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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將至，狐來庠序外，筵華與雲紀對著聚集在學堂前的狐兒們說明著關於期末測驗的內容。叮囑內容或許冗長，但就簡來說要點不過數點──

　　其一，測驗地點為學堂旁那座山頭，測驗期間中，整座山頭皆在結界的保護與限制內，將有不致傷亡的初階落雷不定時劈下，干擾狐兒們上山頂取燈籠。

　　其二，除卻燈籠外，想要通過期末考的話，還必須抓住山林間奔跑的狐狸式神。式神有紅白二色，不論動作、能力皆與一般普通成年野狐無異，進行測驗的狐兒們只需要抓住其中一隻即可，方法不忌。被抓住的式神會恢復成紙張，方便狐兒們攜帶。

　　其三，不論想先取得燈籠再捕捉式神、或先捕捉式神再取得燈籠皆可，兩者皆取得後即可返回學堂完成作業。

　　其四嘛……

　　「師傅，若是捕捉式神時，不小心用術法或其他手段毀壞到式神的話，是否會影響測驗結果呢？」有狐兒舉手這麼提出了疑問。

　　「無妨，式神損壞程度並不影響考試成績，但不得將式紙撕成兩半分予他人繳交，也不得因完全銷毀因此額外多做捕捉。」雲紀答覆後，保持著一貫溫雅淺笑的笑顏沉默了片刻，才在眾狐兒們屏息以待的緊張神情中緩緩補充：「不過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別過度損壞較好。」

　　呼──聽到這句話，狐兒們總算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忙不迭各自點頭表示自己清楚，接著看看一旁替詢問考場內落雷情況狐兒解答的筵華，再看看笑得一臉和藹一臉深意的雲紀，了然地點頭點的更為勤快。

　　雲紀：「……」

　　雲紀看了看天色，開口提醒：「戌時已至，測驗開始。」

　　測驗時間為戌時至卯時之間，往返亦算在測驗時間內，故雲紀一提醒測驗開始，眾狐兒們便紛紛或以傳陣傳至考場所在的山丘底下，或御各種千奇百怪的器物騰空趕赴考場，也有化回獸形以浮空咒聚於足下奔馳而去者……

　　寧六娘看著狐兒們接連離去，心中盤算了一下路程，圈指於唇邊，一聲長哨喚來就在學堂外自個兒溜達的坐騎，翻身而上，策馬而去。

　　

　　※

　　

　　寧六娘確實是刻意節省魔力，不在測試前消耗不必要的魔力的。

　　畢竟前路茫茫，誰也不曉得會發生些什麼事情，未免萬一，還是時刻留著一手來的穩妥。

　　然而，當進入了考場後，必要的魔力消耗便省不得了。

　　山林之中──

　　為利活動，特地換上一身短打的寧六娘微微伏低身子，以一種像極獸行、偏偏又不是的姿態在林中躍馳著，手中一沓繪有傳陣印記的粗糙草紙每隔一小段距離便落下一張，平落於地，待得下一張草紙落地時，前一張便自動銷毀，化為塵灰回歸大地。

　　這是寧六娘從作業發予的傳送捲軸及符咒道具一課上得到的發想。

　　假如事先將傳陣及少許魔力封於紙上，是否能夠做出僅供單次使用、耗魔不多的消耗性傳陣呢？

　　她不需要這種消耗性的傳陣具有多完備、強大的功能，只要便於大量製作、佈置與催動的夠快、耗魔較少就夠了，不需要移動的多遠，也不需要一次能夠移動多大的物品……她的需求明確、簡單，只要能在危及一刻時派上用場就好。

　　頂上烏雲間不斷傳來雷鳴聲，寧六娘不曾理會，只是一味往山頭奔去，期間不時探看周圍是否有狐狸式神出沒。

　　突然一道疾雷對著她身前劈下，來不及迴避的寧六娘法陣一催，身形剎時消失，又出現在先前她所踏過的不遠處。

　　腳下繪有傳送法陣的草紙在催動後已化成灰燼，寧六娘不曾停留，復又往前繼續奔著，不時灑下手中草紙，反覆在避無可避時將其催動，轉移身形至先前踩過的安全處。

　　當那一沓紙用完時，寧六娘也已通過落雷最多且落點最為密集的入口山區了。

　　吞下事前備好的冰清順氣丹，讓虧損的魔力加快恢復速度，寧六娘自隨身錦囊中取出銅狐鈴佩掛上，一邊將魔力細細注入銅狐鈴中，一邊將事先折好的紙狐狸拋至空中，幻化為數隻巴掌大小的小狐兒，分別朝往不同方向而去，找尋著筵華、雲紀兩人所放出的紅白狐狸式神。

