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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生活的好處在於,可以相互照應,開心難過都可以與另一人分享。

  不過,這並不是他和陳信宏有任何關係的意思。真要說有甚麼關係的話,就是溫尚翊伸出援手幫忙他很多事的關係,多到溫尚翊覺得他可以領鄉里好人好事代表獎了,的那種多。
  奇怪了他明明在放假……

  一邊順手將瓦斯爐關上,溫尚翊用毛巾擦了擦在夏天夜晚還是宛若烤爐的廚房逼出的汗,將炒飯從炒菜鍋中盛出,端到客廳。陳信宏在客廳看著電視,是卡通台,其實身為客人的他實在不應該老是坐著等吃飯,只是他幾次想要幫忙,都因笨手笨腳而被溫尚翊喝斥,只好作罷。

  「欸,呷飯囉。」

  「耶,好香!」

  將盤子端到陳信宏面前,溫尚翊補了句不夠自己去廚房拿,便自己開了啤酒喝了起來,配炒飯就當作一餐。陳信宏則開心地嗅著剛起鍋的晚餐,道謝之後開動。他來這裡已經一個多禮拜了,依照陳信宏的說法,因為前男友的關係他現在無家可歸,當然也身無分文。
  依溫尚翊的個性是不可能不收留他的,甚至在某次不小心脫口說出沒關係就當有緣,等你有錢再說這種話,陳信宏就這麼住下,至今一周有餘。

  為什麼說溫尚翊可以參選好人好事代表呢?首先陳信宏住下的第二天,溫尚翊就載著他到警局備案,接著幾天都在四處接送陳信宏辦理各式手續,回原住處清理、搬家、向房東賠罪,奔波幾天以後回歸平靜,他還得負責買菜做飯,照料兩人的三餐。

  溫尚翊的工作時間很彈性,依案子多寡而定他該甚麼時候去公司,平日待在家裡也算是平常。只是陳信宏……怎麼也不用上班?怪罪自己怎麼這麼晚才記得要問這件事,看來前幾天不是四處奔波太忙,就是因為他們的興趣實在太雷同,天南地北亂聊,以至於都共處這麼長時間他還不知道對方職業。

  「我的職業應該算是……怎麼說,約聘作家?圖文作家?」陳信宏吃飽往後靠上沙發,嘴角尚帶著飯粒回答。溫尚翊隱約有印象陳信宏提過他原本的存款有百萬,如果是圖文作家,看來也要有點實力和名氣。自己是真的沒甚麼在注意就是了。
  啜著氣泡飲料盤據沙發的另一頭,陳信宏歪了歪頭搔搔耳朵像是在想要怎麼解釋比較完全:「反正就是自由業啦,接案子的。樂團就當興趣玩。」
  「而且現在也拆團了。」

  「為什麼?」

  「因為吉他手捲款潛逃,就是那個前男友,哈哈哈,很好笑吧。」
  ……哪裡好笑,你到底是為什麼會遇到這麼爛的男人啊?!

  看到溫尚翊瞬間沉下臉,陳信宏稍微驚慌了起來,連忙放下汽水罐子解釋緣由邊打著哈哈,像是深怕溫尚翊生氣。
  「就我們幾個團想要合資蓋一個小型表演場地啦……但因為我出的錢最多所以……哈哈、」
  看到陳信宏又尷尬地哈哈亂乾笑,溫尚翊有些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這傢伙可不可以不要再笑了?從第一天見面開始便笑個沒完。

  「……一般人遇到這種事都是會哭吧。」

  「嗯,沒關係啦。」半晌見溫尚翊終於回應也不再繃著臉,陳信宏拿起汽水又喝了一口。只剩半罐的可樂已經不再冰涼,他微微捏緊了瓶身,垂眸緊盯著自己的膝蓋。「我有哭啦,一下下。不過沒關係。」

  氣氛難得地僵硬了起來,在此之前他們之間的氣氛一直很熱絡,所以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兩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溫尚翊考慮著要不要起身再去拿一罐啤酒,然後再順口提起某個他們都很喜歡的樂團,用以打破沉默。

