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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敬愛的神,我再次需要祢的幫忙,我的家人⋯⋯洛普,希望祢能讓他活下來,請不要現在帶走他,請讓他留下來,我懇求祢,我不希望看到爸爸們面對失去他的那一刻,那會多麼的悲傷⋯⋯請讓他好起來,請給予他奇蹟,就像祢以往賜予我的一樣。」

"la niña,我永遠會看顧著你,前進⋯⋯"



夢中話音未落,棕瞳的少女怵然驚醒,隨後她意識到在衣櫥頂上,傳來愛貓尼格菈傳來領域被入侵的不安低吼,房間有人入侵?
不太可能吧?妮娜心想,既是吃驚又是惶惑的撈起身邊的玩具熊緊抱護在身前,緩緩爬下床,鼓起勇氣過去探看,沐月姊說明過,在這閣樓間設置各種機關暗器,賊要溜進來難,全身而退更難,大抵不用太擔心突如其來闖空門。尼格菈的聲音衝著床邊另一處死角威嚇,對著入侵領域的人放出不友善的訊息。

她謹慎地探頭過去,一股熟悉的味道卻先迎了上來,那牽引自記憶中的一角,隨之她明白,擱置在那裡的事物,和她夢裡的聲音連在一塊,那來自洛普⋯⋯⋯⋯她熟悉的家人的招呼。

她上前撿起那顆老舊滿是咬痕的皮球,極其懷念地笑了。緩緩坐在原地,哽著聲想安撫尼格菈,卻先一步哭了起來。


洛普,是隻比特鬥牛犬,伴著她長大,她對洛普感情非常親。
在她出生前,洛普就已經是家中成員了,她有個非常完滿的大家庭,父親馬可斯、母親伊籮芭、兩個雙胞胎弟弟伊爾和愛爾,加上如整個家大哥般存在的洛普,比家裡任何一個孩子都年長。父親也有個形影不離的雙胞胎兄弟馬汀,兩人感情好到當時村內皆知,他們一起飼養洛普,聽說也是因為洛普的關係才遇見了母親。兄弟倆後來各自有了歸宿,仍選擇住在一塊成了個大家庭。
自她還小夜裡會鬧哭時,洛普會睡在嬰兒床邊守護著,總是陪她玩,任由她親暱抱著也不會生氣,弟弟們出生時亦然,洛普就像保姆一樣忠實保護著整家孩子。爸爸常說洛普像是會通心的,一個動作洛普就會完全明白爸爸現在需要他做些什麼,僅管狗這種生物特別單純又豁達,大概會去喜歡任何對他有善意的人,但她覺得他們家給洛普的愛很大很大,從洛普眼裡她能懂他也這麼熱愛著他的家人,那樣的感情很特別,十七多年的相處難能可貴。

這段日子也長到難得,洛普十七歲,她十五歲,小女孩都成了少女,而洛普這罕見的高齡基本上是狗瑞了。

洛普越來越虛弱,因年老而衰竭,大半時間都在他鋪滿毯子的舊窩休息,陪著孩子們散步的時間短了,更別說是咬他喜歡的球了,最後連水在窩邊都喝不動,她看到爸爸有些夜裡扛著精神不睡,和馬汀叔叔(—其實她索性也叫他爸爸,小時候根本認不出來,長大即使認得也懶得改了)輪著看顧,那時一向開朗的爸爸們,笑容因疲憊而少了,家裡經營酒吧,收工的時間已經很晚,卻仍堅持熬著,但她知道精神上對於別離的不捨更大於這點付出的疲憊,還能有多少僅存的時光,都要加倍珍惜。打從有記憶到現在,她很少看到爸爸們顯得這般憂傷。


