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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的氣息輕輕壟罩。
青年將視線從床上移開,抬頭對上式神欲言又止的神情。
「想說甚麼就說吧,姚漓。」朝夕相處將近三十年,他當然知道自家式神想問甚麼,只是自己現下毫無心思去多加思考罷了。
『這不是個好主意,秋和。』按著青年的肩,姚漓臉上滿是擔憂,『妾身不認為遺忘是正確的…這樣只是逃避罷了。』
「我知道,但目前這樣對夏實最好,」秋和輕撫著少女蒼白的頰,「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一切,我們也還需要一點時間佈局…」
『你答應過我她不會有事。』柳月站在床的另一側,環起手,俊美的側臉看不出絲毫情緒,『她們都不能有事。別忘記了,秋和。』
「我知道。」不再多言,青年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打開盒蓋,一枚翠綠的水晶錐靜靜躺在絨布上,散發著溫和堅定的光芒。
「希望她的言語,能夠喚回夏實的意識吧。」




她的意識昏昏沉沉漂浮在黑暗之中。
好熱,又好冷,明明滾著炙熱的燒,頭痛的幾乎要裂開,身體卻虛冷的沁著薄薄的冷汗,幾乎要把她凍傷。

這裡…是哪裡?我…又是怎麼了呢?
好累、好想睡喔…如果就這樣,不要醒來…

『夏實。』

甜美嘹亮,有如水晶滾落的清脆嗓音,從背後輕輕響起。
她霍然回首,眼前仍是一片朦朧的黑暗。
是誰?誰在喚她?
『瑠璃院,夏實。』聲音又再一次響起。
像是綻放在黑夜之中的豔麗薔薇,瑰麗凜然的音調。
她非常熟悉、卻又感到陌生的嗓音。

緩緩回過頭,一襲華美的朱銀掛袖映入她的眼,高高綰起的銀白蝶髻上斜插著珊瑚珠釵,白銀般的睫低垂,幾乎看不出絲毫情緒。
瑠璃院家的大小姐,瀨織津姬神的主祭巫女,瑠璃院汐歌。

我的,姊姊。

『醒來。』女子沒有抬頭看她,語氣卻變得嚴厲起來,『一點用都沒有,想逃到哪裡去?』
少女的臉孔刷的一聲褪得雪白,櫻色的唇顫抖。
抬起眼,銳利的翠綠色眼眸直直盯著少女,『妳所經歷的,是只要妳不回想起來,就可以一輩子不要去面對的嗎?』
『為什麼不能逃避呢?』待夏實意識到的時候,話已經衝出口了,『為什麼非得想起來?為什麼非得面對?難道把自己逼到體無完膚就是對的嗎?』
第一次開口反駁這個人,就算只是在夢境裡,還是讓夏實小小的吃驚了一下。

第一次,對姊姊這樣說話啊。

『因為妳太懦弱了,』女子毫不留情的話語像是一把刀,狠狠貫穿她的心,『只會閃躲、只會忍讓、只會哭,這樣的妳永遠不會進步!到頭來妳就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才不斷害身邊的人受傷不是嗎?』
『那我該怎麼做?』難得的動了氣,『遭遇到這些我該向誰傾訴?父親?哥哥?還是妳?』忍著不讓眼淚滑落,少女爆發似的喊出聲,『那是母親!是生下我們的媽媽啊!我該怎麼做才不會傷害身邊的人?是不是只要我不存在就好了?妳教教我啊!』

從來不跟我說話,從來都對我視若無睹…
姊姊、我唯一的姊姊…
妳到底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要懂得保護自己啊。』
少女錯愕的抬起頭,汐歌轉過身,銀繡的緋紅月季掠過她的眼角。
瑰麗的音調仍是冷淡,但其中似乎多了一絲情緒,『該長大了,妳不能總是任人欺負之後躲在背後哭泣,先學會珍惜自己,妳才有餘力保護別人。』
帶著微微梔子香氣的風霍的襲來,強烈的風壓幾乎讓夏實張不開眼,她不由自主地飄起,望著女子赤紅的衣袖翻飛,像是迎風飛舞的鳳凰。
輕點腳尖,汐歌跟著飄了起來,蔥白的手指輕輕點上她的額。
『回去,然後醒來。』翡翠般的眼睛不似平時銳利,卻添了些許她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溫柔,『妳暫時還不用記起來,算是我欠妳的。』
意識越來越沉重,但虛涼的不適卻在女子的低語之下幾乎消失無蹤,彷彿跌入很深很深的水之中,被厚重的暖水層層包圍。

汐歌鼓袖,輕輕接過陷入沉睡的少女,微微揚起嘴角。
『下一次見面,妳就會想起一切…到時妳應該已經能夠好好面對了吧。』
輕撫著少女的睡顏,女子的低喃混入嗚咽的風聲之中,夾雜著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下一次,就會決定妳我的命運。』

夏實、我唯一的妹妹…
妳會如何選擇呢?





夏實的房門緩緩敞開,在走廊上徘徊的少年見狀趕緊走了過來,眼裡滿是焦慮和關心。
「柳月,夏實她…」『沒事了,接下來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了,』花妖安慰似的拍拍夏樂的肩,
『你可以進去看她,不過別在她面前提起任務的事…她已經甚麼都不記得了。』
望著少年急迫的背影,柳月彎了彎嘴角,眉眼間卻沒有歡意。

就快了、那孩子面臨選擇的那一天,就快到了。
到時候,我又該如何保護她呢?

瞇眼望著天色已暗的窗外,不祥的烏雲壟罩夜色,連空氣都飄盪著不安的氣息。
風雨欲來。


『起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