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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視於周遭的喧嘩,案上放著一小疊從教習那取得的暗黃色紙張,寧六娘輕輕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手下的動作快而平穩,一眨眼便已到了好幾個步驟之外。

  隨著一個個成型的製品被輕放置一旁,又抽出一張新的式紙的寧六娘頓了頓,思考著接著要做些什麼好後,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兩眼彎彎。

  該怎麼形容這種十分奇妙的心情呢?

  寧六娘有種,似乎回到了小時候,某天急急忙忙推開阿爹的房門要找阿爹,卻看見阿爹坐在四姊小時候常玩的小木馬上搖啊晃的,口中不時發出「吁!吁!駕!」的呼聲,發現原來自家阿爹雖是個粗人,卻也有著一顆赤子童心的感覺。

  不過或許是年紀與見聞有所增長之故,如今再見相似景觀,她已不再感覺滿心滿背的悚,也不再覺得阿爹是否被什麼給邪崇了才會有此舉動。

  她現在相當清楚,那樣的行為,其實只是源自於童年時的欲望無法得到圓滿、玩心無法被滿足,導致成人後偶發性的反常,突然強烈地想重溫一下童趣罷了。

  只不過,她沒料到原來精怪也會有同樣的情況。

  原來游離於人世之外,遺世而居處的精怪,也像人類的孩子一般,喜歡折紙這種遊戲。

  將手中最後一張紙折盡,寧六娘左右看看,沉吟思考了會,最後還是站起身,慢悠悠地自數名或坐或站,嚴肅玩笑打鬧不一的同窗身旁走過,站定在正彎腰檢查、指導著學生作業的筵華身後。

  「嗯?」察覺身後有人,正好指點到一段落的筵華側過身,半瞇著眼看向寧六娘。「怎麼?有問題?」

  「叨擾筵華教習。」寧六娘笑著福了福身,換來筵華一臉嫌惡的擺手。

  「行了行了,有話快說別來那套繁文縟禮,老子不耐煩那個。」

  寧六娘頷首,這次倒是乖巧的沒又作揖行禮。「妾身欲同教習再取些紙張,不知可否?」

  「這倒不成問題……不過妳不是已經拿了一疊?」難道全折壞了?筵華「唔」了聲,語重心長的說:「倘若不擅折紙,不必不好意思……跟老子或者那傢伙說聲,教妳折個簡單的紙鶴什麼的也無大礙,只要弄清楚術法原理,就算折不出什麼揉團紙球也不是不行……」

  寧六娘笑瞇了眼。「是……不敢瞞教習。妾身並未折損紙張,妾身……勉強還算略精此道。」她含蓄地說著,退了一步,攤掌示意向桌上那一疊層層堆起的折紙山。「妾身僅覺有些欲罷不能,希望能與教習再捎些紙張,多折一些罷了。」

  看著那堪稱疊疊層巒積重重的紙山,筵華不必看也覺得自己此刻的臉是黑的。

  野百合、紙毬花、螳螂、向日葵、猴子、東南西北、青蛙、兔子、海蜇、四葉花、柳葉船、房屋、帽子、楓葉、星星、風車……居然還有燒給死人用的蓮花跟金元寶,還全都折得有模有樣!她都不知道這門課居然是折紙教學課嗎!

  被筵華黑著臉面無表情地注視,寧六娘一手撫上臉頰,嘆了口氣。「妾身折至半途,恍然憶起往日家中小輩哭吵時,妾身也是這麼翻折著花樣逗樂他們……一時情難自禁,便……」

  「夠了,老子完全懂妳的意思了。」筵華笑著深吸口氣,極力壓制著發飆的衝動。

  「那……」

  「沒有多的紙張!老子這上的不是娃娃的折紙課!想繼續折就自己到人類的雜貨店買紙!」對著手邊案几就是一拍,筵華指向寧六娘的桌子。「妳!現在!從那堆東西裡頭找出一個能湊合著當式神用的出來,灌注魔力吩囑內容,測試這個傳信用的式神合不合格!快去!」

  寧六娘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在進一步惹怒筵華前,做了個揖回到自己位置上。

  傳信用的式神嗎……看著一桌子的折紙,寧六娘發出了沉吟聲。

  教習有說,儘管式神外觀千變萬化、各有不同,本質依舊不會改變,在地面爬行的不會飛,紙做的懼火畏水。想折紙派遣式神送信,得好好考量,送信往返最為便利的是什麼……那麼她折的事物之中,諸如花卉、東南西北這類的是不指望了。

  寧六娘嘆了口氣,將無法作為信使的折紙放至一邊。

  接著再將雖能行走,使其送信卻極為勉強的放至一邊。

  這麼東挑西撿的,最後剩下來的,只有一隻猴子與青蛙。寧六娘一手拿著一個,各看一眼後,毫不猶豫地將猴子丟至一旁,以空著的手在紙青蛙上頭指尖一劃,印上了自己的魔力與陣法。

  獲得魔力的紙青蛙微微抖了下,在寧六娘的掌中慢慢撐坐起來,紙折的肚腹一縮一鼓,發出了小小聲的「嘓」。

  寧六娘讚賞的在紙青蛙的額上輕吻,細聲交待了一些話語。

  隨著寧六娘的耳語,紙青蛙深黃色的身上慢慢浮現出似字亦像圖的墨色花紋,待得寧六娘話語落盡後,墨彩斑斕的紙青蛙又「嘓」了聲,一蹦一跳地躍下了她的掌心,朝著主人指派的目的地而去。

