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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妳醒了嗎?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疼?」
  睜開眼睛,是和往昔早晨全然不同的世界。
  空氣中瀰漫著塵埃的氣息,稍一呼吸便嗆的我直打噴嚏。試著坐起身,手支撐著的地面卻是雜物堆砌成的緩坡──觸感堅硬的螺絲零件、塑料殼和各種細碎的破片自掌心逸脫,滾落。
  抬起頭,一束白光透過崩壞裸露的水泥天花板照在少年身旁攤開的書上。少年銀色的短髮和月光一樣清冷,半框眼鏡下,帶著笑意的紅眸卻給人溫暖的映象。(※註1)
  ……這裡、是?
  「嗯。也難怪妳會感到困惑。」
  闔上褐皮封面的袖珍本,他走過來對我伸出了手。不論是他的舉止,說話的語氣,都給人種十八世紀紳士的錯覺。
  借著他的手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我才發現自己位於一座巨大垃圾山的山腳──半開的冰箱、露出內裡填料的熊布偶,甚至連鏽蝕了的敞篷跑車都斜埋在半山腰,簡直像是任性的大孩子把玩膩的辦家家酒道具隨意棄置堆疊成的奇異山丘。
  「雖然很想馬上解答妳的疑惑……但是,這裡可不是適合淑女待著的地方呢,不嫌棄的話,請來寒舍一聊──如何?」
  
  ※  ※  ※
  
  少年帶我來到了他口中的「寒舍」。正確的來說,那是用深紅色貨櫃拆解拼湊後打造成的房子──疊成「品」字形的紅色方塊遠看時像極了放大後的兒童積木玩具,走近一瞧,鏤空的側版上嵌著形狀不一的各式窗戶,圓形十字的、可掀板的、彩繪玻璃框的應有盡有。長方形貨櫃底部較窄的區塊的用支架稱起,防水布沿著粗胚土窯繞了半圈,成了個野地廚房。
  掀開布簾,一名小女孩正拿著竹管對爐火使勁吹氣,驟轉明亮的火星自沸騰的鍋底竄出,如夏日的螢火蟲般遁入空中。
  相對於大步迎上前的少年,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女孩轉頭一見到少年回來,立刻兩步並三步親暱的鑽進他懷裡,炫耀似的說:
  「啊!以薩哥,今天的初餐是濃湯配麵疙瘩喔!用寶菈姊帶回來的麵粉做的,我做的喔!」
  「嗯,這香味確實值得期待。寶菈和巴沙呢?」
  所以,少年的名字是……以薩?看著他讚許的摸了摸女孩的頭,我才猛然感到一陣陌生的疏離感。
  「誒嘿嘿,寶菈姊在房間上妝,巴沙哥哥去提水了喔──呀啊!?」
  注意到我的存在,女孩驚咤一聲,躲到以薩的背後,僅露出半邊眼睛,很是畏縮的看了我一眼,一和我的視線交會,又馬上縮了回去。
  ……都忘記了。自己的全身近乎一半以上都是既扭曲又暗沈的灼痕。
  為了稍微遮掩,我把右側瀏海拉低了些,但好像已經太遲了。
  「……誰?」
  「────」
  我張嘴試圖回答,但就連那個也辦不到。可恨的大火不只燒光了我的家,也奪走了我的聲音。
  是因為外頭太過陰暗而沒察覺到的關係吧?以薩臉上也露出複雜的笑容。
  那是我很熟悉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既同情又感到害怕,即使如此,仍然試圖以不傷到任何人的方式向我搭話的表情。
  「抱歉,莉莉她比較怕生一點。莉莉,這位是……啊,說起來還沒來得及互相介紹呢,呃、我想,我們就一邊吃飯一邊聊吧。」
  「……」
  但,那才是我最為無法忍受的。
  「如……何?」他說。
  我搖搖頭,後退一步──
  
  轉身衝了出去。


註1:那一束白光並不是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