  沒想到陳信宏卻率先開了口,「倒是怪獸你條件這麼好,怎麼沒有女朋友?」
  
  「嗯?因為我喜歡一個人生活。」動作停頓,這下竟換他困窘。溫尚翊的親朋好友對他這樣的單身主義都無法諒解,但陳信宏是感情觀這麼開放的人,必定能理解他吧。「有交女朋友啊,不過感情到了一個程度論及婚嫁或是同居,我一拒絕,她們就都走了。」
  
  「噗,我要是她們我也會走,你很不解風情欸。」沒想到還是被唾棄,溫尚翊有些氣惱地看著陳信宏輕笑出聲,在某些時候,很些微的時候,他可以明確地感受到陳信宏和一般男子不同的部分,有些陰性成分混雜在裏頭,不突兀不外顯,溫尚翊卻可以察覺。但他並不討厭,甚至有些被吸引。

  「相愛的兩個人可以同居、結婚,不是很浪漫嗎?你幹嘛這麼孤僻?」

  「陳信宏先生,你眼光之差,交到一個恐怖情人搶你錢燒你家,憑甚麼教訓我?」

  「靠盃。」
  陳信宏罵了聲髒話轉為大笑,溫尚翊也忍俊不禁,開了罐新的啤酒,冰涼溫度滑過喉嚨。雙方又陷入沉默,但氣氛已轉為輕鬆,不久後陳信宏幽幽地開口:
  「……我啊,不想對人類失望,只要可以,我就會一直愛下去。」隨後又像想要證明自己的幽默般補上一句,「做愛也是。」

  「……靠。」溫尚翊好幾次都想跟陳信宏說講話不要那麼直接,轉念一想又覺得認真就輸了,兩個都成年人了,沒有甚麼好避諱。

  不知怎地聊到這話題溫尚翊感到自己菸癮又犯了,用眼神示意陳信宏確認他不介意之後,就在窗戶大開有通風的情況下吞雲吐霧了起來。尼古丁一吸入肺腔,思緒頓時比剛才清晰了許多,仔細咀嚼陳信宏方才那番話,溫尚翊抬眼反問道:「這是你……已經被傷害了很多次、失望了很多次的意思吧。」

  不只這次,他早已跌了又跌、摔了又摔,遍體麟傷,卻還是一次次爬起,決心再愛一次。

  「嗯。朋友都說我很笨。」
  他選擇了和溫尚翊完全相反的應對方式。

  「為什麼不乾脆停下來呢?」發現自己說得有些小心翼翼,溫尚翊有些驚懾於他的氣勢,從簡簡單單幾句話發出的氣勢和力量,所以有點害怕將自己的信念和選擇在陳信宏面前袒露。「像是,讓自己一個人試試看?」

  像他一樣。一個人很好,只要保持距離,誰也不會受傷,不會疲累,不會流淚,大家都很安全。

  「因為……」
  「柏拉圖說,上帝在造人的時候,造的是一顆球,有兩個頭四隻手四隻腳,共同生活著,他們是完整的人,擁有超乎想像的力量。有一天呢,因為球人們太強大,宙斯這個小氣鬼就生氣了,把球人都從中劈成兩半,於是失去另一半的人們,窮盡終生都在人群中尋覓奔波。」

  陳信宏沒有看他,只是盯著地板用不輕不重的嗓音陳述著故事。這個故事溫尚翊學生時代便聽過,女同學們都欣然神往,以此作為愛情最美最好最完整的解釋。

  「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找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就算對方脾氣再差、品行再爛,只要你還愛著他就會覺得,他是你的另一半啊,若你不要,還有誰能愛他呢?」
  「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他有點不對勁了,但還是選擇假裝沒看見。會變成現在這樣也是我自找的。那筆錢,如果他急需,就給他吧。」