於是那時的她有個小小計劃。
這便要說到她那特別的母親了。

母親的特殊體質和能力,在村子裡只能是秘密,她常說自己是月亮的孩子——這名稱來自很老的吉普賽傳說,母親在述說之時眼底總有著她無法完全明白的心緒。故事是這樣的,有個女郎對著月亮祈禱,請月神賜給她一位愛她的丈夫,月亮答應她,但交換條件是第一個孩子要奉獻給月亮,女郎同意了,後來如願邂逅了她的丈夫,但是他們第一個孩子有著蒼白如月光的膚色,丈夫認定女郎有不軌,而殺害了妻子,並將孩子送到林裡拋棄。月神收下了孩子,如果孩子安然入睡,月神就會是滿月,當孩子不安悲傷時,月神就會虧缺成為弦月,作為孩子的搖籃,哄他安然入睡,她特別喜愛緩緩道出這個睡前故事的母親,儘管這是個悲傷的故事,然而在劇情來到月神的片刻,母親的臂彎同時也是溫婉哄她入睡的搖籃,她在受寵的心安下進入夢鄉。
母親就如她說的,膚白如月潔,淡紫白的長髮與灰眸,是月亮養大的孩子。

過去村民因她異樣的膚色排拒她,謠傳她在林中能使喚狼攻擊村民,在林子裡下了神秘的巫術,被視為不祥的女子。倒是跟村子裡的動物都很友好,尤其是狗,因洛普對她特別友好,那時的父親被這樣的她也吸引了,兄弟倆敞開心接受她,耗費一番努力帶著村民重新看待母親的真實一面,但那是個更長的故事了,妮娜總覺得有更多她挖掘不盡的過去,一面慶幸走到現在留給她的是這麼多的幸福。
那些種種帶有神秘色彩的謠傳,卻是事實。她並不傾向稱之為巫術,她承繼自母親的,是一種類似祈願就得以心想事成的能力,只要她許願,事情便會逐漸照著她的願望實現,例如她曾經鬧孩子氣,村裡孩子說母親白子異色的是非,她當場胡亂許願讓自己有著跟母親一樣淡的髮色,又最好像陽光一樣,十五天後,她的髮色逐漸轉變,真的變化成如她想像的那樣,晨曦落在朝露上的燦爛淡金。
古怪的是,十五天後又變回了黑髮,接著她的髮色週而復始兀自變色,從金轉成淡棕又變成黑,接著又沿著一樣的規律變回來,她許什麼願都無法停下來,村裡開始把她當作另一個神秘事件,要不是父母親的好人緣使然,大家這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成正常現象也就過去了,她開始明白這力量絕不是隨隨便便可使用的。有些願望許下了,可以持之以恆,有些卻就像一場美夢,做完就得醒了,她完全掌握不了。

母親說得既精簡又很複雜——「跟著流勢走,」滿臉小小妮娜你長大就會明白的瞭然神情,「你會知道怎麼用上你的能力了。」

可她到現在還是不能懂,擁有這樣的能力,只是希望幫助一個很珍惜的家人遠離病痛,不為過吧?
於是她希望洛普活下來。

那一晚她對月亮虔敬地說下她的請求,隔天,洛普開始奇蹟似的好轉,爸爸們驚喜地用酒館休息加大睡兩天來慶祝,全家人後來一起到後邊山丘野餐,那是個她永遠不會忘記的最快樂燦爛的一天,洛普回到過去神彩奕奕又能散步也能陪弟弟玩球,他們在晾曬著夕陽金光的草坡上盡情奔跑,賴在一塊打滾,玩累了一同躺下來休息,她突然感覺到臉邊濕濕的,洛普舔了舔她那曬得發紅的臉蛋,接著叼著那顆他心愛的老皮球放到她手中,低首溫和的看著她,好似在道謝,她突然明白,也許洛普知道是她這個小主人為他帶來轉機,她滿心感動的緊緊抱著他的家人。

卻沒想到,那便是洛普生命倒數的第十四天開始。
前三天仍感覺不出異樣,直到第九天,洛普再度惡化成許願之前病痛纏身的狀態,又開始了⋯⋯⋯對於隨之可預見的結果,妮娜比往常更加的恐懼,她開始每天不停地許願,希望能重新挽回,夜裡做噩夢仍哭喊著不要帶走洛普,夢裡,母親拿著洛普的球扔給她,她想接卻一次也沒接住,視線往下落尋找球的去向,卻看見洛普的屍骸在腳邊,第十天開始,她開始昏迷高燒不退,噩夢糾纏,醫生說她的生命跡象微弱,卻完全找不出病因,再下去相當危急。