　　偶有落雷朝她劈下，她也不慌不躲，手中護心鏡一舉便形成一道結界，將初階雷擊抵去。每抵過一道雷擊，她便再注入一次魔力以備下一次使用。

　　放出的幾隻小狐兒很快地有了回應，寧六娘走近一看，一隻通體赤紅的成年赤狐正踩著一隻她放出的小狐兒，好奇地以足踩著小狐兒在地上滾了個半圈，接著低下頭嗅了兩下，張口咬去。

　　紙折的小狐兒在赤狐式神口下變回了折紙，赤狐式神「呸」的一口將其吐至一旁。

　　寧六娘：「……」

　　雖然教習有言，式神不論動作或者能力皆與一般野生狐狸相同，然而這也未免太過以假亂真了。想到課堂上教授過的血印式神，寧六娘便不由得擔心起倘若真的不慎損毀到式神，真的不會對兩位教習產生任何不適的影響嗎？

　　猶豫再三，最後在赤狐式神似乎打算移動時，想想開始測驗前雲紀說的話，對於雲紀不可能任筵華以任何形式在自己眼皮底下受到損害的信心終究還是大過了擔心，寧六娘再自隨身錦囊中取出先早依記憶照著期中測驗那時自兩位教習那拿到的饅頭所作成的白麵狐狸饅頭，朝著赤狐式神跟前輕輕拋去，力度合宜，不輕不重的正巧落在赤狐式神身前，滾了幾圈後停了下來，散發著淡淡的肉香味。

　　赤狐式神先是被突然滾出的白麵狐狸饅頭嚇了一跳，繞著饅頭轉了兩圈，評估完這是個不具攻擊性但聞起來很香的東西後，「嗷嗚」一口便將白麵狐狸饅頭給吞下了肚，不帶咀嚼的。

　　寧六娘：「……」

　　雖與想像的有些差異，但畢竟還是如同預期般的將赤狐式神的注意力與腳步給牽引住，寧六娘化為狐形，以頸上注入魔力的金鎖狐飾為輔，將自己變化成了與那隻赤狐式神看來並無二異的赤狐。

　　嚐到肉香的赤狐式神打量著四周還有沒有白麵狐狸饅頭，翻翻草、翻翻樹叢，果真讓它又找到了一個散發著淡淡肉香的白麵狐狸。

　　毫不猶豫地又是一口下肚，赤狐式神抬首，就見面前每隔幾步便掉有一粒白麵狐狸饅頭，歡喜的嗷叫一聲，一口一吞追著白麵狐狸饅頭後頭去了。

　　當赤狐式神吞掉最後一個白麵狐狸饅頭，心滿意足地咋了咋舌，吃飽喝足的準備離開，繼續山林逍遙時，一頭與它一模一樣的赤狐突然佇立在它的面前，引得赤狐式神疑惑的一頓。

　　寧六娘要的正是這一個遲疑。

　　抓準赤狐式神遲疑的時機，寧六娘毫不猶豫地撲身而上，一掌對著赤狐式神的頭按下，將赤狐式神摁倒在地，成功地使式神恢復成了折成狐狸樣的赤色紙張。

　　這麼一來，便完成了測驗的一部份，壓力頓輕的寧六娘總算鬆了口氣。

　　正當寧六娘化回人形，窸窣著將衣衫穿回時，左臂穿過衣袖所帶來的輕微刺痛令她穿衣的動作稍微停了一停，但也就只停了那麼一停而已。

　　理好一身衣衫，寧六娘這才回過頭看向自己隱隱生疼的手臂。

　　一道口子雖大卻不深的抓痕劃破了她的皮膚，隱約滲有血色，大概是方才捉住赤狐式神時，一個沒留意被抓傷了吧。寧六娘並不太在意，只是從錦囊中取出了一個只有兩吋大小的袖珍葫蘆，小心地倒了點止血收口的藥粉在上頭，再將袖珍葫蘆與赤色紙狐收進了錦囊中。

