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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殿下》2014年情人節紀念短文4-1──《家》】


金黃色的銀杏葉在秋風中飛舞，輕輕擦過那張刻著刀疤的剛毅臉龐。

風停了。數十尺外，廣袤的澄澈湖泊上描繪出一座座紅木小屋的倒影和蔚藍的青空。那片包圍著弗姆村的銀杏和楓樹林也逐漸染上季節的顏色。

薩朵幾乎都快忘了王城秋天的模樣。

六年前的大議會之夜，先王、穆沙王儲、父親和其他三名王子一夕之間猝死在王宮中，他先前服侍的深銀王子當晚就不知去向。不論是宮裡宮外，矛頭一律對準那位熱衷黑魔法的古怪王子，直指所有人都是他邪惡咒術下的犧牲者。

他始終認為那是一場政變。也許薩朵從不曾對那位年輕王子抱有任何好感和敬意，但也不認為他是做得出那種事情的人。

兩個孩子在草叢中滾成一團。有著一頭漂亮黑髮的女孩仗著體型上的優勢將弟弟壓倒在地，趴在她身下的塞倫開始哇哇大哭。男孩額前垂下的褐金色髮絲和鼻涕眼淚糊成一團，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薩朵才剛站起身，芭妮雅就從弟弟身上跳起來，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模樣。下一刻，女孩的耳朵立刻被母親狠狠揪起。

「爸爸救我！」女孩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

「芭妮雅，妳又趁媽媽在忙的時候欺負弟弟！」瑪蓮蹲下身，拉起還在草地上啜泣的賽倫，一雙美目兇狠的瞪著薩朵。

「不准幫她說話。芭妮雅會這麼皮都是因為你的關係。真不曉得這孩子到底像誰……」

「她很像妳。」

薩朵的話讓瑪蓮登時鬆開了手，芭妮雅趁隙溜到父親背後。只要有爸爸當靠山，女孩的膽子立刻就大了起來。她對母親做出一個醜醜的鬼臉。「媽媽不要欺負爸爸，我都是跟媽媽學的～」

「以前哈娜跟我說男人都比較疼女兒，那時候我還不信。」瑪蓮無奈的搖搖頭。「你的形象一點都不適合這種事。」

「我疼芭妮雅是因為她很像妳。」

瑪蓮的俏臉瞬間漲得通紅。結婚六年以來，她一直沒習慣丈夫在婚後的改變。薩朵將妻子擁入懷中，下巴輕輕抵著瑪蓮的頭頂。他喜歡她抱起來剛剛好的身高，喜歡她明亮慧黠的眼神，喜歡她身上輕輕爽爽的味道——過去他曾經以為總有一天自己會厭倦，但這種事卻從未發生。

「賽倫，快過來，我帶你去抓蟲子！」

芭妮雅立刻識相的退開。她朝弟弟揮手大喊，賽倫馬上忘了剛才被姐姐揍過的事，連黏在臉上的鼻涕都忘了擦。他動作笨拙地跟上芭妮雅的腳步，姐弟兩人跑到更遠的草地去玩耍了。

「我問你，那時候你為什麼突然辭掉皇宮的工作？」妻子的聲音從他胸口傳來。「我到現在都還懷疑這一切都只是個美夢。這麼想實在很蠢，對吧？」

薩朵沒有回答，他低下頭，將臉埋進她柔軟的秀髮間，下意識將妻子抱得更緊了點。

事實上，薩朵離開皇宮的契機正是因為一個惡夢。



蒼白的月光下，溫熱的紅色河流染濕薩朵的雙掌，他連出聲都來不及，一名鐵衛兵的利斧就砍下瑪蓮的頭。當他滿身大汗醒來之際，空氣中彷彿仍瀰漫著血和絕望的氣味。

要不是瑪蓮就睡在他身邊，薩朵幾乎要以為那全部都是真的。他二話不說就將女友搖醒，確認她的呼吸依舊真實存在，那天下午，他抱著她不斷道歉，瑪蓮被他異常的舉動嚇壞了。

「夢比人本身更誠實。」一個曾帶著薩朵去打仗的軍官在某個寒冷的雪夜如是說。「我從不小看閉上眼睛以後所見到的東西。你所想要的、你所不想要的，它都不會有所隱瞞。人們會欺騙自己，但是夢不會。有時候那甚至是來自未來的警告……你聽過預知夢嗎？」

那天以後，薩朵沒考慮多久就毅然辭掉這個父親安插的職位，他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離皇宮越遠越好。原本他就不認為七王子能有什麼作為，因此離開時反倒比想像中來的平靜。

父親並沒對他的選擇多加置喙，或許這個男人大概從不曾真正在乎過自己吧。

心冷了以後，離開王城這件事就變得容易許多。他帶著當時已有身孕的妻子和丈人遷居到魯西瑪城裡的一座偏遠的小鎮中。過沒多久，那場舉國驚動的謀殺就發生了。

如果薩朵那時還待在宮中的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如果瑪蓮沒有懷孕，而他也沒搬到這麼偏遠的地方，或許他還會試著去尋找父親死亡的真相……

知道父親死訊的那天晚上薩朵痛哭了一場，瑪蓮安靜的陪在他身邊。到最後他還是沒將自己的身世說出口。從此之後，他跟赫爾曼家再也沒有任何關連了。

「我曾經以為自己當不了一個好丈夫及好父親。」薩朵說。幾年過去，他發現這才是當初自己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成家的理由。但他如今卻成了一個說起情話來絲毫不會害羞的丈夫，甚至還是個溺愛女兒的爸爸。這點就連薩朵自己都很意外。

「其實我也這麼想。但是你的表現讓我很訝異。可見事情如果不親自去試試看的話，永遠都不曉得會有什麼結果啊。」瑪蓮掙脫他的懷抱，她微笑著挽起丈夫的手臂。「走吧，今天晚上我可是準備了超級大餐喔！」

火紅的夕陽下，薩朵跟隨著妻子及兒女輕快的步伐，走回那個真正屬於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