  畢竟我也愛過他嘛。以這句話作為結語,他還是那樣一貫的傻笑,溫尚翊卻發現陳信宏眼角有淚,悄悄滑過臉龐滴到大腿上。
  「謝謝你收留我。」
  陳信宏也發現了,急忙低過頭用上衣衣袖擦拭,順著道了謝。

  「……不會。」溫尚翊把衛生紙遞過去,有些心煩地撇過頭,面對這樣的場面他的確有些失措,他很會安慰女孩子,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陳信宏,一個同志。「能幫的我盡量幫。晚了,浴室你先用吧。」



  再度聊上時是因為陳信宏的電腦播放的音樂恰巧是溫尚翊喜歡的,此時兩人都已梳洗完畢準備入睡,卻大有又聊到天亮的態勢,忍不住感嘆相見恨晚。略一考慮過後,溫尚翊牙一咬帶陳信宏到他的房間,站在櫥櫃前,有一大格鎖住的透明櫃,用鑰匙打開後,拿出自己收藏的黑膠唱盤給陳信宏欣賞。
  他沒有古典唱片機可以播放,卻因極為喜愛而購買下來珍藏,這些唱盤價值不斐,倘若隨便給不理解的人看可能會挨轟浪費。
  他覺得陳信宏可以懂他。

  果真陳信宏又瘋了,眼神再度發光,連連發出讚嘆聲。溫尚翊同樣高興,一聊,又是幾十分鐘過去,兩人都有些乏了,仍是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最後歸於平靜。

  溫尚翊覺得,他應該要好好謝謝黃士杰。

  他有一種,活了三十年的靈魂都被全數接納、肯定,被輕柔包覆的感覺。


  盤腿坐在溫尚翊的床上,盯著手中老舊唱盤的封面,陳信宏又開了口,這應該是今晚最後一個話題了。「你不覺得……」他深吸一口氣,才接連把話說完。

  「一輩子都單身的話,連呼吸都好像有個空缺填不完整,就算快樂也有一點點遺憾嗎?」

  在角落坐著的溫尚翊愣了一楞,沒有想到陳信宏居然這麼在意這點,價值觀的落差。這大概是兩個人認知上唯一不同的分歧,其餘都契合得要人命。

  「而當你有人陪伴,就算傷心難過,就算老去、死亡,也會有沒白走這一遭的感覺。」

  「只要找到對的另一半,就會有超乎想像的力量喔。」

  陳信宏往他這邊走來,將他從角落拉起。溫尚翊不知為何突然無法反抗,只能傻愣地站起身,接著被推到床上。

  陳信宏的臉孔在他面前無限放大,讓溫尚翊看清他的雙眼皮、鼻子和唇角的弧度,一時忘記呼吸。

  「怎麼樣啊,要不要試試看?」

  如果這幾天下來溫尚翊看過陳信宏拘謹的一面、癡情的一面、放鬆的一面、天真的一面等各式姿態,陳信宏此時的眼神絕對帶給他前所未有新衝擊,超越他對這個人的想像。

  「……試甚麼?」

  溫尚翊不知道男人可不可以這麼形容,煽情。

  「試我們會不會是彼此的另一半啊。」

  「……開甚麼玩笑。」

  「沒跟你開玩笑。」瞪圓了的眼睛瞬間變得有些可愛,溫尚翊感到陳信宏貼著他坐下後,雙手就有意無意地滑過他的下體。

  幹,溫尚翊,你絕‧對不能勃起──

  「我覺得……我們很有可能……」
  「注定要相遇的。」

  「你不覺得嗎?」

  在耳邊輕吁了一口,陳信宏刻意讓髮絲滑過他的鼻尖,明明是同樣的洗髮精氣味溫尚翊卻感到有些意亂情迷,陳信宏的頸側在燈光下也有些白得刺眼。

  「我覺得……你靠得太近了。」

  有人喜歡兩人生活的原因是,對於生活、對於生命有疑惑困頓時,有人可以開導你,給予意見和,安慰。

  媽,我撿了一個同性戀回家,他現在在脫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