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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沒有一樣是正常的，例如我喜歡上住在隔壁大我六歲的同性鄰居。

從我有意識開始我就知道我喜歡他──我不會說從我第一次見到他開始是因為，那是我喜歡上他之後的事。

我記憶中最遙遠的一個事件，不是爸爸和媽媽細心教導我的場景，而是床鋪左方那面牆壁後住著的男孩的聲音──我覺得這棟公寓基本上算是水平高的，但隔音的監工真的有偷懶到。那是個寧靜的夜晚，明明是夏天卻沒有聽見蟬鳴，或著是我根本沒有注意吧，隨便，反正我連那天睡前媽媽是否有親吻我的額頭都沒印象，我突然醒過來，像個洋娃娃一樣看著天花板眨眼。然後我聽見什麼東西撞上了，從左邊傳來的──現在仔細回想，那應該是手肘或膝蓋撞到木製家具的聲音，啊啊，很痛的感覺──接著就是那個讓我至今仍為他著迷的嗓音。

那個男孩似乎是窩進了他母親的懷裡，壓低了聲音開口，”媽媽，我明天可以去找小舟玩嗎?”

我很可能就是這時候墜入坑裡的。

那大概是我一歲半快滿兩歲時的事，天知道為什麼一到四歲的記憶就只留下這麼一段，我也不確定隔天他是不是真的來了。

小舟是綽號，我的，但也只有少數人會這樣叫。因為我本名是浮舟，嚴浮舟，多數人會很惡劣的叫我大福，不過在我得知自己名字的出處之後，我覺得被叫做大福可能還比浮舟好──當然，小舟是最好。浮舟來自源氏物語，八宮的私生女，為情所苦最後潛心佛法看破紅塵的美麗少女……同時也是我媽媽最愛的角色。媽媽告訴我這名字由來的那天我把自己鎖在房裡哭了近乎一下午，並永遠為開口提出”這個名字哪裡來的”這問題感到後悔。

幸好附近被母親取了怪名字的不只有我。站在公寓走廊上、面向我家大門的右手邊，是一對母子住著，這個兒子就是和我同病相憐的可憐蟲。他大我六歲，叫做夕顏，姓胡，聽起來像個美女，他也真的長得挺漂亮的，是可以和正版女人一拚的程度。被男同學告白過的夕顏哥說不定比我悲慘。

夕顏也是取自源氏物語，這就是爲什麼我媽媽和夕顏他媽感情好到能像雙胞胎一樣同步。

左手邊的男孩就幸運得多，王風，真好，聽起來真男人。我叫他哥哥，從我意識到這點開始就是。據說我第一次開口說話就是說了’哥哥’，媽媽確信我是在叫王風，因為那時他就趴在我的嬰兒床邊，嘛，應該就是在叫他沒錯吧。意識到之後我也改不過來，就像叫’爸’叫習慣的人沒辦法突然改口喊’爹地’一樣。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長相而且有印象的時間是在六歲，我猜在這之前見過的那幾千幾萬次都被我的海馬迴給扔了。我沒有上幼兒園，是到隔年上小一才第一次接觸到’學校’這個體制，所以基本上我閒得很……媽媽是這麼說的。那時照顧我的褓母就是王風媽媽，早上把我送到隔壁、到了晚餐時間媽媽才會來接我回去，有些時候也不那麼準時，這種情況我就會在哥哥家吃晚飯。

哥哥十二歲，我六歲，他上小六，我當食客。那時已經接近下課時間，王風媽媽正在洗菜，而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牙膏，對，牙膏，不用擔心是不是看錯，就是牙膏，還是青蘋果味的……嘛，是人總有些黑歷史的，可能真的不錯吃吧?然後剛回到家的哥哥就跑來阻止我。

瞧他急得，連書包都沒放下便過來抓住我的手──用力得我發疼──大喊，”不可以吃這個!”接著一把搶過快沒了的牙膏，把它丟到地上。我茫然的看著他，這男孩急得都出汗了，那時的我大概不懂他在著急什麼，但心臟卻砰砰跳得用力又快速，到現在我還記得那時手臂的疼痛和臉上的熱度。

哥哥並不是長相特別出眾的那類人。眼睛不大、有時會讓人覺得無神，笑起來會瞇成兩條弧線，有點像在打哈欠的小獅子那樣。有對濃眉，當然還差了新之助一大截。唇形很漂亮，不太厚也不太薄，世界上要再找到這麼完美的唇──除了夕顏哥──應該很難吧。

我常想著哥哥發呆，從以前到現在，回想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然後在腦袋裡剪接成想聽的句子。

最常出現的是’我喜歡你’。

可是哥哥會喜歡我嗎?

或者他只是把我當弟弟看?或者，只是個’鄰家的小孩’?如果我和哥哥告白了，他會覺得我噁心嗎?

我不知道，所以才一直隱藏害怕這秘密曝光。