　　謹記著測驗前兩人再三叮囑的「由於山林中式神狐狸數量有限，雖可捕捉兩種不同顏色之式神，但禁止捕捉複數以上的同色狐狸，以免干擾到其他狐兒進行測驗」，接下來的路上，雖偶有赤狐式神自身旁不遠處跑過，寧六娘亦是看也不看，專心致志地朝著放有燈籠的山頭而去，大有那麼幾分任君葳蕤飄颻香，我自舉步向天笑的意思在。

　　由於銅狐鈴已經注滿魔力，接下來的路程便顯得十分輕鬆了。

　　只要在聽見鈴響時快速地離開原位，甚至不需要仰賴護心鏡便能輕易避開落雷。

　　寧六娘就這麼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任何阻礙，甚至悠哉地筆直朝著山頭走去。

　　然而就在即將走至山頭處時，一抹飄過眼角的白影引去了寧六娘的注意力。

　　白狐式神停在離她十尺開外的林中空地處，踩在巨石上曬著月亮，看著似乎很享受的模樣。

　　手邊的白麵狐狸饅頭已經盡數讓赤狐式神吃完了……此外，她也不覺得白狐式神看起來會像喜歡吃狐狸饅頭的樣子。寧六娘想了想，自錦囊中取出狐狸面具覆在臉上，雙手反繞至腦後，直至再三確認將綁繩仔細綁妥後才鬆手。

　　隱去了自身氣息與身形，未免發生踩到樹葉枯枝反而驚動白狐式神，寧六娘喚出浩然劍，將已被加製成掛飾的空浮石狐扣上劍環，一吋大小的藍青色石狐隨著寧六娘的動作，在明黃色的劍穗中乍隱乍現。

　　寧六娘對自己施了個浮空咒，減輕自身大半數重量後輕坐在劍身上──儘管她也很想踏在劍上御劍而行，然而誠如課堂上雲紀教習所言，御劍飛行或許是許多劍修的夢想，卻非初學乍習便能輕易上手之事──引魔力催動石狐浮力，保持著離地三尺的距離緩緩朝白狐式神飛去。

　　正浸沐於月光下的白狐式神並未發現身後徐徐吹拂的晚風突然停止了，而它也未曾發現，就在它享受著曬月光的過程時，已經有人悄悄地貼近了它的身邊，一揮一捉便將它變回了白色紙狐。

　　將白色紙狐也收進隨身錦囊後，寧六娘腰間銅狐鈴忽爾驟響，鈴聲既急且銳，瘋狂似的鳴響著。

　　被這異相所愣，寧六娘本能抬頭一看，就見數道粗細不一的金雷於空中交錯織融，十合五、五合三、三合二，伴隨著滾滾雷聲，漸成一束，如彈射而出的毒蛇般迅疾，直朝她手中劍而來。

　　後知後覺憶起金屬本為易招雷之物，而為考驗狐兒，山上落雷本就來的數量既多且極為密集，還長了眼似的專挑狐兒劈，自己這一拔劍，與明晃晃的舉著牌子高喊「來劈我啊」也相去不遠的寧六娘臉色一變，藏劍於儲物空間中，卻趕不及那合抱巨雷落下的速度──

　　伴隨著震天巨響的大雷落下，將寧六娘方才所在之處砸出了一片帶著零碎火星的焦黑。

　　而寧六娘，正維持著雙臂舉起護頭的動作，微微睜眼，看著自己跟前那尊已被雷劈成木炭，處處碎裂的狐狸木偶。若不是自己身上帶著這尊替身影武的話，那麼，那一陣雷下來，被劈成焦炭得肯定就是──

　　轟隆隆的雷聲依然在雲層中滾著，寧六娘心有餘悸，再不敢逗留，快快地到了山頭那取了燈籠，片刻不耽擱的手下一劃開了傳陣，直接回到學堂找兩位教習回覆試驗。

　　──心愛的馬兒還在考場底下等待著自己，那並不要緊，稍後再自行復返考場底下就是了。

　　──現在，最要緊的，是速離絕地明哲保身還家。

　　雖說晉級天劫未必會是雷劫，然而經此一劫，寧六娘以篤定從此刻開始，在遙遠的天劫到來以前，絕對、務必要勤加修煉以增加存活機率的決心。

　　畢竟，並不是每一次都能那麼幸運的。



　
　　　　　　　　　　　　　　　　　　　　　　　　【期末考試──雷山夜探】
　　　　　　　　　　　　　　　　　　　　　　　　　寧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