她的執著,卻讓洛普的逝去也將一同帶走她,母親發現了原因,卻不知道怎樣才能喚醒她放下,最後幾夜守在女兒床邊不停哄喚著她放棄,妮娜知道,只是好捨不得,好不甘心⋯⋯⋯⋯其實更多更多的,是對死亡那道坎的恐懼。
她從來沒有失去過任何她珍惜的事物,非常的幸運,可是一旦時刻到來,想任性對時間爭取,能做到的卻這麼微小。神賜給她許多贈禮,但沒人抵抗得了死神的能耐。
再怎樣珍惜,一切總是會消逝的,像月亮一樣,從不永恆保有圓滿的那一刻。
她對生命第一次感到出奇的憤怒和沮喪,再多的努力似乎都不再有意義,不如這一刻,也順道拿走她的生命吧。


最後第二夜。
混沌無明之間她感覺到另一個熟悉的手溫,這世上她最眷愛的溫度之一,立刻明白那是父親的,對比母親如月的溫柔,父親是她的太陽。
父親會氣她嗎?無法帶回洛普,又因為任性讓自己變成這個地步,

父親的掌邊微微濕潤,猜想比母親還愛哭的父親已經難過個滿臉,然而意識到這樣的情緒,靈魂一瞬間因此震懾了,她聽見父親哽著嗓音堅定的說


「足夠了,mi niña,謝謝你,謝謝你為洛普帶來多出來的那些最美麗的時光,已經可以了。你必須放開他,因為你還有更多美好要創造,你必須往前走。

洛普已經走了,我想他說,謝謝你,你是他這世上最心愛的小女孩。只要想念他,他就永遠在。」
「足夠了,可以了,謝謝你,洛普,這些日子很快樂,我們會永遠想念你。」


洛普已經走了,就在那一夜,爸媽在她身邊,馬汀爸爸在洛普身邊,平靜地送他離開。
儘管這一生比起人類來得短,卻和他的家人一起擁有過非常棒的時光。
隔天她轉好甦醒,隨之而來在父母親懷中崩潰的大哭一場,或多或少體會了生死交界就是這樣,她感激洛普,陪過一個小女孩從爬學會走,學會盡情地奔跑,之後,還會看顧著她繼續探索生命吧。

就像現在,她決定離開家鄉探索的是自己的能力,也許在充滿女巫的英國,能有人能幫助她明白如何去掌握魔法,知道現在的局勢人們仍無法開闊的看待每個特異的個體,她會將母親遇到的逆境再走過一回,她最終的答案選擇隱藏,母親的魔力已經消失,她再也不願開啟,因此沒辦法教導她使用能力,卻仍看好妮娜能與這份能力自在共處,對世界發揮更好的影響,母親並不希望妮娜放棄,這份能力的精髓是需要慢慢發掘的,而且以自己的生命體會何謂流動。雖然很深愛家人,但在家人支持下妮娜鼓起勇氣獨自踏上旅途。

隨著回憶繞了一大圈,視線落回手中的皮球,盡情哭過後又充滿力量地微笑起來,在月光下,她一向能如此得到安定的能量。


一部份自木窗篩下的月光,在空氣中匯集成特殊的弧度交界,輪廓線延長成了比特犬修長的身形,
緩步輕靠到她臉頰邊舔拭著淚珠,掌輕碰靠著她手上的皮球,
妮娜驚訝地對視著,仿佛回到那個金色的夏季午後,她瞭然且溫柔的笑了起來,探出手,抱著她久未謀面,永遠珍惜的家人。

「洛普,只要想念你,我知道你永遠在我靈魂之中。」


"la niña,我永遠會看顧著你,前進吧,前進到你所夢想的光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