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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掉了。

　　死掉了，沒有感覺了，但是還看的見，看見一群人哭著簇擁上來。

　　什麼啊，不要哭啊。明明我就還在這裡啊。

　　身體被抱了起來，是雄太，臉上沒有哭過的痕跡。是的啊，雄太一定看的見我嘛，明明我就還活著呢，所以不需要哭啊。

　　「重死了......」雄太喃喃唸著，一邊抱著我走出門外。
　　「哪裡重了！結婚前你明明說我很輕的！」

　　「姊夫，那個......」
　　雄太沒有理會我的抗議，轉過頭去和妹妹說了一些話，明明靠得很近卻聽不清楚，只看見哭得唏哩嘩啦的妹妹像是在問雄太事情一樣。

　　「讓我自己來。」說完了以後，雄太接過了水，和布。將有些冰冷的布貼在我的臉上。
　　「什麼啊，好癢的啊。」我笑著左閃右躲，接著感覺到手上有什麼東西正在被抽走。

　　「哥，大嫂握得很緊......」
　　「這是雄太寫給我的吧？讓我拿著就好啦，不要搶。」
　　接著小叔一臉為難的看著雄太，雄太嘆了口氣。
　　「我幫妳擦身體，晚一點再給妳繼續拿著。」
　　不想放手，但是小叔硬是抽走了。

　　討厭鬼。

　　換過了一次水，雄太又重新把冰冰的布貼在我的脖子上。
　　「就說了好癢啦。」忍不住的左閃右躲，一邊笑著將頭靠上雄太的肩膀。
　　聞不到。平常雄太身上的陽光味突然聞不到了。
　　瞇起眼看著雄太的耳垂，還有蓋不掉的黑眼圈。明明最近沒有工作的，為什麼這麼累呢？
　　偷偷張口含住，我是不是、好久沒有偷咬雄太的耳垂了。

　　「不要鬧。」雄太輕輕地說，把額前的瀏海輕輕撥了上來，很仔細的梳著我的頭髮。
　　才沒有鬧呢。
　　「我今天早上是不是忘記幫你繫領帶了？」
　　雄太沒有回答。只把我輕輕的往後推，讓我靠上椅背。
　　「什麼嘛，還是有繫著啊。不是說過不會繫的嗎......」

　　沒有回答。雄太只是很認真的，輕輕擦著我的臉。
　　認識以後，最認真凝視我的一次。
　　「吶、阿雄。」
　　擦著我的臉。
　　「我沒有死對不對。」
　　輕輕的把我的頭髮撥往耳後。

　　突然站了起來，雄太伸出雙臂輕輕的圈住了我的頸子，替我戴上結婚時送我的項鍊。
　　我明明記得自己收的好好的，雄太怎麼知道我收在哪裡？

　　就跟我的私房錢同一個盒子。

　　「就那麼點零花，妳還不如全花掉。」雄太捏了捏我的鼻子，很輕，幾乎沒有感覺，　　「沒了跟我開口，是一定會給妳的啊。」
　　不一樣啊。
　　那是偷偷存來，買雄太生日禮物用的。

　　雄太沒有坐回來，依舊站著，手指輕輕的順著我的頭髮。
　　沒有辦法抬起頭，只能夠看見雄太的腰。
　　要是現在幫雄太咬的話，會嚇一跳的吧。
　　好想為雄太做點什麼。不過要是已經死掉的話，雄太一定也不會讓我咬的。

　　一定是會，嚇一跳的吧。

　　「下輩子，不要嫁人。」雄太低聲，輕輕的吻了我的額頭。
　　感覺不到溫熱的鼻息，很輕的吻。
　　「那也要雄太不娶老婆才行呢。」

　　把我抱了起來，又放了下來。被小叔抽走的本子也放了回來。
　　身邊站滿了人。哭著、流淚著，媽媽閉上了雙眼。

　　不要哭。
　　明明我就還在這裡，明明我就還在這裡啊。
　　雄太也看的見的，我沒有死，還沒有死不是嗎？
　　拉住了雄太的手，「吶，雄太。」
　　「妳今天很美。」雄太沒有看著我，目光逕自地放在別處，雙唇一開一闔。
　　聽不見了。

　　漸漸的也看不見了。是不是有人在哭，雄太是不是還說了一些話。
　　有點熱，雄太的手卻很冰。

　　好冷，雄太。明明身體像燒了起來，為什麼我卻好冷。

　　最後又重新映入眼簾的，是雄太的側臉。

　　人群都散光了，只剩下雄太還站在原地。
　　「剛剛抱妳的時候，很重。冰箱裡的甜甜圈果然是妳偷吃的的吧。」
　　「雄太好狡猾，買了不就是要給我吃的嗎？大不了等一下用走的回家，消耗熱量嘛。」
　　雄太沒有看著我，繼續開口，「今天的領帶，是我自己繫的。」
　　「好歹也要看著人家說話啊。」我走到了雄太面前，鼓起臉頰，「明明就會繫還老賴著我爬起床，明明人家可以睡到中午的說。」

　　現在他看著我了。

　　「什麼嘛，那種表情......」
　　雄太的臉上掛著微笑，眉宇間卻悲傷的皺了起來。
　　「不要笑。」我氣哼哼的叉手，「懲罰你和我一起走路回家哦。」
　　向前走了幾步，雄太卻仍站在原地，「雄太？」

　　他動了動腳。

　　「走了哦。」我偏頭看著他，「雄太？」
　　雄太跟了上來。

　　過紅綠燈的時候，雄太動了動手。
　　手心撈了空，他望著自己的掌心，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沒握到就沒握到嘛。」我勾住了雄太的手，「要變紅燈了哦。」
　　移動了腳步。但是雄太的臉上出現了難過的表情。
　　只出現一下子的時間。

　　回到家的時候，是雄太開的門。
　　「今天小叔和妹妹們都好奇怪，對不對？」我走進廚房，按下了咖啡機的按鈕。客廳的雄太沒有回應。
　　咖啡機沒有動靜，我又按了幾次。
　　「雄太，咖啡機在跟我使性子。」
　　「雄太？」我探了出頭，「雄、太、先、生——」

　　雄太坐在玄關。

　　「雄太？」

　　他沒有動，低著頭。

　　「雄太？」

　　不是總說玄關很髒的嗎？「雄.......」

　　「不要再叫了！」
　　雄太突然大吼，接著用力抱住自已的頭。

　　「......你在哭嗎？」我走向雄太，「怎麼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哭泣的雄太。

　　淚水順著雄太的臉頰滑落，一滴一滴的滴了下來。

　　「雄太......」

　　不要這樣。

　　不要連你都開始哭泣了啊，雄太。

　　如果連你都這麼哭泣著。

　　那麼誰來告訴我，我還沒有死。

　　雄太漸漸的哭出聲音，一聲接著一聲。

　　「吶，雄太。」

　　雄太哭泣著，哭的聲嘶力竭，哭得像個孩子。

　　「我還沒有死對不......」「妳到底在哪裡啊.....跑去哪裡了啊......」

　　「我不是、就在這裡嗎？」顫抖著向雄太伸出手，卻沒辦法緊擁抱他。
　　「明明我就在這裡啊......為什麼你看不到我呢？雄太......」

　　雄太依舊嚎啕，大哭著。我從來沒有看過雄太這麼難過的表情。

　　原來如此。

　　我明白了。讓雄太這麼悲傷的人，

　　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