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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3:盡頭

  周良平早已知曉解答。
  他分明曉得,林瑜靖喜愛的始終只有他,哪裡需要什麼回答。
  然若她說破,他會否有勇氣接受?
  茶已涼去,兩人之間隔著重返的沉默。周良平拘謹地向著沙發扶手,留心不與女孩過於靠近;林瑜靖半邊身子則介於沙發座位的空隙之間,她不敢隨意移動,僅是靜靜地望著,望著身旁那個拋出了疑問卻沒打算取得回覆的他。
  良久,終究是林瑜靖先耐不住寂靜,以縫隙為由她斜傾左側,抬眼,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良平的表情。見他沒抵抗,又挨近了些。
  此般近乎撒嬌的舉動並非常態,儘管她對他的喜歡是那樣地明顯,那卻是仰慕多過其他,至少,她希望那份心意在外人眼中看起來如是。林瑜靖總是很努力地隱藏她那彷若小女生的情感,在她的生命中那樣的表現從來不是被允許的,將需求壓抑也成了習慣。
  而今,她緩緩貼近他,指尖悄悄攀上他的手,冰涼的指觸碰到周良平溫熱的手背時,林瑜靖感覺他僵了下,卻仍未出聲阻止或者將她推開。他只是愣著,而她也愣了,她的手就這樣輕輕地覆在他的上頭,拿開也不是,繼續放著卻又過於彆扭。
  想著心事反正早已不如她所希望那般隱藏,想著自己對他的戀是如何在每日的共處之中一點一滴地被拆解,林瑜靖決心已定,與其往後拖沓,不曉得何時能再次鼓起勇氣,不如趁著已經跨出步伐的現下,把所有情感都攤開來。
  如果這項選擇將通往盡頭,如果盡頭等待著的不是完滿,她願意接受。林瑜靖從未想過自己能夠獲得幸福,提早預設盡頭會是黑暗如此便不必經歷失落,她是這麼想的。
  「良平。」她再度說出他的名字,同時憶及了初次開口喊他的時候,憶及當初她是如何羞怯地想加上輩分稱謂,卻被周良平給阻止。他說,他倆該是平等的,就叫名字吧,於是她便遵守至今。
  周良平沒應聲,倒是自然而然地將目光轉向她。
  兩人的手仍然交疊著,他試圖不去注意,畢竟移開手可能令她難受,又不好有任何前進的表示。他明白過來,今晚將會迎來盡頭,纏繞的結會被解開,無論最終他們該面對的是些什麼,無論他是否做好準備。
  他等待她,縱使曉得她想說些什麼卻仍是耐心地等著,或許就如同她一向等著他向前,好讓他倆的關係能夠更加地遠,可他始終無法跨越。此刻,周良平腦中控制不住的思緒與答覆正在醞釀,卻又一個個打消。他不曉得如何面對,不曉得盡頭等待的究竟是什麼。
  「良平,我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只是現在這樣的關係?」林瑜靖深吸氣,望進周良平的雙眼。她從裡頭看見他的猶疑、他的克制,以及那一點點的,或許能夠稱之為相同心緒的光點。只要一點點就好,就算只是一閃而過,也足夠令她更為確信,他們終究能獲得美好。「我知道你對我,可能……也有那麼一點喜歡。我不願只做一個被你保護著的孩子,你對我的用心和責任,可以放下的。如果……如果你對我也有相同的感情,能不能,能不能請你——」
  話音未落,是因為林瑜靖感覺到覆著的手被輕柔地拉握住,她羞怯地轉開目光。他掌心的溫度比她想像的要來得熱,她以指節勾畫著他長年生得的繭,那些繭與紋路彷彿向她展現了那間隔的二十幾年,沒有彼此的那些日子,而他們什麼話也不必說。
  再度對望的時刻,她看見他眼底那份抱有相同心緒的光點越發閃耀,而她的眼底也盈滿了透明的珠子,匯聚,模糊。
  這個瞬間,林瑜靖明白,冬夜的尾聲並非盡頭,而是提早到來的春日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