  等到式神青蛙消失在視線後,寧六娘後知後覺地想起:

  「啊……得先給五郎和七郎寫信,告知他們妾身差使式神前往才是。」

  一敲手,寧六娘將用不著的紙船拆了開來,提筆迅速在上頭落下了幾個字,而後走至窗邊,彎指在唇邊一吹,嗚嗚聲猶如小調,長長短短淺濃不一,清亮婉轉,一拔高便上了雲霄。

  聽見這呼聲,一隻巴掌大小的紅鶯自山林間翩翩飛來,親密地停在寧六娘舉起的手背上,啁啾叫著。

  將寫好的信件捲起塞入紅鶯腳上的竹管中,寧六娘舉起的手一揚,將鳥放飛。「至瑞康城去罷,將妾身話語帶予七郎。」

  收到指令,紅鶯一聲清啼,毫不拖沓,巴掌大的身子一扭,便如流星般飛入天際,肉眼難尋。

  目送信鳥離去,寧六娘重新面對那一桌子的折紙玩意,對於既不能拿來作為作業,卻又不曉得該如何使用、消磨掉的折紙們頗有些苦惱。

  還是先留著,待得下一回七郎他們來看自己時,讓他們帶回去玩好了?

  寧六娘苦惱的想著,完全不認為自家仍孫個個都過了弱冠之年,還玩這些折紙玩意似乎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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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後,瑞康城中。

  甫從城外回來的寧五,回到家中看見的第一個景象,便是自家堂弟領著自家兄長與堂兄們,結伴站在寧家小門那,手中拿著寫有不知名字樣的布條,不曉得正翹首盼望著什麼的模樣。

  寧五忍不住用既嫌棄又鄙夷的眼神看著與自身有著血緣關係的嫡親們。

  「……你們在幹麼?」一群人猥瑣地窩在這,看上去就不是什麼正經模樣,被人看見寧家還要不要在瑞康城過日子了?

  「呲!呲呲!」寧七睜圓了眼噓他,一指豎在唇前,一手不斷朝著他招手。

  寧五遲疑著腳步,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街坊鄰居後才緩緩朝著他們走去。剛走近而已,迫不期待的寧大、寧二及寧四便七手八腳地將他拽了過來,你壓頭我按腳的將他死死抓著。

  「別張揚啊──我們這是在等太祖奶奶的信呢。」寧四湊近寧五的耳旁說。

  「信?」

  「太祖奶奶讓小紅送了封信回來,信上寫說她最近在那個什麼學堂那學了怎麼製作式神傳信,她折了隻式神給咱們送信回來,咱們這不正是在等信麼。」寧大也悄聲說著,兩眼不時左右橫掃,務求不放過任何可能是太祖奶奶派的式神的物品。

  「……」作為寧家這一輩中,唯一對玄學算的上較有慧根略有研究的寧五總覺得似乎哪裡不對。

  還沒等寧五想通哪裡不對,寧三便開口了:「太祖奶奶說,那式神是她親手折的,我們從小看她折紙花看到大,應該很好認。」

  「住口!」寧七猛然回頭,怒視向自己的一干兄長。「這次誰也不準跟我搶!你們從小到大搶了多少太祖奶奶折的花樣去了,這次這個是我的!」

  「放屁,按輪也該是我先,輪不到你。」本能快於理智的寧五想也不想直接反駁。

  「吵什麼吵什麼,像樣嗎你們?長幼有序,作為太祖奶奶最疼的長仍孫,太祖奶奶折的式神當然是我的!」寧大不樂意了。

  「滾你個球球喔!瓜娃子槍一個死臉坯子!除了這荏你還頂個錘錘!」寧二也不樂意了。

  就在寧大、寧二、寧五與寧七即將扭打起來前,寧三突然大聲一喊:「看!那是什麼!」順著寧三指向的方向,一隻以黃紙折就,上頭繪有墨彩的紙青蛙正緩緩一蹦一蹦地朝著寧家跳躍過來。

  不曉得是誰的先一句「太祖奶奶折的式神!」觸動了凝滯的眾人,寧大、二、三、四、五、七相繼一擁而上,你爭我搶,我踹你一腳你推我一把他拉你頭髮的爭前恐後誓死搶到紙青蛙並佔為己有。

  「嘓?」

  六道重重疊起的影子朝著自己當頭壟下,寧六娘親手折出的第一隻式神,好不容易長途跋涉來到了瑞康城找到了寧家,剛發出這麼一聲後,便在一重又一重的壓迫下硬生生被擠回了原形。

  「──我搶到了!」作為寧家這一代武力值最被看好的小輩,在一片爭鬥後,頂著一頭亂髮與不整的衣衫,最後終於搶到了紙青蛙的寧七高舉起手中的式紙,發出無比歡愉的呼聲。

  接著,在寧七反覆翻看著破爛不堪的扁平式紙,怎麼也研究不出個所以時,一早便被打翻在一旁的寧五以掌心按上自己被揍出瘀青的眼,忍不住呻吟了句:「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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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