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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世界來虐嗆

  朗日高掛,日照下的空氣彷彿泛了迷霧,柳枝藍色的影子搖曳在金黃日照中。和暖的光線映在炭啡色的地板上,就在羅司的腳邊。數著白雲飄過的時間,雲煙卻似是連同天頂的蔚藍凝固在一起,未曾轉移過半分。

  羅斯知道世上可能僅餘他一人而已,或者,世界的意義大抵至此。昨日如此遙遠,過去的十五年也似是遙不可及的上一世。世界有無他人,也不改他被遺棄的事實。如若蒼天稍施小雨,也許能洗刷些微憂鬱。無奈晴朗正要嘲笑他的落魄。一切皆去,但未曾了結。

  「洛也。」他看著庭園落索的晴朗,不禁輕喚了一聲。可是一出口便成悔,聲音可是有著記憶和時間。鮮血撕裂了他眼前的晴朗,洛也就在他懷中,那纖細的脖子浸在血中,;多年不變的素雅衣服,褪成赤裸不過的血色。那是他們早晚的結局,昨日不過是終於來臨的終點。

  可笑是他抱著洛也,看著那笑容正剝落的臉容時,卻隻字不敢出口,連再喚一聲「洛也」的勇氣也失去得一乾二淨。

  回家以後他逼使自己入夢,於是反覆夢、醒了好多回。他的潛意識偷竊了許多童話,還捏造了很多可笑的幻想故事。比如人魚的故事、古代的故事、電影的故事、甚或是,又一世的故事。他不單止叫洛也,有時還叫歐佩洛,他有時不叫羅司,其名實為羅斯……可是故事永遠不乏他給洛也,歐佩洛的傷害,然後結局永遠都是他在血泊中笑著,離棄他。

  他相信那些事是真實存在的,卻更添可悲。他和他是注定在殘局廝殺,然後他只能看著他傷害他,他離開他。

  他還夢到他們小時候,他初見他時。乖巧的黑髮孩子,也許在不懂事的年少,他早已迷戀了他,也許在別的故事也是一樣,他知道他不會喜歡別人。

  那個乖順的孩子聽他的話,然後被他的獨佔慾傷害。他不會準許他有別的談心對像,甚至討厭他對別人微笑,他第一次下手對他狠揍──

  「洛也。」他又醒來了,在回憶的夢中。這不是回憶,既然洛也的死是永遠,他往日種種悔恨的劣行也成了永遠。

  下雨吧?不要讓這晴朗得殘酷的天色嘲笑我的痛苦。

  他對雨有一點痴戀。曾幾何時一個雨天,他為洛也擦藥,這個情景彷彿早已重演過千百遍,就如那些人魚的荒唐怪夢也不例外。無論如何他也鐵定會傷害了他,繼而後悔地、執著地為他擦藥。雨天,他觸撫著那些褪色了的傷口,看著那冰藍的眼睛,那時不其然地,兩張唇湊近,雨聲突然變得有所節奏、有所韻律。

  嘴唇鬆開時,他知道兩人的表情也軟化了一點。無數夜裡他希望在那絕望的孤兒院擁抱他,可是卻不曾如此做過。有時候數秒的柔情經已如同撫摸了對方赤裸的身體。

  他不會讓他離開,可是他卻比他想像中堅持。

  為了不讓他被人收養,他用盡手段去欺凌,抵毀他。只要他還能親自為他上藥,那麼傷害他雖令他心痛,但總比目送他的離開要好。

  「洛也。」他的確愚蠢得不可教藥。

  在晴朗無雲的一天,他看著洛也坐上那輛車子,為了離開他,他寧可去做那污穢的職業。原來他們兩個也是一樣的瘋狂。

  之後,他也被收養了,用了六年時間趕絕了所有名義上的兄弟姐妹,變成富甲一方的權貴,他只是想去那墮落的地方去見他,可以的話他會綁走他,囚他一輩子。可是他真的看輕了洛也比他更甚的瘋狂。洛也故意違逆客人的意思,還宣稱洛也喜歡他,羅司,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洛也說愛他,卻竟然是用來讓自己遭禁閉的藉口。

  最後他又看那車子送走了他的洛也。可是他不會讓他離開,他闖進那陌生人的家,然後看到洛也用刀子橫抽過自己的脖子。

  那個笑容是洛也最後贈他的。

  不只這一次,還有許多故事裡,他也看到這個笑容,還有這個血泊。夢裡,他試著不傷害過他,可是他卻如同作家筆下的悲劇英雄,唯有屈服命運才能昭示自己的存在。不曾傷害過他,便不曾得到過他。

  下雨了。

  是夢與否,是故事與否不重要。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只會重覆同樣。可是他只想,讓他們有過的那幾秒溫柔變成永恆,縱使他們可能不再存在。

  他看著那冰藍的眼睛,抱緊那刻上傷痕的身體,也許他生命可以只為這刻,他可以為這刻放棄命運與生命。
  
  「歐佩洛。」

  「洛也。」

  窗外的雨散去,晴朗的屋子再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