的人才有的穩重。

「別這麼說,有幸見識一下傳說的大本營,是我的榮幸。」

「從在下醒來還沒見著幾個活人呢,您能來訪在下欣喜不過。」骷髏沒有表情,但布瑞德卻能感覺到對方真心的欣慰。

威爾森朝兩人作揖,「就不打擾二位談天了,有任何吩咐請隨時傳喚在下。」

「真厲害。」布瑞德稱讚道,「難怪公會裡一群想要打敗你的人,最後都鎩羽而歸。」

「這是我的興趣。」賽勒佛平淡地說,「而且也可以磨練和實驗新的法術,我不討厭。」

這些話讓公會的人聽到會作何感想……布瑞德暗忖,不帶意見地點頭,喝了一口茶道:「畢竟你也沒真的拿城裡的人開刀,說要討伐也是一群想測試自己能耐和獎金的人罷了。」

「你沒關係嗎?」賽勒佛反而擔心他起來,「如果到我這來的事情被發現,你又會被你說的那位很恐怖的牧師追捕嗎?」

「呃。」布瑞德遲疑了一下,「倒不是被不被發現的問題……」

「你可以放心地待在這裡。」他給出保證,「多一個人並不會造成多大麻煩。」

「嗯……」

布瑞德垂著肩,靠在法杖上一點也沒有原來的威風。

咿咿啊啊支吾了片刻,時而像是要甩開煩惱似地搔亂頭髮;賽勒佛安靜地瞅著布瑞德,在這個亡者比活人還多的家中,布瑞德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這裡的安寧。

賽勒佛發現,自己並不排斥這一點。

「我……唔唔……呃………」

「嗯。」

「啊啊,你都把底細給我看了,不跟你說我會很過意不去。」挫敗地長嘆,「我說的恐怖牧師……其實是我哥。」

「嗯?」

「大我十歲的哥哥,把我訓練成這樣的元兇。」

賽勒佛上上下下打量一會,可以將素來有孱弱汙名的元素使(儘管他們都辯稱這是投入大量精力在元素排列上造成的副作用)使訓練得如此健壯,他忽然有些好奇怎麼辦到的。

「很多人有跟你一樣的疑惑。」布瑞德提起氣想說什麼,嘴唇開闔了數秒又抿起,「但我不討厭他。」

──我也不覺得那是討厭的表情,賽勒佛心想。

死人沒有表情,屍體終究會腐化,賽勒佛還不能讀懂普通人臉上複雜的感情,但正面與負面的情緒他還是能分辨的出來。

「小時候因為長得很娘,法術也還不到家常常被欺壓,為了有自保的能力,常常在訓練的時候被哥哥打個半殘。」布瑞德撐著下巴敘述道,方才隱忍的表情被巧妙地藏起,但聆聽中的賽勒佛並沒有察覺到這個細微的差異。「因為他是牧師,還有一口氣就能救得回來。」

「所以是……」打不贏的關係嗎?

賽勒佛猶豫要不要接著問下去,布瑞德聳肩,看得很開道:

「物理上大概不行。」

「原來如此。」

「因為我常常接任務出遠門,回來的時間很不一定,剛好我快有大嫂了,這次回來想要從老家搬出去把房子給他們繼承,結果惹他生氣,現在正被通緝中。」

正常的家庭會發生這種事情嗎?

在這方面缺乏常識的的賽勒佛雖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還是接受了他的說法。

「這樣要躲多久?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唔嗯……」眉毛皺得像要打結。賽勒佛看著他的煩惱卻覺得很有趣,這還是他少數有機會近距離觀察活人的表情。

眼看話題要到死胡同,威爾森像是算準了沉默的間隙,端著一盤切好的茶點出來。

「打擾了,少爺、布瑞德先生,這是在下生前拿手的小西點,先坐著嚐嚐吧。」威爾森身體為彎指示刻意被整理出來的桌椅,若不要在意椅背上掛滿了各種動物的頭骨和咒器,不失為一張舒適的椅子。

「真是麻煩你了。」布瑞德笑道。

「請別這麼說。」

「……」

「賽勒佛?」布瑞德偏頭道。

「……沒事。」說不上什麼心情,看著布瑞德生動的表情,賽勒佛感覺有點浮躁──不,不是負面的,有點像實驗出乎自己的預料,無法得知下一步,冷靜不下來。「我覺得……死人單純多了。」

「唔?」布瑞德正咬下第二口蛋糕,不解地發問。

賽勒佛搖頭,「威爾森做得甜點很好吃,多吃一點。」

「真的很好吃。嗯,謝謝。」

沒有表情的威爾森若還有生前的血肉,肯定是揚起淺淺的微笑,靜靜地替兩人沏了一壺新茶。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